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几度》谁的良人

37、成也龙王

　　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青色的帷幔，满室的光华。
　　揉着额头四处看了下，山河屏，水墨盏，低调的很。大概是听到我的响动，房门由外打开，锦绣端着清水进来，满脸暧昧。
　　我眨了下眼，起身穿衣，绞了帕子擦脸。这一切收拾停当，终于小丫头有机会安安静静的给我挽着发。
　　“仙子，今日要束个什么发？”
　　“随便。”
　　“那便束个流云洒可好？”
　　我揉了下酸涩的脖子，透过铜镜看着她，“今日这般亲切，你到底想说什么？”
　　发根一阵拉扯，一双桃心双眼盯在眼前，“你昨日可是和公子，那个，嗯，那什么~”
　　拿起梳子自己松松的扎了下发尾，道了句“没有。”
　　“那你怎的没回隔壁？”
　　“醉了。”
　　“醉了又不影响你爬墙。”
　　拍了下脑门，掀开裙角一看，果然青紫一片，模糊中好像记得昨夜从什么地方摔了一跤，看来即使醉了本仙子还很是本分，想着回家安睡，关于今日醒在这殿下的床上，那就有待商榷了。
　　锦绣看见那大片血晕，叹了声，出门裹了块冰块给我敷在腿上，“仙子，你莫要太过任性，这几日公子已经很累了，还要分出心思来担心你。”
　　那冰块寒气满溢，莫名打了个冷战，才记起昨日模糊中说道的那个婚约。
　　拽下裙子，急急往外跑去，锦绣还未端出的水盆撒了一地，远远的还听到她在屋中欲语还羞的骂语。
　　自从嗓子伤了后，很少出门，大多是往司命月老处跑两趟，但那时的休闲热闹劲与现在的一片阴霾气鲜明对比。
　　远远的凌霄殿矗立在巍巍昊天下，恢弘大气，在这阴霾中又带了些阴沉压抑之感。昨日容卷说今天天君要当着众仙家，宣布天家与招摇的联姻。
　　我蹲在凌霄殿下的白玉石柱旁，看着远远的天空，空无一物，浩渺无边。等了很久，远处哪家仙君家的辰钟敲了数下，才看见一个个道袍盔甲儒衫慢慢飘过。
　　刚刚站起来，想去找找祝馀。却被一片大绿色晃了视线，老龙王几日不见，丰满不少。可能是长久未有谈话的聊资，他见了我很是高兴。拽着我的袖子转了半天，嘹亮的嗓门喊着，“小丫头不错啊，眼见着也要嫁做人妇了，这马上就是当娘的人了，你小时候啊，还是昨天的事，白驹过隙啊，苍狗浮云啊……”
　　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滴，我做了个停的姿势，他老人家也很是识趣，闭嘴看着我。
　　我拱了拱手，做做了个揖，“不知祝馀上仙可在？”
　　“未到，天君还为这事生气呢。”
　　虽是猜到，但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祝馀的脾气该是甩个白眼谁都不理的，现在仅是拒上凌霄殿，其中的无奈多少有些猜透，他也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现在怕是独自在山上摔着我那满屋好酒吧。
　　叹了口气，又做了一揖，“龙王大人，多日未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倜傥，小仙有一事相求，不知龙王可否答应。”
　　估计我的夸奖让他很是受用，他甩了下绿袖子，大方道，“说来听听，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我咳了下，“不是客气。小仙相求的事于您是个难事。”
　　“哦？”
　　“不知今日凌霄殿上天君可是当着众仙家宣布了我同容卷的婚约？”
　　他想了想，“也不是，都是我们这些有些辖地的神仙，像哪吒那种小屁孩今日都未在。”
　　“如此这般，陨言想请您以后到其他仙君处游玩时，记得提醒大家此婚事是陨言自己允的，最好能于近日就传到招摇山去。”
　　他听了下，估摸是觉得这事有些难度，皱眉看着我，“你不会是和那容卷殿下私定终身吧，从昆仑就觉得你们二人有些猫腻。”
　　苦笑一下，我眨了眨眼，道了句是。
　　最后送走这绿龙之事，已近正午，昴日星君耀的厉害，眼睛有些睁不大开。我倚在南天门口，看着眼前的乌云翻滚，想着依这老龙的嘴皮功夫，不日这消息就能传到招摇，甚至，洞庭。
　　能化解多少怨气便化解多少吧，不知流觞定要逆天的缘由，但我不想自己成为其中之一。祝馀也该来逮我了，现在有些怀念他那不阴不阳的斥骂。
　　大概是我这脸上的表情太过幽怨，新增的守门小将羞红着脸凑到我面前，手中的长刀一点点敲着地，“仙子不必太过担忧，有我等守护，那妖魔定不会越过此门一步，天下不日即将太平。”
　　侧脸看着这个与我一般高的小娃，苦笑一下，点了下头。
