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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八章 自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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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学姐面前竟也能很自然的喊累了,还真不像从前的自己。
可是,这种感觉似乎不赖,自那个晚上后,这两个字,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又是一个练得七荤八素的傍晚,流川迷迷糊糊地想着,迷迷糊糊骑着车向家里蹬去,却在门口不远处停住。
灯是亮的,窗是微启的?
“欢迎回家,小枫。”
大门缓缓开启,门内,是听了无数次无数次、再熟悉不过、却阔别已久的话语。默然抬起头,却掩不住内心的小小波动,“姐。”
流川桐倚在玄关,裹在围裙里的身子依是掩饰不住的窈窕,还是那么的美丽高挑,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还是那么的温柔而澄澈。
不过,他还是注意到有细微的改变,在悄悄地闪现。
率性的短发已逐渐留长了,刘海分到了一边,露出她美好的额头,柔化了那刀削斧刻般深刻的轮廓;两颊的红润、眼角的柔和,使得本来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有了生动的质感,使得一向锐利十足、一丝不苟的强悍眼神有了柔软的光…
简单来说,就是更成熟而有女人味了。
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看着,突生出些莫名的陌生与局促感来。于是就矗在哪里,看着她直直的走向他,走向他,抱住他。
倏地僵硬了身子,却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只闻到最熟悉不过的,仿佛从儿时到现在都未曾变过的香气飘拂而来。
那是她喜欢的某个小牌子的沐浴乳吧。有些记忆的交错与混乱,却蓦然意识到刚打过球浑身是汗的正是自己,不由得挣扎起来,却分明挣不开那看似柔弱的手臂,反而被抱得更紧更紧。
“不许动!臭小子,还要姐姐主动抱你,你这个臭小子!”
直到这最熟悉不过的“臭小子”回荡在耳际,流川的身子才逐渐放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儿时,年幼的自己伏在姐姐的背上在球场上狂奔的情景;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一边喊着“臭小子”、一边带他去逛一家又一家的体育用品店,直到找到满意的球衣球鞋为止的时候……
姐姐。
“别以为你长高了,长壮了,就可以摆酷了!臭小枫~~”桐把头埋在那个宽广坚实的肩头,仿佛昨天这个肩膀还是小小的,瘦瘦弱弱的,怎么今天就已经变得这么高大、这么结实,这么的,让人想依靠呢?枫,真的长大了呢。
流川低下头,正看见埋在自己胸前的那率性而顺直的半长发。
是呀,已经高出姐姐好多了呢,可在她面前,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像儿时一样的老实,目前这世上如果要有一个他不会忤逆的人,那就是姐姐吧。
这么听话说出去没人会信吧?其实心里明白的很,从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是姐姐。
轻轻的扶住她的肩,对着她凶巴巴的脸,低声说了一句话,就让这个性十足的女强人乖乖就范,“姐,我饿了。”
“去洗澡,就快上桌了哦。”推着他没头没脑的赶进浴室,看着那个几乎要赶上门头的身板,心里再度感慨起岁月的流逝。女人,始终是感性的代言人。
桌上的饭菜没有钟点工阿姨做的丰盛,却有着比任何人都高的欢迎度和礼遇:流川正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中。全是记忆中最爱的菜色,更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看着看着,桐的心里有些疼痛,一个人的时候,他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呢?我的离开,是对还是错?
可是,枫,倔强的枫,无论怎么说都不会去跟自己住的吧,一定要证明自己的你,做任何决定都是板上钉钉吧。
她无奈的看着埋头扒饭的少年,“慢点啦,你老姐又不会跟你抢!”
“唔~~汤~~”含着美味的米饭,还不忘用眼神加咕哝不清的指令提出要求。
桐忿忿瞪着这个得寸进尺的臭小子,却乖乖的把汤盛好摆在他的面前。
“那个,”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提到他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总有一天,你要面对的。
“爸妈给我们的赡养费我一分钱都没有动,全都存起来了。”
扒饭的手停顿了片刻,只字未答,然后继续狠狠扒着饭的动作,碗都要有破底的危险来。。
“所以,咱们早几年才过的紧巴巴的,嘿嘿,别恨你老姐哦!”她讪讪一笑,讨好的搬着凳子挪到流川身边,“你姐是凭自个儿本事把你拉扯大的,厉害吧?!”
流川抬起头,深思状看了桐半天,然后点了点头以示同感,蜻蜓点水一般的优雅,然后继续扒饭折磨那只碗。
唉……桐揉揉额头,知道弟弟对这个话题已经失去兴趣,也许,还是为了逃避。
枫,到现在你还不明白父母当年分开的原因么?到现在还怨恨着他们么?也许是因为当年他还小,所以只注重了结果而没有认识到过程吧。
也罢,起码今天谈起他们来,他已经没有从前的愤慨和抵触。
是什么改变了这小子呢?
