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 相留醉》月下箫声

22、第二十二章

　　“痴儿！”狐三儿长叹，反复看了看狐九儿坚定的眼神，才猛然回身，制住了一直挣扎的狐四儿，飘然而去。
　　“你的三儿姐姐修为不错，其实只要她全力一搏，你未必不能脱身。”等到狐三儿消失不见许久，莫亦寒才说，“你后悔吗？只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能活命了。”
　　“谁都知道我的修为扛不住那九天神雷，何必为了多那么几天日子而白费力气，”狐九儿没了力气，软软的趴在地上，合上了眼睛。
　　“你真的有很多话想对晋王说？”莫亦寒倒像来了兴致，蹲在笼前，以手击笼说，“你求求我，或许我可以帮忙，让你临死之前，可以再见他一面。”
　　“是吗？那求求你，即便是我死了，也别让他来看我，行吗？”狐九儿将身子团成一团，往日油光锃亮的白色皮毛早已黯然得全无光泽，这样团起身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厚密的皮毛也遮挡不住的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这都是前几天留下的，当时还没发现，事后才知道，那火凤不止伤及元神，连肉身，也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只是她已经不觉得很疼了，身体上的伤再疼也总有个限度，比不上心里的伤，看不见摸不着，却鲜血淋漓的，疼得她连活着，都觉得痛苦。
　　莫亦寒愣住了，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只伤痕累累的小白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师父从小就常对他说的话，只是这一瞬，他却忽然疑惑起来，他虽然看不到狐九儿的表情，却能深切的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边无际的伤痛，谁说畜生无情呢？若是无情，她又在伤心些什么？若是无情，她又是如何能为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呢？“为什么？你可以为他死，为什么不想再见他一次，问问他这都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为狐九儿隐隐的生出一种不平。
　　“就像你说的，我本来该潜心修炼，不问世事，为什么会踏足这万丈红尘呢？”狐九儿到底轻轻抬头，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又有了点说话的欲望，“长老们总说，修炼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但是我天生资质太差，怎么修炼也不见效果，这才不能不铤而走险，想到凡间来找个命格贵重的人，替我挡住那九天神雷。是我先存心不良，想要利用涤尘的，后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这个因引起的，又怎么能怪他？既然不怪他，见或是不见，问清楚或是不问清楚，又有什么关系？”
　　“话是如此说，只是将来，他与别人花好月圆之时，却不知你还能不能如斯洒脱。”莫亦寒明知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这一刻，话到嘴边，他却仍旧脱口而出。
　　“那么远之后的事，与我还有什么关系？”狐九儿苦笑，她方才骗了三儿姐姐了，其实她并不想再见到萧瑞了，甚至，她有些怕见到他。她是注定难逃此劫了，如果他真的爱她，哪怕不如她爱他爱得那么纯粹，那亲眼看着她赴死，他也难免要伤心，她已经知道了伤心的滋味，是这样痛不欲生，所以，她不想他伤心。可是如果他不爱她，那最后时刻真相难免要揭穿，她不怕死，不怕疼，却害怕他原来是一丝一毫也不爱她的，那样的结论她无法承受，与其那样生生疼死，还不如不见他，也不要什么真相。反正只要合上眼睛，他的一言一笑，都是那么清楚的印在她的脑海中，让这些记忆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真的就已经足够了。
　　莫亦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狐九儿并不知道，她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依稀还是晋州城中，王府的后园，满树挂着漂亮的彩灯，萧瑞俯身抱起她，走在那长长的红毯上，红毯尽头，是他为她布置的喜堂，那是一场他为她准备的婚礼，哪怕没有一位宾客，没有一声祝福，却也是她此生最甜美的梦境。
　　只是是梦，就终有醒来的时刻，睁开眼睛的瞬间，狐九儿几乎以为她生出了错觉，那场没进行完的婚礼仿佛仍在继续，因为眼前，也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只是，那灼人的热浪阵阵袭来，才让她明白，眼前这红，却是只属于火焰的红色。
　　三天，原来时间已经到了，在她犹自沉浸在梦中的时刻，她已经被连笼一起，押出了天牢，押到了刑场，更有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则围绕在刑场之外，等候看一只狐妖的下场。而莫亦寒仍旧是一袭白衣，站在不远的高台之上，手掐法诀，控制着正向她快速逼近的烈焰。
　　“快看，天怎么黑了！”在火舌舔到狐九儿脚边的时候，很多人的窃窃私语已经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大声喧哗，京城的上空，不知道何时快速聚来了许多浓黑的云，方才还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则转瞬就被吞噬了去，整个刑场上，只有这团烈火，在所有人的眼眸中跳跃着。
　　莫亦寒也抬起头来看天，然后微微蹙眉，手指不过微顿，火焰立时就弱了下去，也恰在此时，一道狰狞的闪电骤然划破长空，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惊雷近乎笔直的从九天之上直劈了下来，“咔嚓！”的一声巨响，困住狐九儿的玄铁笼被劈了个粉碎。
　　雷电素来只出现在夏季，如今未出正月，却忽然天降异像，出来看热闹的百姓顿时慌了，一时间呼喊声有，哭嚎声有，所有人乱成了一团，仓皇的向刑场四周散去，几乎在第二道惊雷劈来的时候，就已经散了个干净。守卫的士兵也是满脸慌张，只是瞄见莫亦寒仍旧稳稳的站在高处，才只是后退了十数步，到底无人敢奔逃离去。
　　那第二道雷，没有了铁笼的阻挡，笔直的劈中在了趴伏在地的狐九儿的身上，“啊——”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只是嘴刚刚张开，一口热血已经喷涌而出。
　　五百年的天劫，想不到竟在此时，狐九儿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时运不济，还是该庆幸，比起被烧死，这被雷劈，倒似乎是个更干脆的死法。只是她没什么时间再多去想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既开了头，就开始以不容人喘息的速度，一道一道顺次劈了下来。
　　少了铁笼上符咒的制约，狐九儿开始还能使出全身法术来稍加抵挡，但到了后来，五脏六腑渐渐的移了位，她的内丹上光华也慢慢散去，终于，她全无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四肢被天雷相继洞穿，身体里的血慢慢的将身下的大块木柴，染得通红。
　　萧瑞并没有出现，她这样狼狈丑陋的样子，他看不到，只是她却忽然不甘起来，她就要死了，下一个轮回还不知会在何时，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她用尽全力的抬起头，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结果视线所及，却只是不远处的高台上，莫亦寒白衣黑发，临风而立，用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她在苦苦挣扎。
　　又一道天雷劈下，狐九儿清楚的听到了碎裂的声音，她的内丹，再承受不住雷电这样的冲刷锤炼，生生被劈开了一道裂缝。而差不多在此同时，莫亦寒忽然自高台上飘落到她身侧，不顾那道道天雷，将一道符咒贴在了她的背上。可是没用的，她心里还清明着，那道符咒替她抵挡了随后的一道天雷，然后消散在了空气中，莫亦寒却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