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房客》蓝璞赜

6、6

　　第二天上班，被景老大看到新手机，他震惊大叫，“小阳，你终于把你的土鳖换掉啦？舍得啦？”
　　我瞪他，往死里瞪他，俺前任手机临死那一摔是谁弄得，要不是这个银撞我，我能么我能么我能么，我都被撞了一个屁股墩，你说正在打着的手机得飞多远啊？
　　“哪买的？呦，新款啊？小阳，潮了呀？”贱银，敢讽刺我？
　　“诶，港版水货吧？挺不错的，多少钱？说吧，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么……”贱银贱银，就不跟你说！
　　“诶，说说呗，怎么着，还藏着掖着的？我跟你嫂子也打算换手机呢！看你个不懂得都能买着真的港版水货，估计人品行！”贱银贱银贱银，分明就是以鄙视我不懂电子类产品来掩饰赤裸裸的嫉妒。
　　“多少钱？”景贱银又拿他蹄髈捣我。
　　“2400！”我昂首挺胸，嫉妒死你嫉妒死你！
　　“成，成，小阳，出息了！”景贱银一副欣慰的贱表情，“我跟你嫂子都担心你就埋没在高科技时代了，哎，到底哪买的，介绍下呗……”
　　报出我家地址，不对，尹天赐的店址，景老大就在外面护士“大阳大阳”的呼喊下冲出医生办公室，临了惊鸿一瞥：“小阳，要是熟人给我打个招呼呗，下午我补休，就去买，不过不打也行，我不像你不懂……”
　　我拨通尹天赐电话，咬牙切齿。
　　“向阳？”尹天赐估计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她，“手机有问题吗？”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牙关就松了，“我师兄下午要去你店里买手机……”
　　“哦……”他愣了一下，难道师兄是个很难以捉摸的称谓嘛？“我会给成本价的……”
　　“啊，不行！”我对着电话大嚷，然后转过身，压低声音，“往死里坑他，使劲宰他，我跟你说，尹天赐，那银是一只肥羊，坚决不能放过！”
　　“啊？”他惊了，大惊。
　　“不说了，外面病人家属找……记住不要客气啊，往死里宰！”我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转身的瞬间，完成了咬牙切齿的记仇人士到专业医生的形象转变，却把电话那头的尹天赐完全搞懵了。
　　我后来又忙忙叨叨的，因为值班，也没顾上再跟尹天赐联络，但我想作为商人，总归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吧？
　　但事实是，第二天，景老大得瑟的拿着手机在我眼前晃，然后得意的说：“2000，怎么样？我跟你嫂子一人一个！小阳，招了吧，跟那个轮椅小帅哥什么关系？报你的名字挺管用啊！”
　　我气，无名邪火往上窜，直打我脑门，尹天赐当我说话放屁吗？他为人正直，不坑就算了，干嘛还做赔本买卖，我买手机那天看过景老大买的那款，他店里写着2600的，1200，他跟钱有仇吗？
　　我冒火，这种体验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当医生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以前住院医的时候，被家属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过，我也不生气，闲闲凉凉的把老大叫来，乐得清闲；然后遇到难缠的家属，让你保证一定能治好，一定能救活，有的还甚至能指着你鼻子骂的，我都没生气过，反而有时候还觉得看戏一样的好笑，可是尹天赐，气死我了！
　　我下了班，满腔怒火燃烧着我，飞快的骑到店铺，推开门，看到尹天赐和小涛正坐在圆几旁吃饭，也不管他俩一脸惊呆，张嘴就骂：“尹天赐，你个笨蛋，你干嘛2000就卖给他？啊？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拍了？”
