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慢性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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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正照，整个长信宫里窗明几亮，金灿灿的光线映在窗前的长案上，洛锦正半倚在红木圈椅上，细细地看着手里的一卷书册。
她似乎看了许久，宫里也一直寂静无声的。似乎略有些疲倦了，她忽然放下手里的书，略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红衾正捧了厚厚的一叠书从殿门外走进来，一看到洛锦皱起的眉头，便连忙把自己手里的书册放在长案上，扶住她：“公主，你怎么了？”
洛锦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略微觉得呼吸不畅。”
“是不是那夜，真的被浓烟呛到了？”红衾连忙问道。
洛锦摇了摇头。
“许是天气越来越热，干燥使得我胸闷吧。”洛锦抚了下自己的胸口，“本公主要你找的书，可找到了？”
“找到了。”红衾走到洛锦的面前，掀开那几本古旧的书籍，特别朗声道：“公主，这就是奴婢在皇上的书库里找到的几本古籍，公主看看可是还对？”
红衾打开一个厚厚的盒装的古籍，递到洛锦的面前。
洛锦低身一看，只见到那盒子里只有上面一册旧书，而盒中下面，放的便是一只青花白玉的小瓷瓶。
红衾低声道：“这是奴婢特意叫人寻到四川唐门……”
洛锦忽然把红衾的手用力一盖。
隔着珠纱红帘，巧儿跪在帐外，盈盈地说道：“禀告公主，皇上刚刚叫小德子来，说是锦阳宫已经修葺基本完工，今日春暖花开，阳光正好，特请公主过去查验。”
洛锦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和红衾相互交换了一个目光。
“知道了，你下去罢。”洛锦慢声道，“把扶摇叫来，让她拿本公主的绢丝披风来，我要过去看看。”
“是，公主殿下。”巧儿依然细细地答了，起身而去。
红衾看着巧儿转身而去的身影，回过头来问道：“公主，这个巧儿，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洛锦微微地摆了摆手：“她到是很规矩，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但是，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先不要说什么，我要去锦阳宫看看。”
红衾点了点头，连忙起身帮洛锦更衣。
扶摇也听命拿了她的淡青的云纹披风来，这披风虽然色泽微素，但实际上暗纹织就，层层叠叠的花纹在阳光下，更是有种闪闪变幻的华丽感觉。自从洛锦回宫以来，她的衣服、发钗，件件椿椿都是精致华丽到极致，比起那皇后、皇太后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她才是这个华丽皇宫的主人，而那些人，只不过是这出大戏的小小配角。
扶摇扶着洛锦走到刚刚修葺好的锦阳宫中。
这里刚刚重修，正是光鲜亮丽，百花绽放，引得后宫的嫔妃们也纷纷来此观望，凑个热闹。
洛锦才刚刚走到宫殿门口，就只见到洛弘治带着两个大臣正在校验工程。那两个老大臣一个是专管宫中土木大事的内府少卿，而另一位就是朝中有名的以清正廉明为称著的丞相宋大人。洛弘治因为刚刚见到这新宫修好，神清气爽，指点着那刚刚雕画好的梁栋，对二人说：“卿看这梁栋画得不错吧？果然是皇城久未修葺，都没有这般鲜亮之处了。”
