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袖手天下（出版名《袖手扶摇》）》锦言妙鱼

146、番外·后来·篇五（一）

　　今年的雪来得晚，断断续续一直下到二月底才渐渐收了。
　　这日，睿王妃跟我说，快到三月三了，王侯贵胄人家有办春宴的习俗，她刚收到消息，今年懿妃要在宫里办春宴，日子定在三月初二，会广邀贵胄女眷和后宫妃嫔。
　　“懿妃越过成妃办春宴？”我还真有点惊讶。

　　实际上，懿妃越过的还不光是成妃。
　　除夕中秋万寿这类大节庆，宫宴既宴朝臣也宴宗亲，成妃只是负责操办内宫的部分，宴上主角实际都是景熠，所以严格来说，这类宫宴属于帝王赐宴。
　　其余时候，宫内要想单独设宴邀请宗亲贵眷进宫，是后宫之主独属的权柄，各宫高位妃嫔有这个打算必须要请懿旨赐宴，哪怕是太后的宴请，只要宫里有皇后，实际上也是要皇后做主。
　　但建宣朝后宫的情况实在是特殊。
　　前面几年后宫没有皇后，太后做着主——如景熠所说，后宫有个太后还是有用处的，好歹一切有规有矩。后来有皇后了，又是个——
　　这几年，寥寥两三次此等规格的宴会，成妃劳心劳力之余，每每还都要好言好语的拉上不情不愿的我一起挂个名。一个不做主的皇后，一个二品妃，两个人凑不齐一个名正言顺，只能是勉强让宗亲府挑不出什么，也不敢硬挑罢了。
　　于是到后来她都几乎不张罗这种事了。
　　这么想想，成妃也怪不容易的。

　　“是，皇上已经准了。”
　　睿王妃点头，迟疑着又说，“今日消息送来的时候，说是外头都在传，看这架势，懿妃怕是要晋贵妃了。收到邀帖的人家，都不敢怠慢。”
　　“后宫里呢，都邀了谁？”我侧头问水陌。
　　“嫔位以上，和有生养的宫院，都在受邀之列。”这种事，就算水陌不去打听，也会有人主动把话传到坤仪宫来。
　　“会来邀咱们吗？”水陌问我。
　　“她倒是想，皇上必然拦了，”我摇头，笑笑，“而且这场不是冲我来的。”

　　我身孕这个月份，早就不出席任何宴会了，景熠可能会配合从坤仪宫被请走这种小手段，但绝不会容懿妃来邀我赴宴，毕竟我的身份真受了邀，去与不去损的都是皇家颜面。
　　而且以景熠对我的了解，蛰伏耐心我虽不缺，但真被人挑衅到脸上了，她敢张嘴，我真敢去。
　　所以这场春宴分明是朝成妃去的。
　　只是不知景熠的纵容是在表达我劝他的那句“考虑一下”，还是日子太闲在给自己寻点乐子。毕竟独自做主办宫宴，确实是一品妃，且是一品掌事宫妃才有可能拿到的尊荣，成妃不可能无动于衷。
　　“王妃是今年新贵，王侯女眷里的头名，这场面还是要正经露面的，我在自己宫里听听热闹就好，看看成妃还能忍多久。”我对睿王妃说。

　　初二这日，我首先听到的大热闹就是，春宴开始没多久，皇上去了。这真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京城贵眷来得很齐，后宫去得也很齐，再加上景熠，似乎还真就只差我一个。如此看来，我判断的还是不够准确，这场面也不是完全碍不着我。
　　不过无论如何，春宴是在皇宫西边园子里办的，离坤仪宫很远，我眼不见为净，安心吃睡自己的。
　　午后小憩醒来，正百无聊赖的一边看红笙带皇长子习练基础，一边断断续续思索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发紧，隐约带些气短，但很快又消失了。
　　本来没当回事，平日里胎动时大约也是这种感受，后来发现反复了几次，我察觉不对，叫了含青来看。
　　然而却又没动静了。
　　于是两个人又等了许久才等来一次症候，我抓了她的手摸我的肚子，她仔细诊了一阵子，问我：“觉得疼痛吗？”
　　我摇头：“算不上。”
　　如此往复耽搁到日头偏西，含青对我道：“娘娘，你应该是要临产了。”

　　早有预料的我平静的点了头。
　　“才八个多月啊！”急起来的是水陌，“早起太医院请脉的时候不是还说一切安好吗？要再去请太医吗？接生嬷嬷就候在东边围房，只是王妃还没回来。”
　　“还早，一群人来了也是候着，平白嘈杂了。”
　　这些日子，含青已经看出来我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着，展露了她的冷静，“双胎大多会早产，这个月份也不算太过异常。现在看着，离生产还要很久，娘娘可以多走动走动。”
　　“很久是多久？”我问。
　　含青答：“还没有明显阵痛的话，今天肯定是生不了，要规律的疼起来才算开始。”
　　“那春宴到这会儿还没结束吗？”我又问水陌。
　　她摇头：“说是梅雪未化，一群人乘船上湖心岛赏花，后来又开了戏台。”
　　我轻哼一声：“兴致这么好，大家倒是给面子，可把金禧宫得意坏了吧。”

