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 相留醉》月下箫声

12、第十二章

　　这一次，狐九儿依旧没有在二皇子的府中住上很久，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皇上的一道圣旨降到了皇子府中，二皇子萧瑞被封为晋王。狐九儿不知道这被封为王爷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传旨的太监前脚刚走，二皇子派来服侍她的丫鬟小桃就哭丧起了脸，就连时常在她眼前晃的小荣，也是垂头丧气。
　　她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皇子封王，就必须即刻前往封地，而晋地即与匈奴接壤，自然战火连年，以致土地荒芜少人耕种；而百姓缺吃少穿自然流离失所，不少人占山为王，靠打家劫舍过活。将二皇子封到这样一处地方为王，好听点是安定边疆民心，其实但凡明眼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变相的将他逐离了京城的权利中心，自此皇位与他，距离更加遥远罢了。
　　第二日，萧瑞、也就是新任晋王清早进宫去谢恩，回来的时候，自愿跟随他去封地的所有人都已经整理好了行装。狐九儿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看出明显的喜怒，只是当他们一行人孤孤单单出了京城，在十里亭回望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眼角，似乎挂着细碎的寒冰。
　　从京城到晋地，他们马不停蹄，也走了整整十日。而十日之后，当一座破败的城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这就是晋地的首府晋州城。
　　知府已经早早的接到了消息，在城外相迎。晋州城地处边陲，所以虽然历经数个朝代更迭，却从未有过王府的建制，甚至侯爷府都没有一座。知府接到朝廷的诏书之后，很是为难了一阵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偏远地方，要在数日之内建造起一座王府，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桩事。最后，他只能找出城中旧日一个大户废弃的宅子，尽力的修正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的等候晋王的到来。
　　出乎意料的，看到这破旧的宅子，知府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却并没有出现，晋王眉头都没有蹙一下，甚至还温言的对他说了“辛苦”。
　　“简慢了王爷，下官知罪。”知府还是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这位年轻的王爷，晋王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已经因为战功而名扬天下，他曾经在心里描画过，这样一身杀戮的人，必然长相极其凶狠，却怎么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看起来再温润俊美不过的青年。大约雪光总是刺眼的，他偷偷打量了几眼，就觉得这个青年身周环绕的光芒太亮了，赶紧低下头，想了下才回禀说，“晋州这个情况……不过王爷放宽心，等到朝廷拨的银子一到，呃……当然，眼下入冬了，怕也是即便建了宅院也不牢靠，下官斗胆请王爷多宽限些日子，好歹等到明年春天，下官一定多征劳役，尽快将王府建造好。”
　　“这个明春再说吧。”萧瑞并不以为意，只是催促知府早些进城，知府又说准备了酒宴接风，也被一并推了。
　　那大户留下的府邸，其实也不过是三进三出的一个比平常人家大些的院落，惟一胜在后面套着一个挺大的园子。年深日久了，院子里荒草横生，一颗歪脖的大柳树甚至与同源歪曲濒临坍塌的院墙长到了一处。
　　“我原本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的，要是没有跑丢，大约会喜欢这里。”挽着狐九儿的手，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后园的时候，萧瑞这样说。
　　晋州城在位置上比京城偏北很多，此时荒草已经被雪盖住了大半，狐九儿思量，她已经有几百年不需要借着白雪来掩藏身形了，作为一只有些品味的狐狸，她看不出她为什么会喜欢这里，只是苦于仍旧无法分辨，只能用手指挠了挠晋王萧瑞的掌心。
　　“有时候真觉得，我的九儿和那只小白狐很像。”感觉到掌中的小手作怪，萧瑞不动声色的握紧手掌，将狐九儿的手牢牢的控住，又看了眼这满园颓废的情形，才轻笑了声说，“今后就要委屈九儿，和我住在这里了，不过也好，乐得逍遥，从此咱们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了，也省得你将来抱怨，说我总是没空陪你。”
　　“嗯，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其实这里也不错得，要是整理整理，应该能住得舒服。”狐九儿侧头看他，那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怒，有的倒是一派怡然自得。而听了她的回答，萧瑞浅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吻在了她的额上。
　　入夜，所有人忙碌了一个下午，都早早歇下了，外面北风吹得起劲，新糊的窗纸拦得住风却隔不住声，那细细的，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声响，仿若总在耳边徘徊。
　　“涤尘！”四更前后，狐九儿翻转身子，萧瑞的胳膊横搭在她的腰间，人睡得正沉，她连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反应，才轻轻弹出一股迷烟，然后小心的抬起他的胳膊，溜下床去。
　　几十年没见过的狐四儿，此时正等在那棵长得歪歪斜斜的柳树枝上，瞧见狐九儿一步三回头的跑来，连连摇头，叹息有声的说，“怎么这许多年不见，你这丫头还是没什么长进？”
　　“我怎么没长进？你看，我已经可以一直这样了，和你们一样，像人一样生活了。”狐九儿不服气，在狐四儿面前转了一圈，让他看，她的幻型不会再常常失效，让他看，她的尾巴也能藏得很好了。
　　“谁说这个，我说的是你的这里！”狐四儿纵身轻盈盈的一跃，已站到了狐九儿的身边，两只手指并拢了，戳了戳狐九儿的脑袋，“三儿姐姐送你来人界，为的是什么你没忘记吧？你的天劫就要到了，这些日子，只见你与那皇子你浓我浓，从不曾见你练功。他是真命天子，命格确实贵重，可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天劫到底会有多厉害，全靠他挡不挡得住？何况，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到时候，肯不肯帮你也还是未知数，你怎么这么不思进取！”
　　“天劫吗？”狐九儿的笑意顿时收敛，隔了会才说，“上次三儿姐姐来去匆匆，我也没有问她，我找人帮我挡这天劫真的可以吗？帮我的人会怎么样？会受伤吗？”
　　说这话的时候，狐九儿自己并没有发现，她眉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忧伤，倒是狐四儿看在眼中，愣了一下，良久才苦笑着说，“傻丫头，他注定要当皇帝的，普通人或许会受些伤，他——应该无恙。你别想得太多太复杂了，好生练功，到时候你能多承受一分总是好的。”
　　“那就是他也可能会受伤，甚至可能会伤及性命了？”狐九儿却听出了狐四儿话里隐藏的意思，慢慢的垂下头，看脚下的积雪，“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练功的，四儿哥哥，谢谢你来看我，你看，我挺好的，所以，你也快些回去吧。”
　　“狐九儿，你打的什么主意？”狐四儿一听她的话却冷下了脸，“你让他替你挡了天劫，你飞升之后，大可以对他有所补偿。若是——若是你舍不下这情缘二字，凡人总有转世轮回，一世的夫妻也不是难事。可是如果你过不了天劫这道关，轻则要被打去修为，重头来过，重则就可能灰飞烟灭。到时候，他登上皇帝的宝座，天下佳丽任他挑选，他哪里还会记得一个你，你可以不要一时被这虚无缥缈的情爱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