《沿着时光回去》苏一姗

24、Chapter 6（1）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仰起头，发现天空平静而碧蓝，平静的像一潭湖水。身旁的梧桐树有些年岁，长出很多新绿芽。这样的春天，万物生机盎然。春天是新的开始，我知道是需要新的开始。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老太太昨晚的确打了很多个电话给我，昨晚一夜未归。她肯定担心死了。我回拨过去，响了两三声，电话通了，我叫道：“妈。”

　　电话不是老太太接的，是老爷子的声音，听筒里的声音很急促：“一心啊，快回来看看你妈。”

　　我急急忙忙地上了一辆的士，到家的一瞬间，老爷子也在家，他跟我使了个眼神，指了指卧室。我特地去倒了杯茶水。老太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知道老太太生气的时候，总是不爱说任何话。

　　“妈。”我轻声地叫道。

　　老太太才回转过头，神情很平淡。我递过茶水，说道：“妈，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昨晚在朱丝丝家过的。”

　　老太太接过茶水，手却在颤颤巍巍地颤抖着，晃晃动动的双手捂着杯子，好像没有力气支持住杯子。茶杯在不断抖动，杯里的水因为不稳，在不断地往外飘溅出水滴。我看到老太太的举动，伸出手帮老太太扶着杯子，缓缓地把杯子放到一旁的茶几。

　　“妈，你怎么了？”我心里猝然一抖动，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太太的手还在不断颤抖着，停不下来。我抓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盯着我看：“一心，你不要骗我了。”

　　“妈，你的手怎么了。”我皱了皱眉，轻轻地松开她的手。

　　她不回应我的话，接着说道：“一心，你答应我一件事。”

　　“妈。”

　　“不要再去见梁新声。”她接着说。

　　“妈。”

　　“不要见他，是他害的你当年高考失利。就是为了他，你才和他一起复读了一年，可是他呢，连那年的高考都没参加。你为了他耽误了一年的光阴”老太太的神情很奇怪，她的双手终于停止抖动。

　　“妈，怎么能怪他。跟他没有关系。”我解释道。

　　“就是他。你当年的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老太太接着说道。

　　“妈。不关他的事。都那么久的事情。”我生硬地打断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还是坚持不懈。她的神情好像多年前那样，每次考试失利的时候，她训斥我的语气。我知道，那两年的高考我都辜负了老太太的心愿，第一年没有去她理想中的大学，第二年还是这样。这些年，老太太为我忙里忙外，今年我毕业，她还到处帮我找关系。还好有小魏那层关系，帮我介绍到曾梓衡那个公司工作，她才逐渐安心。

　　“你到底答不答应啊？”老太太的口气咄咄逼人。

　　我知道，不能与老太太争辩，她永远是比我还固执的一人。我语气软了下来，轻轻地依靠在老太太的身上。妈，即使你女儿见到他又能怎样，他已经要结婚的人了。我细声地说道：“妈。你是不是生病了。我陪你去看病。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老太太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她口气才渐渐缓和，她说道：“昨晚朱丝丝来找过你。”

　　我这才觉得我无论撒什么谎言，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是她看着我长大，她又怎么会不了解我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可是我总是不了解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那么讨厌梁新声。

　　“妈。你的手怎么了？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劝说道。

　　老太太急忙地说道：“没事没事。小毛病。”

　　我知道老太太是劝不动的，只好作罢。这段时间总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真的仅仅需要安生而已，可是以后发现这两个‘安生’也那么不易。

　　我去火车站找朱丝丝的时候，朱丝丝正在上班。候车室里人满为患。一堆堆行人拿着行李来来回回。朱丝丝在检票口穿着标准的制服。远处看来，这小妞还真是天生就适合穿制服。她一脸正经认认真真工作的样子有点让人不习惯。

　　她检好票，发现了我，她从人群中走过来：“嘿，你怎么知道我正要下班啊。”

　　“我是特地来找你请我吃饭的。”我回答道。

　　朱丝丝皱了皱眉,白了我一眼:“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等我换下衣服。”

　　朱丝丝和我走到一家牛肉馆。我俩都点了牛肉面。我呼啦啦地吃了三碗的牛肉面。朱丝丝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半会儿。

　　我拿起纸巾抹了抹油腻的嘴，问道：“干嘛一直看着我啊？”

　　朱丝丝晃过神，撇了我一眼说道：“姐姐，虽然我请吃饭，你也不要那么拼命吧。”

　　“也没有太拼命。”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得，你一感怀伤秋就得让我请你吃饭。你和梁新声怎么回事啊？”朱丝丝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我突然怔住了很久，我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啊？”

