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几度》谁的良人

35、那纸婚约

　　有诗云“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我看着搭于脉门上的这霜雪玉指，头脑清灵，难得的平静。习惯的浮躁，心里的凄然，以及这嗓子多少的不甘，都淡了不少，我这修行不够的散仙竟有了些出世之感。
　　湖姬睁着一双碧眸歪在一边桌上，双眼除了瞪我之外都在注视着綦约，若无错觉，那睫毛应是未曾眨过。
　　“嗓子现在还疼吗？”
　　下意识的说了句“不疼”，容卷转着桌上的杯子，淡看了我一眼，“那你为何时常捂着嗓子？”
　　“有，有点疼。”
　　綦约白袖略扬，指了指后边檀木架上的一个暗红小瓶，“湖姬，那个。”
　　被唤之人立马颠颠跑过去，送了过来，綦约拿到鼻尖嗅了下，眉头轻展，“还好未失效。这是昆仑山的清露所酿，有些酒味，不会讨厌吧？”
　　矜持的摇了下头，抬眼偷看了下容卷，从偷酒那次后我若沾次酒，墨宝都会准备大摞宣纸，摇头晃脑吩咐他家公子布置的处罚。我这娟秀字体愈发端正，现下怕是千金难寻了。
　　容卷眸色未变，我便更不敢喝。只是学着綦约拿到鼻下嗅了下，淡淡酒香，有些馋人。乖乖伸到容卷手下，让他老人家过目，突然发现近些日子他在我心中竟堪比祝馀，多少有些讪讪。
　　“水尊的东西都是宝物，我那烧刀子你都敢盗，现在胆子怎的小了？”他挑了挑眉眼，接过我手中的瓷瓶看了眼。
　　“你是说那天不让我拿的那个？”
　　“嗯，若是当日喝上一杯，你这嗓子怕真不用要了。”
　　美滋滋的喝下这药酒，满心欢喜，原来是自己矫情了，他不是不给。
　　宝贝确实是宝贝，尤其是天家的东西，难免玄乎，那一直未消的酥麻之感，随着这入口之物消失无踪，难得的清爽。
　　不自觉地握了下綦约的手，“真乃宝物，竟然真不疼了。”
　　这边不疼，却有疼的地方，一个物什在未反应过来时，敲了过来，湖姬一脸愤怒的拿着挑帘的银钩，“放开你的爪子。”
　　我那爪子上早就一道红线，可能太过用力，瞬间肿了起来。正想暴走，手被人握了去，一丝微凉气息，慢慢覆盖。
　　若是没有白衣的先生，碧眸的妖精，不是这斑驳的墙垣，不是这高高的九重天，眼前的人该唤作清风了，背后有着梧桐芭蕉，日光斜打，细细碎碎，光影纷乱。那日只觉有什么在心里狠狠的拧了一把，甜蜜的，哀伤的，又偏偏无从说起。今时今日，算是懂得当初那懵懂的心动，早就印下了岁月都抹不掉的痕迹。
　　“哟，小两口甜蜜的很哪。小丫头还不老实。”
　　这只狼女太过猖獗，甩起袖角起了阵风沙，本想教训她一下，却连累身边的人咳了几声。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
　　“无事。”綦约安慰下又欲兴风浪的湖姬，看向容卷，“以后饮了倾泉水后，带她到这来一趟，我帮她疗伤。”
　　看了眼他那瘦瘦的身板，“不用了，祝馀说带我到苍梧找神医，你多休息。”
　　綦约笑了下，“无妨，不想见我？”
　　“不是，不是”立马摇着双手，这般雅致的人我怎敢嫌弃。
　　“那就好，明日见了。”
　　轮椅绕过一方青布门帘，没了踪影。湖姬只是看了看里边，便起身往外行去，眼中满满的不舍。
　　他俩不住一处吗？
　　所有大人物消失后，脖长小龟终于找到存在看，对我们横眉冷对，一副不待见的神情，俺只能说，这龟真年轻！
　　我和容卷回到清卷殿的时候，已近黄昏。今日嫦娥仙子的玉兔私自下凡，动了凡心，仙子心情甚为不好，月光也惨淡的厉害。我踢着脚下的石子，抬眼看了容卷一眼，复又低头找了块更大的踢着。
　　最后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好奇，“流觞现在怎么样了？”
　　他伸手开门的手僵了下，玄色织锦随风翻动，那股怒气很是明显，“你不要再同他有来往。”
　　“他是我朋友。”
　　容卷眉心微皱，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仙妖也可相处，但流觞不同，他手中有炼妖壶。”
　　又是炼妖壶。
