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三铁】御衣黄，普贤象～下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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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与铁子相逢是在一年后了。三井终于有机会进入铁子的扬屋。铁子已经不记得眼前面孔生涩目光沉稳的少年。
身为花魁，不喜欢的客人是可以回绝的，稚气犹存的三井恰恰是铁子最不愿意接待的那一类客人，本打算回绝他，三井轻轻问了一句，“铁子是你的真名吧。”
“为什么这么问？”铁子忽然觉得荒唐得想要笑出来，这孩子花费了不少的力气和钱财跑到扬屋来，只是为了问自己这样一句话？
“如果是艺名的话，不会用这样坚硬的名字吧。”三井坚持着，“很适合你，你不是那种柔软艳丽的女人，但你很美。”
平淡到一点都听不出是在恭维的话，铁子还是笑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眉眼弯弯的笑了，“客人呐，你这张尊口可真是会讨女人喜欢。过不了几年，也会成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呢。”
第二天早上，是三井第一次跟铁子提起赎身。
铁子的反应是笑得呛了起来。三井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帮她拍着背顺着气。
“你知道花魁赎身要多少钱吗傻小子。”
于是第一次赎身的话题至此戛然而止。
除了笑他不自量力，铁子心里其实也有一丝淡淡的温暖吧，虽然还是个孩子，总算是有人在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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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来三井成了铁子固定的客人。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铁子有时候也难免会有些嘲弄的看着越来越圆熟的周旋于各色女子间的三井。
跟花魁定情的男子在吉原与其他妓女有来往本是大忌，有时候甚至会遭到花魁保镖的毒打。但在这件事上铁子表现出了惊人的宽容，看着三井周旋于各家游女艳姝之间，却从未指谪过半句。甚至约束着下人没有去找过三井的麻烦。
“太夫，就这样放纵那小子没关系吗？”当时还是铁子保镖的野间曾经问过铁子。铁子吸了口烟又轻轻喷出来，看着乳白色的烟雾消散在华灯初上的吉原那瑰丽糜烂的夜空中，从从容容的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太夫您太纵容他了。这样传出去对您的名声可不好呢。”洋平手里拿着账簿计算着开支，提醒了一句。
“没关系。”抽完一管烟，铁子磕了磕烟锅换过一管烟。“他还是个孩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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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的生涯就像花期一样短暂，被花魁之名吸引的各色男子如蜜蜂般在花朵见穿梭飞舞。花期结束的时候，就像候鸟一样蜜蜂也是会迁移的。
卸下花魁之名是迟早的事。
被有权有势的客人赎身，嫁入豪门是之前曾经拥有过花魁之名的太夫们的一时之选。将军家的老中【注⑦】崛田是铁子的客人中对她最上心的一个。要为她赎身的心思也最坚定，可惜铁子从未松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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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⑦，老中——老中是江户幕府的职名。（由崛田德男友情客串，反正他只是名字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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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了花魁名号的铁子并没有离开霜娥楼离开吉原。只是将房间搬到了南一道的三楼霜娥楼最高的楼层的房间。在这房间里坐在窗台上，能看到吉原华丽的夜色。
房间仍然是房间，没什么特别的。铁子看着眼前比起之前花魁的房间小了一些但完全是按自己的心思布置的屋子，慢慢吐出一口烟。
只能存活在夜色里的飞蛾，就算再美艳也不会是蝴蝶。能在阳光下翩翩飞舞的翅膀那种东西，不是铁子这样的人拥有的。
“这样真的好吗，铁子姐？”一直静静站在铁子身后的是霜娥楼的新老板水户洋平。“他又来了呢。”
“不用管他，找几个姑娘去陪陪他吧。”铁子不甚在意的说。
“他不要。只是坚持要见你。”
“真不叫人省心。”铁子磕掉烟灰，“这是第几次了？”
“这个月的第十二次。”今天是这个月的第十二天。而上一个月，他也天天都来。
自从铁子卸下花魁的名头之后，三井每天都来霜娥楼要求见她，而对三井一向宽容的铁子却一直避不见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铁子姐。”洋平叹了口气，虽然对外说霜娥楼的新任老板是洋平，没有人知道其实这地方已经是铁子的产业。
短短几年的艺妓生涯铁子到底做了什么能够拥有这样庞大的产业。洋平自然是好奇的，却从不曾问过她。
在这种地方生存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事吧。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呢？”这样纠缠不休的客人也算是少见，更少见的是一向以作风强硬著称的铁子，为什么会对三井这样沉默的隐忍着。
“算了，随他去吧。”铁子有些疲惫的挥挥手，“洋平你带他进来。”
原本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所以诸多纵容。终于还是有一天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了。铁子有些无奈的重新装上一锅烟草点燃抽了一口。
洋平把三井带到门口拉开门让他进去。三井的脸色很差，像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的模样。洋平有些担心他会对铁子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待在门口没有离开。
“你……”三井进了房间，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铁子。铁子正想说什么，三井忽然大步跨到铁子面前，一把抱住她。
从三井和铁子定情到现在也已经过了三年，本来比铁子矮半个头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铁子一般高了。
“你怎么了？”铁子错愕了一瞬间，并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问。
