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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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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武艺未臻化境,或许容貌并非绝世,然而无论千军万马,都难以掩盖住他身上那股天生的气势。
那是泰然,临危而不色变的王者之气。
危流觞躲在柱子后面,满眼都是台上陆苍蓝的身影,沉醉得就快贴着柱子滑下地去。一只大手轻易把她拎了起来,随后龙冠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又开始萦绕在她耳畔:“姑娘家偷偷摸摸还放浪形骸,成何体统!”
危流觞反手抱住自家大哥蹭啊蹭,显然还没恢复过来:“啊啊啊殿下啊啊啊……”
在远处喝茶看风景的慕喜爱和时央不禁觉得还好这听潮小筑是不许外人进入的,否则危流觞这样子要是流传了出去……该怎么得了。
龙冠华怒道:“殿什么下!他那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没看到其他人根本没对他下重手吗!他都表明了自己身份,还有谁敢伤了当今太子!”
危流觞傻笑道:“大哥,你是不是当不了太子所以嫉妒啊?”
龙冠华险些吐血。
萧辑锦同陈心一一起也坐在一旁休息,然而一向爱调侃的他这次却没说什么,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看似专注地望着比武台。
“啊啊啊啊他赢了!”危流觞一边犯病一边关注着台上情形,当其余九人的最后一人倒下去时,立刻蹦起来欢呼,拖着龙冠华转了个圈,随即看向慕喜爱道:“快把空璇叫出来,下一场有凌陌轩。”
慕喜爱立刻摇头。
“摇什么头啊你,我觉得吧,凌陌轩如果只是要气气空璇,那到这个地步也够了,所以我觉得他这场会故意输掉,”危流觞道,“我们把空璇叫出来,让她看看凌陌轩惨败的样子,也可以消消气嘛。”
慕喜爱还是摇摇头,心道我可不是这么想的。
危流觞见劝不动慕喜爱,又不敢亲自去请一听到“凌陌轩”三字就冷如冰窖的南羽空璇,只好放弃,乖乖坐好看比武。
台上,凌陌轩气质凌然,飘雅出尘,在一干江湖所谓的青年才俊中,便如鹤立鸡群一般。危流觞坐在椅上绿着眼睛,心里已经在估算凌家的资产了。不过想想陆苍蓝要是做了皇帝,江山都是他的,凌家就也没多大吸引力了。
危流觞左思右想,不时摇头点头,让慕喜爱很是奇怪:“你看得出这台上比武的奥妙之处?”言下充满了怀疑。
危流觞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来,道:“什么奥妙之处?”
慕喜爱松了口气:“我就说,凭你三脚猫的功夫,哪里看得出来。”
危流觞不服了:“什么三脚猫的功夫,有本事你不用内力,我们俩就手上拆拆招试试。”
时央在一旁插嘴笑道:“那肯定是小姐你赢……因为揪头发掐肉皮拧胳膊拿指甲抓脸这些悍妇惯有的招式,小姐你可是每样都会门门精通。”
危流觞面子上挂不住了,恶狠狠地瞪了时央一眼,连忙转移话题:“喜爱,什么奥妙之处你还没说呢。”
慕喜爱指着台上道:“你看,这比武台占了一方水域,这么大,为什么这十个人却只在中间高台上打来打去?”
“咦,真的耶。”
“这是因为凌陌轩身在高台中央,纵横交错的剑气织成一张毫无漏洞的网,竟能将这九个人同时困住。这份内力真是不简单。”慕喜爱道,“只不过,这样使局面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危流觞随口胡诌:“这下你不知道了吧,你看凌陌轩年纪轻轻竟然内力这么深厚,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传说凌家有一种吸取敌人内力的功夫,凌陌轩把这几个人困的死死的,就是在趁机吸收他们的内力!”
