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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二十一章 疏影容姿翩(四) ...


  •   原本的计划是即便结阵,也是几个逆水旧人带着练兵而已,我和三位堂主都不会进场。但现在萧漓和陆兆元都在里面,只有顾绵绵一个站在略高的一处火光之下,一脸凝重。
      见我走到她身边,她迟疑着:“言言——”
      我没有应,凝神观望。
      很快发现对方的阵型与我们排列完全一致,阵法却不相同。
      他们核心九人不但时常交替更换位置,阵眼还在每次招架压力过大或受伤的时候就会被掩护退出去,从阵外换人进来。
      同样的九个人,我方选的都是顶尖高手,身手差距不大,阵形极稳。
      对方却只有承担最大招架压力的阵眼实力非凡,并且每换一个上来都不可小窥。其他八人全只中上,位置又不固定,造成阵形松散摇晃得厉害。
      但即便如此,依然把这边正经的逆水阵拖了个不分高下。

      “要怎么办?”顾绵绵也看出来了。
      这些被藏起来的高手,就是那些所谓退出离开的人。这样拖下去,吃亏的是并无人替换的我们,甚至一个不小心,还可能被对手以弱胜强捡了便宜去。
      我依旧不说话,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办。
      相反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制敌方法。
      心里狠狠的沉,竟然——

      垂眼片刻,我走上前去,欺身而入的同时开口:“萧漓。”
      萧漓的反应何等迅捷,也不回头,抽身就撤。
      细水极快的在空中换手。
      “所有人两侧拉伸,中间交给我。”我站了萧漓的位置成为阵眼。
      一句话之后,逆水大阵的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这一个口子撕开,对手九人的攻势就全压在了我一人身上。
      身边的陆兆元并没有立刻过来支援。
      到底是配合了多年,就知道他会严格按照我的话执行,所以方才才选了要萧漓的位置。

      萧漓他们九个我都扛得住,这会儿自然不算艰难。
      更何况我还在一记重手逼退对方阵眼之后,一改常态的并不追击,而是腾出手着意扑杀另外的人。
      一对一的话,那八人全不是我的对手,加上我毫不吝啬的只用最凌厉的杀招,当那阵眼下一招再攻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核心已经减员一人。
      并且如我所料的,无人替补。
      如此反复,我与对手阵眼只缠斗,不下杀招,反而一个一个的干掉了另外八人。
      压力骤减的同时,逼得他们的阵形一点点的往里缩小。
      谁都知道越往边缘实力越弱,他们这样往里缩下去,敌我实力的差距开始增大,减员也就愈发厉害起来,眼看着现了颓势。

      我不理会周围那些,开始专注对付阵眼。
      一个一个的兑现着我前一日撂下的心平气和的狠话。
      对方倒也明智,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依旧没有一口气把剩余高手全派上来,大概知道那样只会覆没的更快。
      略略烦躁。
      我不明白那些人,明明看到我在毫不留情的下杀手,为什么还要上来送死。
      为什么还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看着血迹四溅,当杀人成了下意识的动作,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年以前的日子。
      这让我忽然难过起来。

      就在我再一次手起剑落的刹那,我看到了突然出现格开我剑锋的那柄霜色长剑。
      擎光。
      一道并不算多么明亮的霜色光华,在我看来却有些睁不开眼。
      于是在一个剑影交错须臾生死的瞬间。
      我就这样突然停了手。
      咫尺天涯,生生两岸,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一刹,大概也就只有一刹,那柄剑很快又幻化成无数浅白光影,帮我挡住周围那些趁机朝我碾压过来的杀机。
      我看着,没有眨眼,骤然平静。
      后来我懂得,那一刻自己的平静,来自于早早的就知道会有这一幕。
      我一直在等他。

      在许多人还没看清楚状况之前,我已经被强行推出了战局。
      没有言语,毫无反抗。
      追上来的萧漓被几招打退,顾绵绵和陆兆元则在看清来人之后,干脆没有伸手,任由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掳走。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过程,多年之后江湖依旧会津津乐道这一场所谓的正邪交锋。
      说正派联盟一名神秘高手突然出手,一招制住逆水之首落影,尽管并没能改变最终胜负大局,到底是一血前耻,替江湖正道争回了些许脸面。
      尽管这人自那日之后再没出现过,依旧成为了一个传奇。

      逆水后山,我看着景熠,一言不发。
      “言言——”先开口的是他,低沉,压抑。
      我沉默着。
      “你……明知道我来了,”他似乎在小心的寻找着措词,“刚才那样……很危险。”
      终于淡淡的弯了嘴角,我问:“皇上把我拉到这里来,只是要说这个吗?”
      他面色一顿,我目不转睛:“或者,我该叫你盟主?”