还有,桐坏坏一笑的凑到他的耳际,眼睛却瞟向一角的纸篓,“你这小子不是不爱吃红豆的么?什么时候开始对铜锣烧感兴趣啦?”
“换换口味。”流川继续着狼吞虎咽的第二轮攻势,在齿缝间给出四个字的回答。
很了不起,这是今天见到桐之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却是为了不相关的铜锣烧,流川桐沉痛的哀悼了下自己的影响力。
不过,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感受到他情绪的细微波动,很不幸的是,桐就是这个人的不二之选。
她明显的感觉到弟弟那纹丝不动如雕像的坐姿有所小颤,这代表他对刚刚的话题有知觉,有反应。
若再细看他的表情,就会发现那看似无波的平面上,正隐隐泛出似回忆一般的涟漪,这小子,分明是想起什么人了吧?
女人的第六感是相当可怕的东西,她直觉的感应到,这铜锣烧与某个人有关,而且,很有可能与女人有关。别问为什么,她也答不上来。只是直觉得将枫与某个女孩之间悄无声息地画上了等号,之余会不会还有省略号,那就未知了。
还想再问的时候,那个狐狸般的弟弟已经不给她任何继续深究的机会,反守为攻看着她,“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呃…”好一个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桐噎了一下才缓过了神,瞪着流川低吼,“你老姐想看看你还非要得有什么事么?不能就单纯来看看你么?臭小枫!”
流川没有搭话,端着碗,只是端着碗,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表情,相当平静。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好啦,”桐翻了个白眼,发现两个人若太熟悉,太了解对方,也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既然如此,柳叶眉挑起,丹凤眼亮起,坐正身子瞪着弟弟,“你的这个周六,无论有没有事情,都归我了!”
篮球在地上高高的弹起,纤细的臂将球火速纳入掌心,急急运了几下,继续又一轮疯狂的进攻。
一边紧密防守,流川暗皱眉头,眼前的这个对手,速度没有减退,动作和气势却不再是那个已经逐渐熟悉的步调。
今天的她,感觉不对。
眼见着冲过来的小小身子又是一个强行突破,眼疾手快的一手打掉她的球,却见她眼神一冷,用身体阻挡流川的步伐,将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的球又操回手中,然后继续冲将而来。
完全的鲁莽和认死理,流川越打越觉得味道不对。没错,从一个方向失败后,换做以前的三井星,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此执着的进攻。
虽然比自己要焦躁和冲动,却不是樱木那种在场上不动脑的本能运动型,那看着自己气势汹汹而来的煞气,倒带着一股冲昏了头的气愤?
敏感一词,看起来好像跟流川枫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完全不搭边。不过,不是他没有洞察力和感觉,确切的说来,他的敏感只有在篮球场上的闪展腾挪间展现的频率更高一些,更为敏锐和直观一些。
比如说现在,他可以明显的感到这对面的丫头,分明带着情绪在打球呢!
搞什么东西?莫名的忿忿抢过她的球就攻了过去,却没想到这丫居然在走神,眼见她一个趔趄就要滑倒在地——条件反射般丢了球,拽了她一把,于是跌做一团。
“唔,痛!”嘟嘟囔囔喊着痛,揉着手肘的三井星抬起头,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不夹杂一丝杂质的眸。
“对不起啦,我们继续!”跳了起来欲拉起流川,却看见他爬起来径自走向了背包。
“喂!你干嘛?”
“不打了。”三个字,自后脑抛出。
“喂!好好地为什么不想打啦你?!” 嘶吼中目龇欲裂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停驻,回身,定定的看着她,“不想打的人,是你。”
突然间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三井星呆呆的愣坐在原地,任凭流川离去的脚步敲打在地上,敲打在心里。
垂眸,看着地上的影,茫然的,直到一双耐克的鞋出现在眼底。倏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在说话的眼睛,她读着那句话:“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呐呐的,无法自抑的委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望着他,“那个,周六你真的没空么?还是,根本就不想出来见我呢?”
仰头,高高的仰起脖子,流川看着蓝天白云,翻了个史上最大的大白眼。
搞了半天,就为了自己刚刚说的一句“没有空”而发神经到现在!
小炮竹隐约在太阳穴边跳动着,青筋直爆啊!
深呼吸,好容易平静些许后瞪着她,狠狠地撂出几个字:“是没空!”
