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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二十一章 疏影容姿翩(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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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虽然都是各派精英,但逆水的实力摆在台面上,实在犯不上这般如临大敌。
试问以前有几个人敢上门来找逆水堂的麻烦?
可是他们依然严阵以待。这阵是对付谁的,或者说,是预备了对付什么状况的,我知道。
少顷,我收了嬉笑。
“正因为不足为惧,我更要出现,他们有什么底牌,才会提前亮出来。”
“便是个必胜的局面,也要给他们一个输的理由,赢得才不会太过嚣张,才能平稳长久。”
就如帝王亲征,一个招牌,震慑大于实际作用。
又如倾城覆灭,一家独大,早晚被当权者视为威胁。
“既然是不告而别,我就没打算回来,现在出现在这里,并非担心你们敌不过对手,若是你们敌不过,多一个我,不会有什么分别。”
“绵绵,你们怕再来一个倾城,全天下都怕。我也怕。”
逆水大阵讲求以少胜多,百人之巨若为少,为多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为战场而生的阵。
意图对抗的,是万千大军。
“当初要你进逆水,你不肯,现在总算是殊途同归了,不管是倾城逆水还是金陵逆水,到底都是我的责任。”
最后,我淡笑着看顾绵绵,“那些人指名要你去,是因为根本不相信我在这里,你苦撑了半年,很辛苦吧?”
“看着你莫名其妙才辛苦!”
她知道我所言不假,早已不再反对,叹口气歪头看我,“你看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要把一辈子的剑都比了吗?”
我怔一下,别开眼睛:“那是我欠他们的,早些还了的好。”
翌日的会面与我猜测的相差不多。
一个合围的架势,气势很足,来的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些,连金陵官府都惊动了,派了驻兵远远观望。
我的出现,让整个场面躁动着。
许多人的话多起来,有兴师问罪义愤填膺的,一呼百应的局面倒也壮观。也有暗暗开始圆场打太极的,不敢说重话也不得罪任何人。
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我一直静静听着,不出声也不反驳。
只间或与顾绵绵低声交语几句。
看火候差不多,那个众人推举的盟主总算站出来。起初把话说的还算得体,只是一条条的列举了罪状,以及要求逆水给的交待和需要交出来的人。
最后点了名叫我出来说话。
我便从善如流的出来说话。
“各位兴师动众的跑这一趟,不外乎三个目的。”
淡淡的开了口,不说废话直入主题,“找我寻仇,找逆水寻仇,以及——”
顿一下,我轻笑:“替天行道。”
“凡是寻仇的,我随时恭候,保证你什么时候上山,我什么时候都在。”
站起身,我环视着扫了一圈,缓声说,“其他存心跟逆水过不去的诸位,听清楚了——”
“逆水的功过对错,你们不配评说,更轮不到你们替天行道,非要一意孤行的,死的时候就不要抱怨运气不好。”
“逆水能从倾城全身而退,就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挑衅的。”
“我只站出来提醒这么一次,不会有下一回。”
说着,我轻轻扬手,示意随我一起来的几个人,“行了,走吧。”
“去年落影自关外被抓,以钦犯身份押解回京,天下皆知。”
没几步,身后一个毫不客气声音响起,顿一下回头,是那盟主。
“最后却是倾城覆灭你逃脱,现在金陵府兵就在不远之外,也并没有前来缉拿的打算,实在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让你以万人命脉换了苟活——”
这盟主轻哼一声,义正词严:“这所谓的全身而退,可是带着血啊!”
这些话,这一年来我听得太多了。
从一开始的听不得,到后来早已可以一笑了之。
明面上落影并没有被赦免,也不怎么隐藏行迹,但各州府官兵这么久以来确实对我的招摇过境视而不见,应该是上面有人吩咐过了吧。
不然若是朝廷和江湖一起找我的麻烦,我肯定逍遥不了这么久。
虽然原是打算下山来恐吓一下那些趁浪逐波之辈,但可能是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各地随心玩闹,又在逆水闲适了这许多时日,让我今日自出现起,一直还是维持了个心平气和,没什么煞气的样子。
说出的话虽不算好听,但到底没有疾言厉色,杀机四溅。
确实,可能看起来不怎么像逆水之主。
还没有顾绵绵吓人呢。
但既然他的话敢至此,就算不为我自己,逆水的脸面也还是要顾一顾的。
倾城逆水的落影,要知道昔日这些人可能都不配见到,今天被他们叫出来说话,好像确实是有点太不值钱了。
带血?是啊。
我可以跟你讲道理,也可以不讲。
于是我猛的把眼神砸过去,寒光乍现,狠戾凛冽。
那盟主一惊,当即退了半步。
我转瞬又笑了。
开始给他讲道理:“苟活也是活。府兵不过来,是因为他们作死没有你作得厉害。”
“但你要是明目张胆的说朝廷见不得人,那等一会儿我走了,可能他们冒死也得过来找你理论几句。”
“我是钦犯,是因为我年少有为,进皇宫去干了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我又逃脱,就算是用整个倾城换了我一个,也是因为我值这个价码。”
我侧眼睨他:“你要年少有为,你也行。”
“……”那盟主面色青白,青筋显露。
低头笑笑,觉得自己现在当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竟然肯跟一个这样的角色说这么多话。
真是自暴自弃啊。
挑衅未能得逞,反被嘲讽。
“我一直不敢相信落影已经嫁为人妇——”
盟主咬咬牙,孤注一掷般恨声,“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自去年重新现身,我便改作了妇人妆扮。
人人瞧得见,却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提起。
“嗯,”略皱眉,我问,“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倒是什么人能让名扬天下的落影洗手作羹汤?”