　　“没什么，最好。人家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

　　朱丝丝突然叹了一口特别长的气：“你就是太恋旧了。我这人一直喜新厌旧来着，居然找不到对象。”

　　“我好得也是火车站的一枝花。”朱丝丝接着说道

　　朱丝丝这话一出，我就哈哈地笑出了声，胃里的牛肉面也在翻滚。面前就浮现高中那会儿，朱丝丝班上的班主任叫他们班的同学说说自己的优点。朱丝丝左思右想，最后吐出了八个字：‘貌美如花，艳压群芳。’谁知道他们班的老师一听就乐了，说“好，有自信。”为这事，朱丝丝在我们三个面前来来回回地说了一个星期，说他们班的老师夸她有自信。宁安就不乐意了，说朱丝丝你怎么压群芳了，至少没压过我啊。朱丝丝很不屑地对宁安说道，你不是花，你就是个妖精。

　　我想起了宁安，心里有点怅然。我试探地问道：“你这几天有去找宁安吗？”

　　“没啊，”朱丝丝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宁安上次打电话跟我说了件事。”

　　我疑惑地看了看她，朱丝丝接着说道：“说是锦儿找她借钱。”

　　她接着解释道：“还是借一大笔，十万。”

　　我更加好奇，轻轻地问道：“怎么借这么大笔啊？”

　　“你不知道吧，锦儿搬回家住了。”朱丝丝叹了口气，“唉，锦儿。我们中间最早结婚的。结果呢…”

　　朱丝丝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话，我心里堵得慌。眼前老是回放着方锦儿躺在医院里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和在百货里阿伟搂着那女人的景象。

　　“那宁安借给她没有？”我很突兀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宁安会有储蓄吗？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买高档货的。赚的还不够她一人花呢。”朱丝丝停顿了会儿，说道，“可能会找小魏借了吧。”

　　我心里顿时很想去看看方锦儿，我知道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从小到大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她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什么事从不和我们说。她可以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光鲜明亮的一面，那些伤心事总是默默地藏在了背后。我找到方锦儿住的那幢楼，刚踏出电梯，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给我滚。”

　　“滚啊。”

　　“你个贱女人。”

　　我站在电梯门口很久，阿伟手里拿着西装，看到了我，他硬生生地瞟了我一眼。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既慌张又生气地进了电梯。我只觉得我这样的处境很是尴尬。我抬起头，看到了同样神情尴尬的方锦儿。她的头发很杂乱，衣服好像被拉扯过，嘴角还有血迹。

　　客厅里的情景看起来很混乱，乱七八糟地像刚经历过激烈的打斗一样，满地都是碗和杯子的碎片。桌子和沙发的位置也被移动过。我环顾四周，只觉得一阵心寒，锦儿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难道每天都是在这样的不断地争吵不断打架中熬过来的吗？

　　她在一旁收拾着，我朝她房间四处张望着。并未看到还有第三个人，也没有阿伟的妈妈。我有些疑惑，问道：“锦儿，阿伟妈妈不在家啊？”

　　她顿时停止手中的事，有些慌张，语无伦次：“哦，没。”

　　我抓住方锦儿的手，直直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那天你在医院是不是说谎。”

　　方锦儿一直在回避着我的眼神，慢慢地垂下了眼睛。

　　我不断地摇动着方锦儿的肩，她也不动，任由我摇晃着她，她的眼神真的太淡漠，看不到一丝表情。

　　“你到底说啊？到底是谁动手打你的？”我的语气咄咄逼人。

　　她终于像软绵绵的棉花，整个人松软下来，慢慢地蹲下身，眼神无光。

　　我也蹲下身，看着眼前这个方锦儿。婚姻把她摧毁的愈发憔悴，眼神里尽是满满的忧伤。

　　她突然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越哭越大声。好像隐忍很久的悲伤终于像个气球一样爆破。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她像只小绵羊似的卷缩着，眼中的泪水一直滑落。

　　“是阿伟，他在外面有女人。我跟他吵，他回家就动手打我。我害怕我爸妈知道，我怕他们两个人担心。我没有办法。只好对你们撒谎”她整个身体软塌塌地，目光呆滞，眼泪却一直在不间断地向外倾泻。

　　我终于信了朱丝丝的猜测，有的时候朱丝丝总是像个局外人能真正透彻的看到事态的发展。

　　“一心，你帮我向小魏借十万块好不好，我跟他没有你跟他熟，”她突然像从梦里惊醒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