　　烦躁的抓了下头发，“他只是有而已，又没有什么行动。”
　　容卷不怒反笑，拽着我的手腕，一路拖到他的书房中，拿出一面云纹环绕的镜子，“无甚行动，你自己好好看看。”
　　镜面云雾翻腾，一层层浮云穿过，下边乌云翻滚。不止是洞庭，那妖气已扩展至整个八荒，再往下细看，人间虽显平常，但干旱洪水时时发生，人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怕是那山神土地无暇护佑的缘故。
　　手心一片冰凉，还是这样了。
　　转眼往招摇看去，只觉哭笑不得，一派仙气缭绕，满山国色天香。祝馀好似不在，辛追大着肚子倚门而立，平时总挂着笑意的人，现下满脸愁态。心里那份不安便扩大开来，祝馀很少不在山上。
　　“看够了？”
　　低沉声音响在耳边，怒气已消，只剩些无奈。
　　“我得回去。”
　　他未再理会，唤来墨宝，准备晚饭。话说，无论命格府，姻缘殿，还是这，有我在的地方都是要开火的，那些一直当摆设的厨子很是喜欢本仙，总要私下塞点糕点，纪念他们千万年不动的厨艺。
　　碗上空出现一双银筷，夹着一块嫩白无刺的鱼肉，我戳了下碗中的米饭，“味同嚼蜡。”
　　“明日请东华帝君家的厨子来，他的厨艺可是一绝。”
　　“容卷。”
　　他饮了口酒，漫不经心的答了句，“嗯？”
　　“我必须回去，必须。”
　　他杯中的应该又是那度数极大的烧刀子，才刚几口，倒是未咳，但白皙的面孔已红了大半，眼神也有些晕染不清之色。
　　“若我还是不允呢？”
　　低头扒了口米饭，“我自是有法。”
　　“我不允。”
　　“你同曦化的婚约，我也不允的。”
　　一缕发丝垂了下来，他皱眉往后顺了顺，听到我的话后，一瞬怔忡，继而嘴角清扬，勾了起来，语气温软，他道，“好。”
　　还未有所反映，他又道，“若是你回去，我便真得允了。”
　　手中的勺子轻快不少，我一边戳着饭粒，一边傻笑，抬眼看他，“真的未允？”
　　“真的。”
　　又戳了一会，“为什么？”
　　“不想。”
　　知他不能顺着我说，但这样也足够了，吃饱喝足后，一时兴奋，翻墙而过，锦绣早就侯在门边，一边唠叨一边熟练的铺着床榻，好似又回到初来之时。
　　梦中，玉兰开的正浓，那大红喜帕还在原处。这哈喇子便流的欢实了一些。
　　綦约的法术同他的为人一般，平和温暖，只觉嗓子一片温润，他的仙气慢慢渗入，仙家疗伤一般都爱个清静，现在这小屋中只余我同他二人，湖姬没在，容卷独自在屋外饮着茶。
　　他收手之时，许久未发声的嗓子竟可感到一些习惯的震动，欣喜的看着他，“还要多久才可以？”
　　綦约就着桌边的瓷盆净了下手，“很急？”
　　“嗯。”
　　“怎么了？”
　　我便一一说了，未想过隐瞒，对这人鲜有的信任。清风的种种，流觞的种种，容卷的种种。
　　他认真听着，没有惊讶与感叹，只是纯粹的倾听，面前的画面有些交叉之感，圆圆的穹顶，空旷的一处，我坐在地上一件件说着，芝麻谷子的小事，那一边总有个温和的声音适时的答着是和好。
　　“我认识你吧。”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下，那沧桑之感竟与流觞有些相像，“陨言不认识。”
　　“綦约，名字很好听。”
　　一个杯盏退了过来，单从颜色就知道绝对藏了有些年头，看他冲我点了下头，再瞅了瞅屋外，一口饮下。果然是好酒，口味纯正，绵柔爽口。
　　“我都被禁好久了。”
　　“他也是为你好。”
　　美美的眯起眼，“真的？”
　　光穿过纱织窗幔射了进来，照了一室暖意，“你定要回去？”
　　叹了口气，舍和得从来最会为难人，“嗯。”
　　我了解祝馀，看似最通透的一个人，却有着自己难说的坚持。他想要护佑招摇，甚至八荒，不是身为神仙的本性，而是一种骨子里的认知。
　　现在的情况，我怕他做出什么事。
　　还有，流觞。
　　他自凡说过不会做这使生灵涂炭的事，定是不会的。世上的人怕是这人最是不懂圆滑，躲闪了。不然好好的上神也不会落得成魔的境地。
　　至于容卷，也许这就是结局，我从未信过命运，现在有点不得不信了。

作者有话说

　　看那总点击，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