      能聚起这么大一群人声势浩大的讨伐,其领军者绝不可能是那样一个完全沉不住气的草包。
      从那句承欢身下被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明白这场讨伐的背后主导另有其人。
      至于是谁,取决于那人能不能活过当夜——
      是,我陪他说话的时候是没想杀他的,后来实在是他自己作死。
      所以当那盟主横死的消息传来。
      我知道,是他。

      我也知道怎样去解他们的阵。
      因为那阵原本就是我和沈霖景熠三个想出来的,目的是制衡求稳不求变的逆水大阵。大概是明白用上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并不够完善。
      致使效果上佳,破法却也简单。
      我用一个当众屈辱逼他出手。
      他用一个同样的逆水阵给我去解,很公平。
      只是他没料到我会解得那么凶猛。
      其实只要逼退那辅助八人,缠住阵眼便可取胜,相信再拖得一会儿,萧漓自己也能看出来。
      我却一个一个的痛下杀手,非要天怒人怨胜得血色漫天,逼得景熠不得不亲自出来阻止我。

      “为什么那么激进?”
      他并没有立场去计较称谓,神色黯了黯,这样问。
      我无声笑笑:“承蒙皇上照顾,这一年来仇家消失得差不多,再树一些也好。”
      他面上一紧,蹙了眉:“言言……”
      “不能长久相持,只好胜得悬殊。”收了表情,我给出答案。
      景熠面色微变:“你要毁了逆水?”

      倾城历经百多年的积淀,迎风数万逆水百人,也许人人不解,却是必须的平衡。
      如今倾城不再。
      面对实力更甚的逆水,我没能力再建一个迎风与其相匹,这样下去,金陵逆水成为下一个倾城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原本试图拖延一二,内外观望一圈发现并不容易。
      而我已经没有时间长久布局。
      我想要扭转的事情总是很大,大到每每力不从心。
      做不到的,只好推一把。
      正派联盟浩荡前来,被临阵杀了盟主不说,就算有奇人奇招相助,依旧死伤惨重。
      这一役之后,逆水会被迅速推上江湖的顶峰。
      当天下无敌来得太过容易,分崩离析也就自然而然。与其整日担忧步倾城的后尘,不如趁着尚未稳固早早拆分。

      “失了根基保障,攀得越高,只会摔得越狠。”
      面对景熠的问题,我答得很平静,“这是你那座后宫教给我的。”
      他深看我,久久不语。
      “言言,如果我说,在我有生之年,朝廷绝不会动逆水,你会不会觉得安心一点?”

      从经久昏迷中睁眼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那一场坚持,到头来,他不肯成全。

      依旧是京城附近的那处院落。
      我挣扎着,在愿与不愿之间一点点的活过来。沈霖说,景熠几乎每天都会来,只是唐桀阑珊不让他进门。
      我明白沈霖的意思。
      景熠就在外头,只要我说想见,随时见得到。
      但我始终没有开这个口。

      后来唐桀告诉我,倾城的秘密中,最核心的不是什么绝世武功或惊天宝藏。
      而是一句话。
      景夏在朝,立城在野,三朝辅佐,胜极则倾。
      换句话说,这座城起初便是为皇室所建所用,倾城之所以叫倾城,就是等着一朝被倾覆。
      皇家给了它三朝保障,到景熠这里,已经是第六帝。面对早已胜极开始失控的倾城,其实已经容忍得足够久。
      所以唐桀阑珊并不会怪景熠灭了倾城,他们怪的,只是他伤了我。
      现在景熠说,他要给逆水保障。为了我。

      我愣了一下:“这种话,皇上也可以随便说的吗?”
      “如果你想继续做落影,只要转身走出去,说你杀了我,你就依然站在江湖的中央,可以领着逆水站到无人可以动摇的高度。”
      他没有答我的话,而是自顾的说下去,“若是你厌倦了,那么我走出去,你便可就此彻底自由。”
      “逆水胜得无可争议,再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大隐于市也好,世外桃源也罢——”
      他低一下头,最后道:“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看着他从怀中拿出来递到我面前的暗夜,微微的闭了眼。
      仰望了十年,在他身边一年,收获了一个几乎死去的结局。
      接下来的一年,我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却一直跟在我身后。顾绵绵跟我说过,这一年来帮我除掉最多仇家的,其实并非金陵逆水。
      我知道的。
      他看到逆水在金陵高调重聚了,我却不肯去,依旧一个人在外面纵情浪迹。
      着急了。
      他算无遗策的把我引过来,好让我和一个强大的逆水站在一起。
      那个他留给我的逆水。
      他甚至试图让我感受逆水大阵的安全感。
      联盟瓦解,驻兵不前。
      十二年后,我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宁愿没有得到。

      许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景熠,你爱过我么?”
      他的声音不大:“我知道你恨我,也早已——”
      我仰头:“你爱我吗?”
      他怔着:“言言……”
      “你爱我吗?”
      “……”
      我努力的去看他的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那眸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也没有等来我要的答案。
      伸手接下暗夜,我垂眼浅笑:“谢皇上,那个保障,我不需要。”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抓了我的手臂。
      “言言,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泪突然就掉下来。
      我一直以为我与景熠之间是个死结,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殊不知只要是结,便终究解得开。
      解不开的,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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