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几度》谁的良人

20、月老司命

　　九天宫阙，自是有它的华丽之象，层峦耸翠，飞阁流丹。连天的巍巍玉阶，叮咚的汩汩仙泉。再加上那不时飘出的仙乐阵阵，无端让人心灵平静，潜心悟道，着实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但可能因为本仙子为人向来低调，结识的人都有些如此，容卷那处的清静暂且不表，月老这地界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进门的时候，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头上的匾额。我叹了口气，司命抬头看了一眼，亦叹了口气。
　　“月老大人，您怎么也是天上地下的一号人物，一个门匾怎的这么寒碜。”
　　单从外边依稀能辨出它的大体形状，但上边的字早已缺失，整个匾面也被虫蛀的不成样子。
　　突然想起来，眯眼细看了看那小字，“这，是个什么殿？”
　　月老同样眯眼想了想，一拍大腿，“姻缘殿。”
　　人间铁，相思错，红线长连，姻缘天定。不过，被糟蹋成这般模样，就怪不得那潘姓娘子，出墙红杏了。
　　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同司命仙君一同进到门里，这边的仙婢仙童都是千岁下的小仙，据说是怕大些的仙子成天看着那莺莺燕燕，动了仙根。不过，就月老这纠结劲，怕是到头来弄的孩子们无心寡欲了。
　　他那门口虽是不堪，但这内室却是动了一番心思。无枝牡丹开满屏风，雅而不俗。雕刻回纹的绕墙圈椅落于窗边，透过软烟罗的窗帛可以看见斜出的几枝桃花，蓁蓁满眼。最得我心的便是那大红绫绡的床榻，每次看见都恍觉喇叭唢呐，洞房花烛。
　　抱过他那放着瓜果点心的小红盘，找了个靠枕歪了，等着听他理清那门前红线。司命也闲适的斜在塌边，自己倒了杯茶饮着。
　　转头看去，不禁感叹道，仙界真乃灵地宝殿，不然怎能养出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司命就是标准的谦谦公子，性子温润，待人处事很是和顺，满身的书卷气。我虽厌恶男子柔弱，但从几次闲聊，这仙君的性子我很中意。只是不知怎的同月老闹到这般情境。
　　那月老扯着红线，想着是要把石坝村黄家屯的水灵配给铁栓还是柱子。我掂量了掂量，说到，“给那柱子吧。”
　　月老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为甚？”
　　“这铁栓碰上水不就锈了。”
　　司命默了，月老也默了。
　　我这冷笑话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司命转了转手中的青釉瓷杯，“把你那姻缘簿子闭了吧，我可是来听曲的。”
　　我满眼期待的等月老蹦脚回绝，奈何这老贼眼睛贼的厉害，竟看出我那九分期许，便清了清嗓子，眯眼笑看了我。
　　难得这二位说到一处去，本仙子从不是扫兴之人，便也高兴的挽了袖子，打算唱上出大戏。想了半天，却无和景之戏。便皱眉冲了这二人，“这戏总得有个说法，武松打虎，关公秦雄，总得找个对景才能听出点滋味。”
　　司命点头想了想，拍着手中的扇子，状似思考。
　　“听说那白氏蛇精人间历情劫，编了一出《白蛇传》，不若唱来听听。”
　　月老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早听过了，你竟还这般浅陋。”
　　司命明显不悦，但碍于月老说的是实话，也便饮茶等戏。
　　我想了想，“你我三人既无奸情，也无世仇，听不得这情意之曲。”
　　好似被我这情意二字刺激到，月老笑的奸诈，“我这红线最难扯的不是你那断袖之情，龙阳之爱。却是那青楼女子，一生浮世飘零，千般纠缠，最后总落得个线断情灭。有句话叫“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现下情景，陨言唱这一出倒最是和景。”
　　我瞪了他一眼，你才婊子，你全家婊子。
　　司命笑的婉转，只不过眼光灼灼，很是期待。
　　本是消遣，我最近也在钻研那江南小曲，吴侬软语，缠绵酥人。再加上对那青楼女子也是神往已久。
　　抖了抖衣袍，笑看着他二人，“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捏了个诀，变了身行头，妆浓情伤，低了眉眼，抬眼扫了二人一眼。“不过，这曲子唱完，你们要帮我个忙。”
　　“哎呀，咱们谁跟谁啊，唱吧，唱吧。”
　　“好。”
　　得了这应承，我今天这趟便没有白走。
　　广袖遮面，咿呀开口：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
　　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
　　这曲儿唱了有段时间，然后说了番萧郎，谈了阵红娘，我这眼皮也快睁不开了。抓住机会，我清了清嗓子，“现在曲子是听完了，我的问题也该解答了吧。”
　　司命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洞庭山上可是出了什么逆天之人？”
　　连月老也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难得的默契，“没有。”