“跟我走吧，铁子。”三井紧紧抱着铁子，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抱着救命的浮木，像是午夜做了噩梦的孩子向母亲寻求慰藉。像是在哀求铁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说什么傻话。”铁子低低的笑起来，轻轻的，一下下拍着三井的背脊，像是在安慰他。“是最近太累了吧。既然来了，一起喝点酒怎么样？休息一夜，到明天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三井有些生气的看着铁子。
“我也不是。”铁子笑笑，拉着三井坐下。拉铃绳叫侍女送酒菜过来。
三井固执的不愿离铁子太远，紧贴着坐在铁子身边，拉着她的手不肯放。铁子有些无奈，“你啊……”
“我是认真的。”三井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说，“你的事……我听说了。铁子。已经到了这一步，吉原还有什么在留恋的东西吗？”
“你是说，帮我赎身，带我离开吉原？”铁子问。
“对。”三井坚定的看着铁子。
“三井君。你今年多大了？”相交已有三年，铁子却从未问过三井这种话题。三井微微一怔，老老实实的回答。“过了五月就十九了。”
“真是花信年华啊。”
“铁子，没有用那种词形容男人的。”三井脸颊微红，有些气恼铁子的浑不在意。
“不是在说笑话呢。三井。就像花朵，你是初绽的新蕾，我铁子却已经是凋零的残花了。”铁子为三井斟了杯酒。“你来在这样的地方寻找的究竟是什么，自己没有想过吗。”
“就是你啊，铁子。”
“不要说那种话了。”铁子忽然严厉起来，厉声喝断了三井的话，“对你来说，吉原的一个风尘女子，就是你在努力追寻的东西？不要惹我发笑了。这样的志气，也能算是男子汉么？”
“铁……铁子……”三井目瞪口呆的看着严厉的铁子，一直对他包容放纵的铁子。一直微笑着看他游戏人间的铁子。为什么会这样？
最终自己也陷下去了吗？铁子有些伤感的笑了。原本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心思，不过是觉得他年纪尚幼，诸多回护。本来并没有男女之私的念头，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把三井放进了过分重要的位置啊。
“回去吧。三井。”决绝的站起身来，的确艺伎是不能够如此粗暴的拒绝客人，但这一瞬间铁子并没有把三井当做是客人。“回去好好想想你该做什么……”
这就是三井第二次向铁子提起赎身。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段苦涩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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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年的时间，三井不再出现在吉原。铁子仍然是霜娥楼的头牌艺伎，管理的事一概交给洋平，惹得洋平抱怨连连。而不管事情大小一概不插手的铁子，在吉原居然也有着相当逍遥自在的生活。
铁子还是吸着辛辣的关东烟，刺鼻的白色烟雾里偶尔会想起那个目光倔强的少年。从不会怀念自己青春岁月那种矫情东西的铁子，也会在心里软软的掀开一个角落。
所以再次见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三井时，铁子是稍微有些惊讶的。
一年多不见，他变了不少。下巴上多了道伤痕，笑起来不再像从前那么干净，多了些邪魅，多了些漫不经心，多了些看破世情的冷然。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三井已经从新进入江户屯所的同心，连破几起案子积功升职成奉行。
“我给你赎身吧，铁子。”第三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里已不再有困惑，不再有天真，甚至不再有占有欲。他轻轻的，一下下的梳理着铁子卷曲的长发，“一起生活下去吧。不要再叫我客人也不要再叫我三井。叫我寿。我每天帮你梳头发，每天这样一起醒过来，抽一管烟。”
“啊啊，又在说傻话了。”铁子眯着眼看着窗子外面绿得发黑的樱树叶子。“不是说过别再讲这种讨人厌的话了吗。”
“呐，铁子。我都二十三了，再这么晃晃悠悠下去，真的就没人要了哦。”三井语气轻佻，听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话，“铁子，我从来没叫过你姐姐吧。”
“可不是，没礼貌的小鬼，明明小我呢。”【注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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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⑧，在这里的设定铁子年纪比三井大3到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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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叫你姐姐啊，姐姐什么的总是要嫁人的，我老姐也已经嫁人好几年了。三个月前生了第四个男孩子。”三井接过铁子的烟管吸了一口，居然在娓娓闲话家常。
“哦？那还真是恭喜。”
“是该恭喜我。已经跟姐姐和姐夫家说好了，那个孩子会是三井家的嗣子。我可算是轻松了。”三井心不在焉的喷出一口烟，“铁子姐，嫁给我吧。”
真是的，哪有这种人，叫了姐姐像是在拜托一样，还说着“已经有嗣子了所以怎么样也没关系”这样的话求婚的人。【注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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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⑨，做过妓【河蟹】女的女性很多在生育能力方面都有问题，（尤其是在万恶的旧社会），这也是很多妓【河蟹】女即使被赎身也无法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的原因。很多时候因为无法生育的原因最后还是会被抛弃。三井认为这也是铁子拒绝自己的原因之一，所以早早的订下了姐姐的孩子作为嗣子，以断绝铁子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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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家伙，就这么答应他真的没关系吗？
铁子忽然觉得很想笑。这种事简直比狂言（喜剧）和漫才（相声）都要搞笑啊。
“这种事可不是吉原的甜言蜜语呐。”
“真是的，铁子你还是严厉呢，难道我是那么轻浮的男人吗？”
“三井大人在整个吉原可是赫赫有名呢。”
“……至少我也算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呢。”铁子真的笑起来了。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更值得在意的了吧。虽然是从未尝试过的人生，但即使是我这样的人，大概也可以奢望，一点点的幸福吧。
———————————————【三铁小番外～御衣黄，普贤象～】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三铁】御衣黄，普贤象～下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