　　“我，我……”尹天赐都呆了，缓了好半天，“我想你打过招呼的，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我说过么，我语速很快，“我跟你打过招呼让你狠狠宰，你听不懂啊？”
　　“向阳……”他诺诺的。
　　“你崇高，不宰他，可你也不能亏本做买卖啊！”我嚷嚷，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怎么火还不消啊。
　　“不是，没有亏，那天你给了2400，我想，还到你师兄身上……”
　　“啊？！”我虽然说没算过来，但是他还在给我提2400，怎么这样啊，让他赚我的钱怎么那么难？
　　“我，你师兄说跟你很熟，所以，所以我想也就借花献佛，帮你做个人情……”
　　“啊！”我疯了，跺着脚大叫，“尹天赐，你懂不懂啊！整个医院的人多得是跟我很熟的，报我的名字你都要这样吗？啊？赔死你赔死你！你这个笨蛋！你做什么人情啊？用得着么你？”
　　最后的这句话一出口，他的脸红了，头也低下去了，任我骂了好几句脑袋进水了，不做生意了，都再没有接一句话，我气的更加跳脚，小涛在旁边惊得一口饭包在嘴里一直都忘了咀嚼，直到我气呼呼的瞪着尹天赐，看他头也不抬，才气的拧身就走。
　　“向阳姐……”小涛在后面叫，我懒得理，气死我了，他干嘛亏这本帮我做人情！他不知道我看不得他吃亏吗？
　　我开车，听见后面小涛说：“哥，向阳姐怎么了？用不用我帮你追回来……”
　　我放慢了动作，后面没有声音，然后小涛说：“不用么？向阳姐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啊？哥，你知道她气什么不？”
　　还是没有声音，行，我蹬车就走，行，我枉做小人行了吧？我多余行了吧？我，我不就是房东么，我管得着他赚不赚钱么？每年给我租金不就行了么？赔不赔、赚多少关我屁事！
　　我越骑越生气，心里有一块东西狠狠地堵着，然后鼻子也酸酸的，他干嘛呀？道个歉不就行了，说以后不会这样了不就行了？干么什么都不说，头都不抬一下，消极抵抗吗？我越骑越快，把心里的气都撒在脚蹬子上，然后，很不幸，我又摔了……
　　回到家，我妈看我叹气，我爸看我摇头，说都28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幸好是冬天穿得厚，看看看看，牛仔裤都给摔破了，你是骑得有多快啊，不要命了是不是啊，哎呦，哭什么呀；行了行了，你别叨叨她了，把我们姑娘都叨叨哭了，闺女没事啊，爸爸看看……
　　我其实也不知道哭什么，眼泪就留下来了，反正我爸我妈面前，我也不用遮掩，膝盖摔得也疼，心里也不舒服……
　　转天上班，科室里把我当了熊猫，问前问后的，其实我没什么严重的，都是软组织伤，我也不是疤痕体质，只是走路还是有点疼。老板瞪了我一眼，让我把两只手掌翻给他看，看到只有手掌上面有些血道子，然后又让我活动了腕关节和各个手指头给他看，看完了，哼了一声，又瞪了我一眼，低声训了我两句：“不知道外科医生什么最宝贵么，啊？没轻没重的，都多大了？今天上台带两双手套，听见没？”
　　我点头，态度诚恳，垂首反省，景老大在旁边偷笑，说老板恨铁不成钢啊，我心想赤裸的嫉妒，老板从来都不管他死活。
　　就这样，我每天都只能穿着手术服，因为两个膝盖被包成两个大包，上下班被严禁接触自发力交通工具，要不是被景老大送，要不是打老板的顺风车，要不就被妞儿拽着坐她心惊胆战的二把刀车，然后站着比坐着舒服，因为膝盖打不了弯，我度过了2004年，迈向了2005年。
　　元旦的时候，我和妞儿都特别幸运的没有排班，于是我俩合计带着我们家四个老头老太出去玩，也不去远了，就在京郊爬爬山，赏赏雪，洗洗肺，吃吃农家菜，过过慵懒的小日子。