话音未落,凌陌轩横剑挽花,极其优美而写意地一划。只觉得天海一空,漫天日光和海上粼光都是一暗,唯独那道动人心魄的剑刃寒光横贯洪荒,甚至有种目眩神迷错觉,那一剑已劈开了山海——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刹那的事,电光石火之后,天色渐明,海波渐涌,凌陌轩傲然独立在栈桥海上,剑已归鞘。
九道细细的血痕,这才从周围九人的额上渐渐显露。血珠破开皮肉,慢慢顺着皮肤滴落的时候,呆住的某一人才愕然地意识到,如若凌陌轩不是手下留情,方才那一剑,便已将他斩成了两半。
以一人之力,瞬间狂挫九位高手而仍有余力!这份实力,才当是凌家五公子。
坐在小筑内的龙冠华也不禁颔首:“好功夫。”
危流觞张大了嘴巴半晌都没合拢,慕喜爱回过神来,赶紧先挡在她身前,免得这天下第一青楼楼主嘴巴长得可以飞数只苍蝇的模样被人瞧见,一边奚落道:“长见识了吧!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都练些邪魔外道的功夫啊。”
危流觞不以为意道:“凌陌轩功夫这么好,空璇竟然还不肯要,真是不识货啊……”正要装模作样地再感叹几句,就觉得背后一阵清风。连头都不回就知道一定是“不识货”的南羽美人到了,赶紧改口:“不过空璇那样身份才貌的女子,这凌陌轩纵然再好上千百倍,也是万万不能及的……”
南羽空璇对她一番奉承置若罔闻,脸色淡淡的仿佛初春冰雪未融,道:“在闹些什么,还不留心下楚昔狂的招式。”说罢眼神却不自觉地偏向某个方向,在触及某人衣角之后又匆匆收回,慌忙将视线投向海上的比武台。
楚昔狂面向深海负手而立,海风吹过,即使耳畔没有声响,却能听见那滚金黑衣如旗帜一样,在风中发出的猎猎之音。
这是一个仅看背影,便能知其强大的对手。
昨日比武,楚昔狂才出手两招,便将对手制住,整个过程快的让萧铭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要上台介绍下两名比武者。而这次的十人混战,必然会让这位高手榜第五的游侠,一展真正的实力。
楚昔狂转过身来。他身材高大,五官深刻,隐藏在黑袍下的身体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单以外表来看,他不太像是中原人士,比较像是北方琉国的混血。
然后,和朴音那次一样的情景再现了,其余九人非常默契地直接将楚昔狂定位成了共同的目标。而且,大概是因为刚刚几场比武时,这些人就已经在台下聚起来商量了的关系,这次的集体攻击,并非单打独斗,而是结合个人的情况排了一个简单却合理的阵势。这些人能进入大宅成为百人之一,又能赢下第一天的比武,其实在江湖上,已经个个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所以这九人结成的阵法,虽然粗糙,但威力绝非小觑。
楚昔狂面无表情,似乎对紧张的氛围和眼前的阵势没有任何感慨。他简单地看了一眼听潮小筑,平平道:“请。”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平静,但与此截然相反的,是他霍然发变的身形。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这高壮的男人便如一头猛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阵势之间,并劈倒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这九人组成的阵势甚至还来不及发动,便已被他所毁!
若说凌陌轩是划破混沌的一道剑光,之前需得经历剑气的累积,那么楚昔狂便似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随心而动,兴之所至,出手如惊雷,身形如闪电,往往出其不意而又声势逼人。这样的压迫感和强大的实力,令其余九人就如同前日比武那一人一样,众人甚至还未看清楚昔狂出手的动作,这场本应是混战却变成单方面的示威的比武,就已然结束了。
顿时,在场每一个人,除了懒懒坐在小筑中的龙冠华,都不禁迥然色变!
这就是排名第五的江湖高手的实力?
若说之前只是抱着教训陆苍蓝一顿的心情,那么此时的危流觞,已从最初的闲适,转做了完全的慌乱。这、这、这么厉害的高手,若非自家大哥上场,谁能赢他?!
危流觞惨白着脸,开始哀叹自己从此以后要被冠上楚夫人的称谓了!
慕喜爱同情地看着她:“自作孽不可活,流觞,你就认栽吧。”
是夜。
毫无意外的,明日角逐最后胜利的五人,便是萧辑锦、朴音、陆苍蓝、凌陌轩和楚昔狂。这一切明明都在危流觞的意料之中,然而楚昔狂今日那如电如雷的功夫,已令她沮丧得半分也开心不起来了。
深夜无人,她至今仍未和陆苍蓝说过一句话,心里乱的睡不着,就偷偷溜出来,坐在白日那比武台上,面对着海上的月色发怔,一脑袋乱麻。
海浪一波波拍渐上岸滩和比武台下支撑的石柱。危流觞散了头发光着脚,虽然不知前路如何而烦忧,但眼前镜光水色,盈月流辉,着实是人间难得美景,看得久了,胸中那口闷气也仿佛消散了些。
忽然,一点温热的触感覆上后颈。那感觉最初令她反射性地一惊,然而包涌而来的气息却无比熟悉,危流觞抿紧了唇,本已警觉的身体缓缓放松,任由身后的人用一双大手将她满头青丝拢握在手中,拨弄到一旁,然后轻浅的鼻息触上后颈肌肤。危流觞这才觉得不该,想转身却已来不及,身后的人已俯身,将唇印在她后颈厮磨不止。
危流觞脸都烧红了,小声道:“你做什么!”身后那人才从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笑,手伸到前面擒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扭过来,凑上去吻住她的唇。
碧海繁星,夜色浓密的大海上,不知如何竟然单单就剩了他们二人。
许久不曾亲近,连话也未说上一句,只是浅尝辄止自然不够。陆苍蓝不由自主地向前贴去压迫着危流觞,然而他却忘了她正坐在没有栏杆的一段栈道边,于是不过是微微使力,晕头晕脑的危流觞哪里反应的过来,只觉得身子一轻,才发现自己竟然悬空了!