少卿林大人连忙点头：“皇上所言极是。自皇上登基以来，除却皇上大婚时有几处整理修缮，其他宫殿一如先帝所在时般模样，实在有些落魄了。”
丞相宋大人立时气愤道：“皇上，林大人，现如今大汉皇朝元气刚复，国力尚在空虚，宫内宫外自然都要提倡节俭，皇上为失而复得的锦阳公主大肆修葺，已然是铺张浪费了，这时又说什么其他宫殿，莫不是想要把刚刚充盈的国库都挖空了才高兴吗？”
“宋大人，您怎么能如此之说。”林大人立刻回道，“平成宫前些日子刚刚烧成了废墟，若不修葺，难不成就扔在那里么？”
“平成宫被烧，还不是宫人们相互挤斗，诺大的宫殿烧到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全都白白便宜了你们这些挖国库亏空的蝗虫，你们自然是高兴的！”宋大人一两句话就顶回去。
林大人立刻就恼了，涨红着脸怒道：“宋大人，你说这般话，又是什么意思！皇上……”
“皇上，老臣不屑与此等蝗虫为伍，老臣退下。”宋大人竟不等皇帝开口，直接一拱手，转身就走。
“皇上，你看这位宋大人……”林大人生气地对洛弘治告状。
洛弘治微微地凝了下眉，只淡然道：“由他去罢。”
“可是……”
林大人还想申辩什么，对面却翩然而来一队粉红的身影，只是为前那一个，身穿着一整套青靓的孔雀蓝，内衬着淡粉的中衣，蓝衣蓝裙上绣满了像是孔雀展屏时那般精致的五彩纹样，发髻上更是以五彩羽翎来装扮。她一见到洛弘治的身影，立时盈盈地叫道：
“皇上！”
林大人一见深宫贵妃来了，连忙施了一礼，转身退下。
洛弘治站在那里，夙蓝贵妃便扑上前来，挽住他的手臂，娇笑道：“皇上又接连几日未去臣妾的宫中，难道政务如此烦忙吗？上次陪臣妾喝酒也只是喝到一半……”
洛弘治望着身边的夙蓝贵妃，淡声道：“最近四疆的巡视战报都送了过来，邻之四域都不是善辈，尤其是有过一战的北真国，无时无刻不想蠢蠢欲动，朕不勤理政务，只恐当年悲剧再演。”
夙蓝贵妃听了怔了一怔，似乎有点没有兴趣，但还是笑道：“那皇上为国事烦忙，更要多加到臣妾的宫里来，臣妾为你布膳按摩，让皇上多加休息啊。”
洛弘治没有开口，只是微淡地笑了一笑。
夙蓝贵妃看到花苑里牡丹花开得正艳，连忙转身，一边笑，一边朝着那花朵伸臂摘去：“皇上，你看那牡丹花开得多么艳丽，你帮臣妾摘下来，戴在臣妾的头上好不好？当年臣妾刚刚进宫，你还称赞臣妾不喜金银，到是这些珠花更衬臣妾呢。”
洛弘治听她提及此，又见她果真够不到那牡丹花，便伸手帮她摘了下来，正递与她时，忽然就见到宫门之外，那个石青素色的身影。
洛弘治微微一怔：“锦儿？”
洛锦听到他唤自己，才慢慢地走进宫门去，对着他盈盈地拜了一下：“参见皇兄。”
洛弘治连忙走过来，伸手她：“我正叫人过去唤你过来，一同看看锦阳宫重葺一新，是否和你的心意……”
“多谢皇兄。”洛锦却趁起身之际，竟像无意般地躲过了洛弘治伸过来扶她的手指。
洛弘治的手在她的身侧微微一滑，只触到她身上如云如丝的披风，却未曾能触到她的胳膊。这使得永汉帝微微地一怔。
夙蓝贵妃站在她的对面，有些张扬地望着她。
洛锦走到她的面前去，对她轻轻地施了一礼：“贵妃娘娘也在此，真是稀罕。”
蓝贵妃也对她回笑道：“皇上为公主重新修葺了锦阳宫，即使冒着大臣们多有评论的风险，也如此宠爱公主；这般的盛事，本宫自然要来凑个热闹。公主这里可真是华丽精致，比起皇后的云梓宫，皇太后的正秀宫，可是华丽气派了许多。更别提本宫那小小的成华宫，可是连公主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呢。”
洛锦抬起头来，才真正看到修葺一新的锦阳宫。
红墙绿瓦，黑琉璃，飞挑的屋檐上精心雕刻的各色吉物，金丝楠木的廊柱，檀木为雕的廊角，甚至在木梁之中嵌了大块大块的极品沉香，即使是人一靠近的时候，便能嗅到沁人的木质芬芳。殿内更是青玉石铺地，紫绡红纱为帐，圆润光亮的珍珠为帘，帘下缀满了硕大无比的粉紫色的罕见极品珠。殿内的衣柜、床榻、案几、桌椅，件件都是精雕细制，连地上的掐丝珐琅小金熏炉，都是足金打制。