　　对了，我忘说了，妞儿是真跟她家神童哥哥分了，现在单着，每天按照吃饭的频率来找我，我是不敢往他们科室跑，我怕她家神童哥哥不能名状的小眼神，哀怨、委屈、仇恨？
　　“傻妞，你最近不太对啊？”妞儿和我坐在民宿的小阳台上，晒太阳喝茶，老头老太逛集市去了，说有代沟，让我们俩自己玩。
　　“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嘶，怎么妞儿坐在这那范儿都跟坐五星级酒店里似的，我怎么生活气息这么浓？
　　“我说你，自从上次摔了以后，好像做什么都恹恹的，不是摔傻了吧？”妞儿拍我脑袋，我反抗，未成功。
　　“没有吧……”是吗？好像也不是吧，我还不是我们科出了名的女铁人？不过我好想是有点爱发呆，不太爱说话来的，还有老想起尹天赐那天低着头的样子？等等，我想尹天赐？
　　“招！”妞儿不耐烦的瞪我，杏目圆睁，玉手轻拍了一下桌子，无奈塑料的，上面的茶杯里的水直往外漾，我心虚。
　　“就……”我自觉抓重点找实质，把事情汇报了。
　　“……”妞儿沉默，拿起茶杯子往嘴里灌，哇塞，这么不淑女，怎么了变身了，坏了，不是准备储存水分骂我吧？
　　“妞妞……”我谄媚。
　　“你个废物！”妞儿一点儿也不留情的掐住我的脸，“你个废物你个废物！带出去真丢人！跟我混了这么长时间，哎呦，真是毁死我了！”
　　“宋美妞，镇定镇定……”我掰她手，我腿上的伤才好，不能弄脸不能弄脸！
　　“气死我了！”宋美妞终于松手，纤指颤抖，对准我脑门使劲一推，“废物，自己喜欢人家还不知道啊？”
　　“啊？”我头有点晕，难不成刚才妞儿一推我挥鞭样损伤了？
　　“傻样儿傻样儿！”妞儿终于平息了一丢丢，又瞪我，“别告诉我你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吧？”
　　“呃……”我茫然，那个我没背过诶，“敢，敢问宋美妞，什么是喜欢？”
　　“哎……枉我一世英明，怎么就被你拖了后腿？”妞儿一脸嫌弃，好么好么，我降低了你水平，可是你以前跟你家神童哥哥暧昧纠缠狂热的时候也没教我啊，现在嫌弃也晚了。
　　“妞妞，我真喜欢他啊？”我问，心里好像又有点甜滋滋的，虽然我还是介意之前那件事介意的要死。
　　“喜欢看他吧？盯上了就不想挪开眼了吧？见不着就想吧？时时刻刻想跟他在一块吧？老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给他看吧？”妞儿自说自话，“有这些症状么？”
　　“前几个有，后几个没有……”我如实答。
　　“以你的智商前几个有就不错了……”妞儿又鄙视我，“诶，不过你不是同情他吧？”
　　“啊？我为什么要同情他啊？”我瞪妞儿，为什么呀？
　　“啊？你不是说他腿是残疾人吗？”妞儿又瞪我……
　　“残疾人就要同情啊？”我嘟囔，仔细琢磨，“妞妞，同情是什么感觉啊？”
　　“烦死了你！”宋美妞恨不得拿眼睛剜死我，“就是因为觉得他可怜想对他好呗，不是有人说么，有的男人能激发你母性，有的男人能激发你妻性，有的男人能激发你男子气概……”
　　“哇，妞妞你懂好多……”我蹭上去表崇拜。
　　“不多，自己的也搞不定，不过应付你绰绰有余……”妞妞其实自从跟她家神童哥哥分手以后也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神态，凄凉？哀伤？哀莫大于心死？我好有文学色彩是不？反正我不敢妄加评论，我只要陪好妞妞就好。
　　“妞妞，我不是同情，我不觉得他可怜啊！”我想了想，很认真的想来的，“不过妞妞我特别想对他好，而且还见不得他吃亏，这也是喜欢么？”
　　“是是是，我的小祖宗……”妞妞看我一脸茫然，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咱爸咱妈该放心了，咱们薛向阳小朋友终于动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