那盟主微微一笑,故意看一看周围才道,“又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嫁为人妇的落影放弃承欢身下,重入江湖。”
窃窃私议轰然乍起,我瞬间失却了所有表情。
顾绵绵第一个有了反应。
极快的抬手就是一支镖甩过去,被人早有防备的挥剑打掉,很快有人朝我们围了上来,跟着双方俱是刀剑出鞘。
局面一触即发。
对方明显的有备而来,图的就是我的忍不下。只要我们先动了手,便不必等什么围攻,在这里冲突起来,胜负会有很大悬念。
手上颤了一下,如果这时候我袖内握着暗夜,大概也不会忍。
但是我手里什么也没有。
慢慢的把眼睛垂下来,我低声对顾绵绵道:“走吧。”
刹那的懦弱退缩让顾绵绵十分不解,盯着我惊讶。
我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第二日清晨,有山下的两条消息传到逆水,内容简短惊人。
第一条并不稀奇。说结盟的各家门派中,有三成退出离去。
稀奇的是第二条,说是半夜里,那个盟主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看我,我只是垂眼不语。
少顷我抬头,问那传讯的弟子:“走的那三成都是哪些?”
一页信报送到我手上,我大略一扫,眼角微动。
“通知下去,提高警戒,他们随时可能上山。”
再开口的时候,我的声音淡冷,“我要那些不知死活的,都有来无回!”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听得很清楚,我说的是,我要。
包括以前在倾城的时候,这么多年,无论是公务私怨,杀人还是灭门,我都从不会这么说。
各人面上几乎都现了冷笑狠烈,原本都是站在江湖顶端的人物,倾城之后,他们已经压抑了太久。
我看着,再无表情。
罢了,该来的,早晚要来。
“你前日还说不要赢得太过嚣张。”
又剩了我们二人的时候,顾绵绵的声音平静。
我犹豫一下,吸一口气:“绵绵——”
“我懂,”没等我说什么,她很快点头,“言言,这一年来,关于怀鸣,无数人问过我,我只答了你问的那一次。”
见我一怔,她淡淡一笑:“论定力,我到底比不上你,如果是我,连那一时都不会忍。”
她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以后处理这种角色,还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吧。”
咬咬牙,我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也不应她,只将那一页名单递过去。
“走的俱是有些份量的高手,不太对,”我轻哼一声,“昨日简单几句话,还不至有这么大的面子。”
“人家死了盟主,有点破绽也是难免,这么看,还是有些意思的。”顾绵绵笑着。
“可是我没有兴趣了,”摇摇头,我站起身,“早早了结就是。”
“有些伤痛,没有人可以去触碰,”几步之外,她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只是想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脚下停滞片刻,背对她,我眼角酸涩。
沉睡中突然睁开眼睛。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我一动不动,脸颊下一片粘腻温热。
“来了。”来通知我的不是平日里的某个弟子,而是顾绵绵。
“嗯,”我怔了一下,应着,“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到。”
顾绵绵的脚步远去。
我微闭了眼,片刻调息之后起身,对镜洗去唇边血迹,随手抓起一件衣裳将枕上那一片殷红盖住,转身出门。
住的院子离前面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许多弟子来往匆忙,但看得出训练有素,底气也足。尽管听得出外头已经动了手,里面的人并不见丝毫慌乱。
我走得很慢,知道外面的人应付得来,我自己却没有想清楚。
月光正明,逆水之外,成片的火把给这夜色再添光亮,我站在大门口居高临下的瞧了一眼,忽然一愣。
逆水大阵已经成形动了手。
层层联动,宽广坚固,十分壮观,对方的进攻半点推进不得。
然而,也仅仅是推进不得。
对手所用的,是一个同样的逆水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