一眼望去，满屋的金碧辉煌，满眼的红绡玉帐，说不尽的奢华精致，高贵华丽。
洛锦看着这样刚刚修葺好的宫殿，却只是极淡地勾了勾唇：“贵妃娘娘真是谬赞了，这等宫殿，不过是因为皇兄体恤锦阳，见锦阳刚刚还朝，才如此手笔。若是他人也想拥有，那便去讨得皇兄的欢心啊，又或者干脆和锦阳一样，直接逃出宫去，找几个贼人打骂耻辱作戏一番，令皇兄心疼了，说不定还会赐了比锦阳这更加辉煌的宫殿呢。只不过有些人，只有贼心，却少有那出宫的胆子！”
“你——”蓝贵妃被她如此一说，脸色一冷：“不过公主说的极是，那些曾经被俘出宫的人，不知在外头受尽了什么耻辱打骂，皮肉之苦都受了，这点享乐又算得了什么。即已是残花，又何须碧玉瓶来插呢。”
洛锦听到她的暗指，没有生气，而是淡淡地眨了眨眼睛。
忽然间上前一步，指着蓝贵妃的头上的大朵牡丹花：“啊呀，贵妃娘娘的牡丹花里，竟有两只蜇人蜂！”
“啊？！什么！”蓝贵妃被吓得立时挥手，一手就把那大朵牡丹给打下发髻来。
洛锦一脚就踩了上去。
正红的大朵牡丹，在她精致的绣鞋下，被碾得粉身碎骨。
“把这种残花败柳戴在头上，贵妃娘娘，你说谁才是残花？！”洛锦抿唇，一抹冻人的冷笑。
蓝贵妃眼看着她把洛弘治摘给自己的大朵牡丹给生生地踩碎，一时间气得简直要跳脚，但是洛锦已经冷冷地一皱眉，直接转身便往宫中去了。
贵妃娘娘看着地上被踩碎的牡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牙。
洛锦自顾进了锦阳宫，再细细地打量着这精致秀美，重葺一新的宫殿。
她自小在这里长大，那时候锦阳宫还作长春宫时，是整个皇宫里最落破，最陈旧的一处院子。那时候母亲藤妃也不受宠，她活了十岁只见过父亲到这院子里来过三次。即使他来的时候也总是掩面道，这屋子怎么一股霉气，这屋子又怎么阴沉昏暗，这屋子……每日和母亲说不上几句话，转身就走了。母亲每每都只站在这昏暗的宫殿中，痴痴地遥望着远方的斜阳。她总是对锦阳说，夕阳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但其实锦阳知道，那不过是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盼望着父皇能够驾临的深情……
那时候她就发誓，有一天她一定要把锦阳宫变成皇宫里最华丽，最精致，最秀美的地方。
如今，她做到了。
满屋的金玉檀香，满屋的奢华精致。阳光透过刚刚粘贴的薄薄窗纸，一道道耀眼而明媚的光线。
门外传来福荣呼唤洛弘治的声音，似是朝堂之外又有政事需要求见。洛弘治本意进门来和洛锦说几句话，但是那些大臣们心急，连连催促，洛弘治只得朝她挥了挥手。
洛锦在殿内对他行了个礼，他便匆匆的去了。
恰时扶摇和巧儿及六七个小宫女正抱着洛锦在长信宫的衣着细软慢步而来，见到门口站着的蓝贵妃，微微行了个礼。
“娘娘慢走。”
“谁说本宫要走？！”蓝贵妃忽然提声道，“锦阳公主新居入住，本宫还要庆贺一番呢，居然说本宫走？！”
蓝贵妃信步就带着人，直闯进洛锦的锦阳宫正殿里来。
洛锦忽然转回身去，从袖里摸出那只青花白玉的小瓷瓶，就在红衾刚刚沏好的绿茶茶杯里微微地一抖。
一簇粉白的药末，立刻就洒进了杯中。
水里连个水花都没有泛动。
洛锦拿了杯盖，就往杯上一放。刹时间，她的这个动作却让她恍然在盖之前的杯中水里，看到一个奇怪的倒影！
她蓦地转过身去，竟然发现在正殿之后半开的大窗之外，有两个工匠还踩在高架子上正在修补廊顶的壁画，而其中一个所处的位置，就在那微开的窗后，而他转过身侧来的那一刻，刚刚好可以看到她在杯中下药的动作！
洛锦倏然一惊。
那梁上的人也是微微地一怔。