“哦。”突然间就松了口气的感觉,星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不是刻意不来就好了。唉,不由为自己刚刚的举动而惭愧起来,那个样子,真的很幼稚。
不过,好奇心可杀死猫的她仍然不放弃最后的八卦,“喂,告诉我你周六有什么活动?难道你这家伙也有约会?!”
约会?跟姐姐?流川额头的黑线与阴影部分明显增多。“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呢?关系大了去了!”不甘心地叫嚣着,“是不是跟女人?周末你这种人不是应该打球睡懒觉听音乐么?”汗毛都竖起来一般的紧张。
她怎么能猜得这么准?把自己常干的事倒是摸了个透彻,可怕!
嘴上不说,心里却暗忖着,流川的表情已经替他回答了问题。
三井星的脸色有点发青,觉得有橙色警告开始显现,忍不住了,“到底是哪个女人啊!!”
这女人,怎么话这么多?流川的忍耐也快到达极限,狠狠瞪着她,以眼神宣告他的强烈不满。
还好,好歹处了一段时日,她逐渐学会了识相,终于意识到某冰块就要质变成火山的可怕事实,赶紧刹住见好就收。
讨好的蹭到他身边,拉着他坐下,“是我不好,对不起啦!”献宝般的举起饭盒递过来,“新做的饭团,很美味哦!”
“吃过了。”流川不是记仇的人,不过姐姐这几天在家做了太多菜,早上刚吃过,现在又要吃?剑眉微微皱起。
“不吃算了。我倒掉吧。”
没出息的是自己啊,一句话,轻易地让她稍微平复的心又再度跌入了谷底。那种失望,难以言喻。
垂头丧气,默然的合上盖子,站起身就要走,横地里伸出只长臂,如盗球般迅疾的抢过了饭盒!
“没说不吃!”
寒气十足、颇为忿忿地瞪了那厢呆愣的她一眼,好似她那个扔掉的提议倒是一个错误般的凛然。继而眼神开始专注于食物,修长的手指捏起饭团就往嘴里填去,然后,那本来瘦削的腮帮就鼓了起来,看在星的眼中,像孩子般的稚气,可爱。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口,否则非惹毛了冰块不可。
少顷,但见那白皙的脸上露出还算温和的表情来,三井星明白那表情,那代表他少爷对口味还算满意。。。
突然就笑了开来,傻傻的,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却又是个开心的傻瓜。
周六看不到他固然难免遗憾和失望,可此刻,已吃过的他却在认真的对待自己的饭团呢。
只是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为什么就这么快乐呢?只是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好好地呆着,为什么心里的一切委屈,都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满足,和快乐。
都是纯天然的单细胞,所以快乐才能来的这么容易吧?
三两下就干掉了那味道还不错的饭团,心下思忖着吃这么多待会儿到队里要多跑几圈。抬起头,却正好看见她半跪在地上收拾起饭盒的样子。
凌乱的几缕发丝俏皮的贴在脖颈处随风飘舞,带着些许汗珠的脸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晕,粉扑扑的光洁。双目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头也不抬的忙忙碌碌,那刚刚还凶狠抢球的手指,拾掇起东西来倒是异常的灵活,与柔和。突然觉得,这样子的她,是另一种味道的顺眼。
没怎么练球,所以时间仍旧宽裕。两人一车一狗,总算不急不慢的鱼贯走出球场。
“走了哦,确定你那天没空?”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三井星执着的风格。
流川点头上车,余光里是那仍显失望的怏怏面容。突地滑到她面前,惊世骇俗的二字就这么丢了出来:“送你。”
“嗄?!”开始头上冒汗,神经小颤。想起那个晚上如梦幻般的一路,想起坐在前杠与他近距相依的一路,突然就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大白天的,要是这么过去给谁谁看见,想不出道也难了。。。
“干嘛?” 斜睨,仍是那双黑白分明如清水的眸子,带着与生俱来只此一家的傲然与决然。
三井星完全了解,在这男人的意识里,是不会有在乎闲言闲语之类情绪的。
也是,干吗非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闲话呢?上天入地无所畏惧如他,完全只凭着本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面对这样的人儿,还有什么好犹豫和顾忌的呢?
“那我就不客气啦!”小心翼翼地坐上车,回身用脑袋撞了撞那坚实的胸膛,浑然不觉此刻二人的造型有多么亲密,窃笑,“离我们学校二百米就停哦!”
再怎么无谓,还是不想惹出让流川命发狂的事件来。
这家伙,得寸进尺么,竟然还敢提条件?早知道就不理她了。流川无语,什么世道啊。
忿忿地蹬起车,后面还跟着精力旺盛继续减肥的狗,颇有戏剧性的一个组合就这么远去。极速带起一阵微尘,飘散在日光渐荣的晨曦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