若是在平时,无论是以危流觞的轻功还是陆苍蓝的应变,都决计不会掉下海去。然而此刻两人皆是意乱情迷,刹那间来不及反应,便双双跌落,危流觞下意识挥舞着手臂,却把放在身侧的一双绣鞋也一起扫进了海里。
“扑通!”
好大的水花!
若是附近有夜间捕鱼的渔人,只怕还会以为这是哪条大鱼玩水出来的动静。危流觞猝不及防,沉在水里咕噜咕噜,腰间却立刻多了一条铁臂,紧紧箍着她将她拖上了海面。
湿透的长发还附在脸上,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整理,陆苍蓝便已抬手,将凌乱发丝拨至她耳后,又在幽亮的月色下看了她半晌,眼睛微眯,将一个吻印在她额上。
海水冰冷而湿咸,危流觞却浑然不觉,只知道自己耳朵都热得发烫。她不自在地笑了笑,眼神乱飘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你房里寻人,见你不在,于是出来看看,”陆苍蓝道。
两人衣衫湿透,这季节衣物穿的也并不厚实,唯一贴近的热源让危流觞很快觉得不妥,连忙伸手撑在陆苍蓝胸膛上,与他稍稍拉开些距离,道:“我们……我们还是先上去好了。”
陆苍蓝也不说话,在水中运气,抱着危流觞飞回刚才那栈道之上。海风一吹,让浸了水的危流觞顿觉凉飕飕的,虽然舍不得近在咫尺的温暖怀抱,却也知道这附近耳目众多,两人这样子被看到了定然讨不了好,连忙挣扎着要下地。陆苍蓝也不勉强,就要放手,却听危流觞小声惊叫,随即停了动作,沮丧地抱住陆苍蓝脖子不动了。
“怎么了?”
危流觞闷闷道:“我的鞋子……”
她那双鞋子刚才掉进水中没来得及捡,这时候顺着水流可能都漂到比武台下,早就不知在何处了。
陆苍蓝道:“无妨,我抱你回去。”
“呸,你这混蛋,不愿娶我还想抱着我占便宜,快放手!”危流觞找到借口窝在自家殿下怀里了,顿时心情欢快,开始有精神斗嘴了。
陆苍蓝只朝边缘走了几步,将她悬在海面上抱着,严肃道:“那我放手了?”
危流觞顿时急了,死死地抱着不撒手:“说你一句就要放手,你怎么这么小气!”
“论小气,谁能比得过楼主,”陆苍蓝定定地看着她,“我向父皇应付了一句你不爱听的话,竟然这么久没理我,还想嫁给别人气我,楼主,这些可是你心胸宽大的表现?”
危流觞听他歪曲事实,连忙要张嘴反驳,谁知话还没出口,就又被堵了个严实。良久之后,陆苍蓝才放开她,一本正经道:“这是楼主欠我的,今夜一次还清了吧。”
危流觞撇撇嘴巴,委屈了:“欠你的债,一辈子还不完,可是天地良心,我没想躲债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姓楚的坏蛋。”
“这姓楚的坏蛋是谁招惹来的,楼主再清楚不过,又何必装做无辜。”陆苍蓝本想教训这胆大包天不知轻重的楼主一顿,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无奈道,“没关系,那姓楚的抢了你回家做楚夫人,大不了待我做了皇帝,再抢你回来。”
危流觞眼睛立刻瞪圆了:“你说的是什么话!”
“或者,捏造一条罪名捕他入狱,待你我成婚之后再放他出来。”
危流觞满意了,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总之,不能把我让给别人了!”
陆苍蓝自然只能顺着任性的楼主,一路点头,一路抱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危流觞暂住的房间。
而这美丽而短暂的夜,也在此时被海的尽头透出的鱼肚白,画上了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