　　看当日那气阵，怎么能是没有。细想了想，换了个方式，“最近洞庭怎样？”
　　“乌云压顶，仙气尽失。与仙界成对峙之势。”
　　“这还不算逆天？那天君是什么态度？”
　　司命起身立于窗边，“静观之态。一些仙君早就上笺请求尽早除根，但天君并无反应。只是四方天门上的禁制加了不少。”
　　我一时倒是真的愣了，这事已经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当初担心的是流觞一时成魔，集结众妖，这消息上达天庭，他要遭受天谴。但现在，天君竟然同当时地狱罗刹救他出猨翼山一般，不闻不问。而且，看着情形，倒还似怕那边打上来。
　　“那，那你们应是可知道那有个，堕仙？”
　　月老扯断一根红线，难得严肃的看着我，“堕仙？可是蟠桃宴上的那位？”
　　这才想起，当日蟠桃宴上，他们定是见过流觞。只是不知他现在便是洞庭那占山为王的主儿。而且，貌似提到蟠桃宴，流觞与我便有些脱不了干系。
　　清咳一声，“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为准。”然后看了眼门边，惊觉竟是夜神当值之时了，匆匆找了个借口，把月老堵住。行到门边，看见那锦绣仙婢低垂着头立在姻缘殿外。
　　“锦绣，锦绣，怎么在这？”
　　她揉了揉眼睛，很是哀怨的看着我，“仙子，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你怎的才出来？”
　　“我，我论道，论道呢。”
　　她把手上的兰色披风搭于我身上，“公子看天色已晚，仙子还没回去，怕你又迷路了，遣我来寻，我路上碰到姻缘殿的世才童子，才得知仙子在这。”
　　我愧疚的摸了摸她的桃心小髻，“那怎的不进去叫我。”
　　一双大眼眨了眨，脸上红霞翻飞，“在门口听仙子唱的曲子，一时听痴了，仙子叫我时，才惊觉竟站着睡着了。仙子，人间真有那样的女子吗？”
　　掐了一下她水嫩的小脸，“红尘美不美？”
　　她呆着摇了下头。
　　“在本仙看来，红尘美甚。轮回之苦，离别之痛，却因这些女子掩了伤痛，绽了风采，至情至义，岂是一出折子戏便能表了的。”
　　随着呆呆的锦绣向清卷殿行去，一路上讲了八桃化扇的李香君，秀山媚水边的苏小小，击鼓抗金的梁红玉。那些女人，诗的雅，侠的义。
　　刚进院门，便看见容卷立于门前。白色玉兰树下，玄衣的公子一身风华。
　　其实，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先不说他是不是躲我，单是我，也有些躲避。但，哪怕是这一眼，就有些拔不出眼睛。叹了口气，祝馀怎么就把我养成了个痴情种。
　　他都说了不要我喜欢，这见面之事便很是危险，尤其是我这毫无定力之人。那一见钟情还可归咎为眼神不好，休养休养也就过去了。万一弄个日久生情，只是想到这个词，我便兴奋了一番，估计到时候广寒宫那位都得被我比下去了。
　　如果不见便可不念，权且试试吧。当然，咳，我一向无甚定力。
　　看他并无同我说话的意思，深吸口气，转进房门。本仙子是很有骨气的。
　　正想关上，一只修长双手伸了过来，拉开房门，走了进来。锦绣嘴角轻扬着退了下去，那表情很是……荡漾。
　　“你进错门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殿下不害怕？”
　　他嘴角抽了抽，从怀中拿出那墨色面具，罩于脸上，“这般便好。”
　　我心肝颤了颤，这样更美好不好？
　　“你今日一天都在月老那？”
　　“嗯。”抬手剪了灯草，明明灭灭，很不老实。
　　“闷了？”
　　趴在桌上的脑袋点了点，抬眼偷看了他一眼，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灯下看美人。偷偷伸手握了他的衣袖，嘴角翘起，小子，姑奶奶我在意淫你~~
　　他习惯的转着我桌上那个芙蓉印花杯，“干什么了？”
　　伸出左手拿了杯子喝着茶水，“吃东西，唱曲儿，听戏……”
　　他伸手倒满我那空了的杯子，直直看来，眸光如墨，“你最近同司命和月老很好？”
　　“还好吧。他们都挺喜欢我的。”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笑看了我，“你倒是诚实。”
　　点了点头，同样笑看了他，“月老有些无趣，那司命却是喜人的紧。”
　　“哦？为什么？”
　　“他长得好看啊。总听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便应是这般模样了。”
　　容卷没有说话，只不过我一直握着的袖子，动了一下。
　　不着痕迹的放开握着的手，手心已汗湿一块。他起身立于窗边，外边的月色正好，轻轻洒了进来，为窗边的人染了一片清色。我有没有说过，那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侧脸。
　　然后，他状似无意的把面具摘了，回看着我，声音低哑，击玉碎响，“只因他好看吗？”
　　笑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倾城之色，他人怎入得了眼。
　　只是喜欢他手中的命格簿，看着那痛苦离，欢喜聚，孤命鸳鸯，白首不离。

作者有话说

　　那首曲子是卜算子和长相思
虽然在榜不可修文，但那句话看着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