　　回去的时候，无意看到姻缘殿中杂乱一团，白衣黑袖的仙童仙婢拽着红线满院跑，我站在门边看了半晌，未弄清是何事。
　　拽了身边的一个双髻小童问道，“何事惊乱至此？”
　　这院中小仙太过呆板，本还是一副活泼之相，看了我低头垂袖，连带的声音都多了些沧桑之感，“回仙子，前几日师傅说扯坏了一段红线，小仙们驽钝，多日未找到这段孽缘出处，今日师傅怪罪下来，我等正寻那连错之线。”
　　绕过那红线千匝，我颤巍巍的趴在窗台看着几乎卧于地上的月老，不得不承认，这千万年的练习，小老儿手中的红线翻飞，很是有型。
　　“喂，这八荒六合大了去了，你这般找要等到何时啊？”
　　他僵了一下，回身看我，“陨言？你怎么来了？”
　　“这话怪了，我怎的就不能来了，我上次给你带的那壶好酒还未喝完呢。”
　　他将将站起来，被脚下的红线绊了下，一下趴倒在我正扶着的窗棂上，还别说，这么近的看他，除了那盖住脸面的大胡子，也算的上唇红齿白，妙人一个。
　　我拽了他一把胡须，眯眼看他，从那躲闪的眼神好似看出点端倪，“我说，你不会以为上次被扯错红线的人是本仙子我吧？”
　　“呃……”
　　“你不是说仙家的红线你管不着吗？”
　　他挠了下头，“话虽这么说，但上次司命的簿子也算在你身上应了，我怕……”
　　笑拍了拍他的头，我笑的很是和蔼动人，“你就觉得我活该是那天上地下第一倒霉之人？”
　　“不敢。”
　　“你同司命近日关系有些不同啊~”
　　他颤了一颤，拽回自己的满把胡须道，“莫要胡言。”
　　我顺着窗洞翻了过去，恰好瞥见那一脸红晕，我这心肝便一阵颤悠，“难不成？”
　　话还未完，小指上便被系上一圈物什，低头一看，无尾的红线缠了一匝，月老嘿嘿一笑，“自凡你的姻缘我还未定，那边把你同二郎神家的啸天神犬配为一双吧。”
　　抬起指头细瞅了瞅，我叹了声，“也好。”
　　他可能觉出些无趣，复盘膝坐在地上分着红线，我坐于他身边，看那身红衣生出些亲切之感，拽了袖子斜倚在他身上。
　　“姻缘之事，你怎能如此大意，若是真把一娇俏女儿嫁于路口屠夫，那你便是下地狱也弥补不来了。”
　　他好似有些难言之意，只道那日醉了。
　　终于把那搭桥之线理顺之后，月已中天，我揉了下脖颈，扯着手中三角的红线，看月老要拆开重系，道了声且慢。
　　他这有面姻缘镜，可看到所有佳偶怨侣的今世之缘，二人点了一支红烛，搬过镜子打算瞅瞅这段系错的姻缘。
　　画面晕染，白云渐散，一个粥铺出现在镜面。依稀是清晨的样子，青石长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那棵大榕树枝叶繁茂，立在粥铺边上，细心的店家扯了几丈梅花印的花布，借着大榕树搭了间雅致的茶水铺。
　　茶水铺中坐了位白衣的公子，风姿神韵，眉目如画。一双修长玉手正在一大盆中清洗着茶盏，姿态优雅，面色平淡，好似这活儿跟那赏梅品茶无甚两样。
　　街面慢慢热闹，粗布花衣的丫头，锦绣长衫的公子，一副生气的红尘之气。小小的粥铺也便忙碌起来，八宝粥，桂花粥，甚至还有那我最喜欢的莲子粥，可见店家有个巧手的厨娘。
　　端粥的一直是个小娃，虎头虎脑的样子，直到不小心打碎一碗清粥，外边起了争执，我们才看清那店家，姿态曼妙，高高的发辫，看出是个豪爽的性子，不过却以轻纱覆面，那露出的眼角处仍能看出几丝红晕，怕是一个破相之人。
　　争执平复时，那白衣公子端出碗粥放在客人面前，以作赔偿，然后环着那厨娘进了内里，小娃追在后边叫着爹娘。
　　很是美满。
　　我瞅着几分满意，心情也好了不少，转头看月老时，他却摇头叹气。继续解着那段红线，我伸手欲阻之时，姻缘已断。
　　“这样不好吗？”
　　“好归好，但不是天定的姻缘。那公子是当朝皇子，那女子是前朝遗孤，我本来要连的是落魄书生与那薄命红颜，谁知……哎，一时的和美也不过是最后的祸根，不如早断啊。”
　　“放你娘的屁。娃娃都这般大了，这还叫早断？”
　　“老朽一时疏忽，但若不及早断开，怕是这女子阳寿减短，仅有几年光阴罢了。再说那朝代大局未定，说不定这白衣少年肩负国运，我又怎敢乱扯。”
　　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只好再往镜中看去。
　　粥铺还在，梅花印的帐子还在，只是长大一些的小娃，熟练的端着碗盏，招呼着客人。画面轻转，富丽堂皇的殿堂，红幔飞舞，笑语不断。大红的幔布隔开的一室喜意，喜娘口中的百年好合。如意秤，红盖头，红衣的少年嘴角噙笑，满目萧然。
　　“这便是那对的姻缘？”
　　月老扶头侧倚在身后的小榻上，斜眼看我，点了点头。
　　锦绣在门外唤着仙子，我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