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黄金葡萄

3、归期

　　西北大漠风沙不断，目之所及一片昏黄，没有人记得这片苍茫曾是哪般光鲜模样，也没人记得这无边砂砾之下何处有曾经恢弘的宫殿。冷翊辉没料到，经过一年江湖奔波到最后会来到万古皇陵，这个地方封存了他太多的记忆——若不是在这里，他不会与褚慕颜相识；若不是在这里，他们也不必经历生死考验。
　　这些年武林至宝就在万古皇陵的传闻早已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对于过往人们总是忘的很快，却喜欢执着于那些虚妄的珍宝。三皇之首当年留在人间的一对神兵，不知引来多少江湖人千年的贪婪，而眼前沉默的宫帷仿佛在嘲笑那些罔送性命的痴人。
　　单手执剑，冷翊辉大步踏入皇陵，无视身后那些鬼祟身影，想寻找心中那份疑问的答案，这也是他此行耽搁的理由。
　　两侧壁画早已褪色，斑驳留着谁残缺的容颜，穹顶若隐若现的飞天，铭记着当年反弹琵琶的女子，依稀听见那令人怀念的琴声，在古老大殿回荡。
　　“慕颜……”一开口冷翊辉才发现自己竟会如此想念一个人。
　　行走江湖，若稍有不慎露出破绽，或许就是为生命画上句点，只是刹那的晃神，尾随的蒙面人就一拥而上将冷翊辉团团围住。
　　“冷翊辉，快快说出伏羲双剑的下落，否则，今日定叫你命丧万古皇陵。”蒙面人扬手，一只暗镖飞向他飞去。
　　“若我不说呢？”冷翊辉目光扫过说话的蒙面人，轻按剑柄一道剑气直落飞来暗镖。
　　“师弟，不要跟他废话，杀！”带头的蒙面人一声令下，周围的蒙面人一齐扑上。
　　只听冷翊辉淡淡一句“指教了”，手中绝影应声而出，围上来的众人方觉眼一花，便已纷纷倒地，只余那为首的蒙面人愣在当场。
　　“这……怎有可能，竟能瞬间杀死我摄魂阵中众人，还不受毒侵，你……你究竟是何来历？”为首的蒙面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好奇我的来历麽？”冷翊辉收起绝影，行过蒙面人身边，“留你一命，回去告诉沈瑶，今日我尚与人有约，先行告辞，他日定会亲临祀环宫拜访。让她莫再平添罪业枉送冤魂，说不定到时我会考虑手下留情。”
　　“你……就算你拿了双剑也逃不过天下人的追杀。”黑衣人看着冷翊辉离开的背影恨恨的说。
　　“哦？我想也是，所以我准备离开。”冷翊辉停下脚步，转过头用淡然的语调说，“我还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不能因一个贪字而葬送大好人生。你要有兴趣不妨四处找找，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躲过皇陵的机关找到伏羲双剑。”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万古皇陵之后一片沙中绿洲，绿洲之中掩映一处世外桃源。青川，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中，宛如出水芙蓉，恬淡而从容，虽没有忘忧阁的九宫八卦阵那般精妙，却也偏安暴风之中宁静的一角。
　　一人独坐，三分春色，五池青莲，七分闲适，九处楼台……若是时间就这样过下去，倒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只不过，既已有不速之客来访，青川便再无隐世之说。
　　褚慕颜随意拨动无筝，发出些不成曲调的音符，支离破碎中尽显沉沉心事。距暗袭之日又过去一旬，冷翊辉却并未回到淮川。
　　褚慕颜暗自思量：翊辉分明在那日信中提及师尊交代之事已全数妥当，不日将回青川，却又因何又迟迟未归，莫不是途中忽生变故？越想越觉得动摇，不由心生忧虑，不得不集中精神转念安慰自己：一年的江湖奔波，游走于各大门派之间，收集各种师傅需要的消息，翊辉无论从武功上还是处事上都游刃有余，应不会有什么差池，想来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在想什么？”一声清冷的询问。
　　“！”这声音如同一道霹雳惊醒满怀心事的褚慕颜。
　　“不过一年未见，你越发清瘦了。”冷翊辉看着坐在那里的纤瘦背影，心中腾起一股怜惜之情，伸手划过他如瀑的长发。
　　“翊辉……你回来了。”褚慕颜缓缓说出的话仿佛是叹息。
　　“我回来了。”冷翊辉将剑放下坐在他身侧，“青川仍是春来花开早，芳草随风摇。”
　　“只怕能看桃花争春的时日不久矣。”褚慕颜垂下眼，抬手斟上两杯素酒。
　　“你不是一向看得很开？”冷翊辉拿起一杯凑到嘴边，酒香芬芳，比江湖中尝过的美酒更多几分甘醇。
　　“吾只是惋惜。”褚慕颜缓缓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惋惜？”冷翊辉拿起酒壶为他再斟一杯。
　　“日后再无这般无争青川，烽火点燃，焉能说清孰对孰错？”褚慕颜脸上不禁透出几分落寞。
　　“从来就没有对错。”冷翊辉押了口酒，醇香的气味让他感到双眼微醺，“从我们进入万古皇陵的那天起，就注定无法淡然走完此生，十年隐世生活已是上天给我们的厚礼。”
　　“吾明白。”褚慕颜抬起头看着冷翊辉的侧脸，一年的江湖历练让他身上有了一丝烟火之气，脸部的线条也多了几分干练。
　　“煜儿已回忘忧阁？”冷翊辉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东方煜的身影，若是平日他早就跑来缠着问一些外面的趣事。
　　褚慕颜望着才露新叶的荷塘，半响才回答：“青川本就不是他的归处。”
　　“呵，可还记得当年万古皇陵中的那曲虞美人？”冷翊辉再斟一杯送到褚慕颜嘴边。
　　褚慕颜没有答话，饮下那杯酒，手指轻抚轮回，一串悠扬的音符随着他的指尖流淌。无论何时听到这琴音，总有种说不出的淡然，冷翊辉勾起唇角，取出腰间别着的玉箫轻声应和。
　　有些话未必要说出口，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轮回时的惊艳，褚慕颜弹琴的身影犹如误入凡尘的仙灵，脱俗的令人望而却步，自那时起，冷翊辉的箫声就只为这一人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