　　贵眷饮宴，一些王公候府的王妃郡主自恃身份，露个面之后都会提前离席或另行小聚，花样再多，也很少有能持续这么久的。就算在宫里办，哪怕是掌事的成妃，以前那几次也没本事把众人留到这个时辰。
　　水陌瞅瞅我，还是带一点忿然道：“皇上在，她当然得意。”
　　我听了倒是一惊，景熠陪了大半天？他可真是闲啊。
　　“既然还早着，那就走动走动，”我很快笑笑，喊上水陌、红笙和含青三个人，“走，咱们去看看热闹。”

　　说是走动，太远了也走不动。
　　我现在的情况，几个人谁也不敢真让我一路走过去，到底是拿大氅给我裹严了，让轿辇抬到了西边园子里才下地。
　　并没有到人群中去，我不远不近的停在了一处水边，这里夏日景致很好，眼前时节就有些阴僻，满地的积雪未化。
　　四周看了看，想起来恰好是当年我第一次让那娅见到“那个皇后”的地方，心中忍不住轻叹巧合，怎么我每次想以皇后身份干点坏事的时候，都选了这里。
　　我不往人群中去，不代表人群不知道我来了。
　　坤仪宫轿辇那么惹眼，任何一双眼睛都会火速去给自家主子报信。但我站的这个距离，聪明人都看得懂，私议观望可以，不相干的绝不会主动凑过来。
　　我就是不想引来太多人，隔水相望不要紧，人真凑过来就变成我被围观了。
　　那就谁也算计不成了。

　　我等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娘娘怎么过来了？”成妃规规矩矩的给我行礼，开口却不见外。
　　我扫一眼跟着她一起出现的人，明白了她不见外的缘由。齐妃、何贵人，分别是大公主和三皇子的生母。齐妃安不了什么好心，只不知道何贵人是站了哪边。
　　“怎么？没请我，我不能来？”于是我也亲切的冲成妃笑笑，仿佛完全没看到另外两个人。
　　眼中带着谨慎的成妃立刻舒缓的笑来开：“看娘娘说的，臣妾是想着娘娘身子沉了，这边的雪还没化净，娘娘要千万当心脚下。”
　　说着，她就作势要来扶我。
　　我不着痕迹的推了，一手搭了水陌。
　　她来扶我是身为妃妾应有的礼数，但宫中一贯见孕不伸手，以免有什么闪失说不清楚。我表达了足够的善意，成妃见状忍不住朝我低头。
　　“本宫与成妃说话，你们先回去吧。”我毫不客气的打发着齐妃和何贵人。
　　何贵人到底位分太低，闻言没什么反应，倒是齐妃脸上闪过一丝愤懑，两人一同告退离去。

　　肚皮又开始发紧，已经见了疼，且有些燥热泛上来。
　　见我一时不出声，成妃主动开口：“娘娘……”
　　“嗯。”我应。她却又迟疑着没了下文。
　　当着人，我不敢脱氅衣，只得扶着水陌踩了雪朝湖边迈了两步，迎了水站着，总算多少见了些凉意。
　　这才歪头看了跟上来的成妃一眼，说：“我都来了，你要没话说，我就回去了。”
　　她窒了一瞬，道：“娘娘对金禧宫封贵妃的事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这事是我推动的……
　　于是借用了景熠的话答她：“一品妃是能随便封的吗？”
　　“可是……”成妃隔水朝远处人群指了指，“看这架势，应是不假了。”
　　我看着那边人群，淡道：“皇上没张嘴，就都不作数。”

　　“拦得住吗？”沉默了好一会儿，成妃问得言简意赅。
　　“那要看你想拦什么，”我不动声色，也没回头，“是不想她晋到你头上去，还是不想把掌事之权让出去。”
　　“有分别吗？”她略带不解。
　　“有啊，她晋到你头上去，于我无碍，于你也不见得不能容。但你若失了后宫权柄，我还是愿意伸把手的。”我说。
　　我的意思很明白，我可以帮你拦一把，但你也要拿出诚意来。
　　成妃很聪明，以前我觉得她像当年的宁妃，但实际上她比宁妃更聪明，因为她不爱景熠，所以格外理智和清醒。
　　“娘娘要什么？”她问。
　　“相安无事，”我深吸气，感受着夕阳下湖水飘来的丝丝凉意，目光柔和，“把这一辈子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