他与她的眼瞳，在这般境遇下猛然相撞。
他的眼瞳向来是那般平静无波，优雅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静谥。而她的眼瞳竟然是那般的凌厉，在看到他望着自己的这一刻，杀气十足。
他望着她。没开口，没说话，也没行礼。
她也看着他，狠狠地，带着一抹几乎要穿透他心腑的凌厉之色。
但是，她终究还是转过身去。
蓝贵妃已经闯进门来，“锦阳公主这么华丽的新宫，不介意本宫多多游逛几处吧？”
“贵妃娘娘请随意。”洛锦慢慢一挥手。
蓝贵妃竟也不客气，大步地就走进她的正殿、侧殿又偏殿，可是足足地都逛了个透。她一边走回正殿来，一边便说：“公主的新宫可真是让人羡慕，不过本宫之前可听说，以前锦阳宫叫长春宫的时候，破落的真是够惨，那位藤娘娘住在这里的时候，一直睡在一间又阴又冷的侧殿，不知那间小屋是否还在？还是公主殿下把母亲的旧处都修葺光了？”
夙蓝贵妃忽然往锦阳宫侧殿旁边的一个小套间走过去。
洛锦立时站起身来，跟上她的脚步。
“贵妃娘娘请留步。母亲以前的屋子并未修葺，锦阳还想留些母亲的念想，所以屋子透暗阴冷，贵妃娘娘还是不必看了。”
“公主有这番心意，本宫又怎么能不看呢？”蓝贵妃却并不停脚步，“本宫还想多学学藤娘娘，看能否也生养出个这般动人的女儿，直惹得宫里上下都对这位惊世美人寝食难安呢。这是何物？”
蓝贵妃进了侧殿小套阁，伸手便要去拿桌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藤春妃子生前所用的绣线笸箩，自然是洛锦不愿意让人触碰的东西，她立时叫了一声：“娘娘请勿动！”
“你说叫本宫勿动，本宫便会听你的么？”蓝贵妃忽然转身，手里竟然从绣线笸箩里蓦然抽出一把又细又尖的刀来！
洛锦一见，刹时一惊！
夙蓝贵妃冷冷地笑道：“公主，听说你母亲已经仙去很久了，她生前便住在这般破落阴暗的小屋里，你难道不害怕她死去了比这更阴暗，更寒冷？难道你不想过去陪陪她么？”
这不是她母亲的遗物，居然会放在她母亲的笸箩里！
“你要干什么？！”洛锦瞪着眼前的夙蓝贵妃。
“干什么，本宫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的女人，怎么敢杀人呢。”蓝贵妃忽然把手里的刀子又是一丢，“但是，假如锦阳公主因为新宫入住，兴奋异常，不小心因烧伤复发，吐血而亡……这样的借口，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不相信？！”
“你说什么？！”洛锦有些冲动地想要冲过去，但是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闷，一股汹涌的血腥之气顿时涌入喉间。
蓝贵妃看着她脸色惨白，表情难堪，不由得大声冷笑道：“哈哈，宫中都传你是多么聪明冷静过人，本宫看也不过如此。你以为手段高明的让人替你试药，本宫就不能下毒？！现在谁还用一招致死的毒药，若是要杀人，也要慢慢地杀，让毒汁慢慢地渗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慢慢地吐血而死！”
“你——”洛锦忽然就想起巧儿一碗一碗奉过来的那些药汁，原来每一碗都是给她喝下去，让她慢性自杀！
一时气血翻涌，直冲胸膛。
洛锦猛然张开嘴来，哇地一大口赤红的鲜血，就直喷在小套阁灰暗的青石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慢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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