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石碣》文澜伤

6、巴别塔（艾俄罗斯）

　　起初，人人都说射手座的艾俄罗斯是个可靠的人，是雅典娜最值得信赖的圣斗士。随后，人人都说艾俄罗斯是个叛徒，他背叛了女神，背叛了教皇，令十二宫刮起一场风暴。最终，人人都说射手座的艾俄罗斯大人是个完美的人，他的一生毫无劣迹。
　　人们对死人的评价总是更为极端，要么极好要么极坏，而活人是永远无法与之相比的。对这一切，艾俄罗斯不能表示什么，因为他死得早，没有争辩或者推辞的权利。
　　事实上，艾俄罗斯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有典型的射手座性格，热情、开朗、我行我素，喜欢对事物的本质刨根究底。早在刚刚识字的时候，他就违背训诫，读了许多本不该在那个年龄读到的书。
　　当然，艾俄罗斯不是学者，他读的多半是故事或者游记。那些绚丽的插图和奇诡的想象，总让人浮想联翩。
　　十三岁生日过后，艾俄罗斯翻到了一本旧约。那本书被教皇丢在房间的角落里，书脊和墙壁间连起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他把书拍打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带回自己的地盘。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圣域中的书，里面讲了另一个神明的所作所为，讲了另一群信仰者的喜怒哀乐。
　　“我该放下它。”艾俄罗斯这么想着，手和眼睛却屡次违背他的理智。
　　“艾欧里亚正到处找你。”撒加走进射手宫，“在看什么书？”
　　“什么都没看，我们快走吧。”艾俄罗斯慌慌张张地合上书，跟着撒加走向训练场。
　　幸好撒加的好奇心不重，艾俄罗斯感到万分庆幸。如果上来的是加隆，会怎么样？想到这里，艾俄罗斯突然一阵牙疼。
　　“怎么不见加隆？”
　　撒加的动作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不能在人前出现，艾俄罗斯。”
　　“啊，我很抱歉。”
　　“不必介意，这没什么。”
　　撒加的脸被阴影遮住，从侧面看过去，竟一片模糊。艾俄罗斯定睛看了半天，仍然没能辨清同伴的表情，最后只得装作若无其事，转头去看背后的十二宫。
　　石阶长而曲折，一座座宫殿依次攀升，仿佛要通往天际，艾俄罗斯要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顶端。因此，在那个午后，一个刚刚读到的名词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巴别塔。
　　那本异教徒的书上写着，人类渴望进入天堂，不惜为此修建了一座通天的高塔，妄图挑战神的尊严。他们不再相信神明的誓言，希望亲手掌握命运。
　　艾俄罗斯翻得匆忙，还没来得及看到结局。后来，书找不到了。再后来，一直到死，他也未能看到故事的结局。
　　十五岁的那个夜晚，艾俄罗斯抱着女神奔下阶梯，身后是紧追不放的摩羯座。他的前途未知，好像过去的所有努力都是笑话。
　　“我从塔上下来了。”艾俄罗斯一边抵挡修罗的攻击，一边费神保护着怀中的女婴，“是的，我下来了，可大家还在上面。塔那么高，它真的足够牢固？”
　　修罗没有继续纠缠，在结束战斗后，立刻转身离开。艾俄罗斯好像在年轻摩羯的眼中看到了挣扎。那是团小小的火苗，和他自己读到巴别塔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倘若圣战自此终结，那是不是相当于建起了一座巴别塔？再也不必走上棋盘，再也不必生离死别，再也不必背负着各种各样莫须有的罪名。或许苦难仍将延续，罪恶也永无消弭的一日，但无论如何，人们一旦开始攀爬，总会有爬到顶端的时候。
　　“我也想看看‘天堂’。”艾俄罗斯微笑着，“女神，您别怪我。看在刚才的份上，容我说错一次名词吧。”
　　十分钟后，艾俄罗斯将雅典娜交给一名外国人，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永远”是个荒诞的词语，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违背。艾俄罗斯哄弟弟的时候也常用到，像什么“你永远是值得我骄傲的兄弟”、“狮子座的光辉将永远照耀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所以说，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感慨的想法。
　　十二名黄金圣斗士齐聚在叹息墙前，以自己最强的姿态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这里有些人已经死过两次了，再多一次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死着死着，也能形成惯性。艾俄罗斯忽然有点想笑。
　　“艾俄罗斯。”撒加想要说什么，但犹豫来犹豫去，却只是叫出了同伴的名字。就在刚刚，加隆死去了。而看撒加的神情，他明显并不想把责任推在孪生兄弟身上。
　　“撒加，”艾俄罗斯将箭对准叹息墙，“塔建好了？”
　　撒加一怔：“什么？”
　　“我知道，巴别塔没有倒。”艾俄罗斯松开手，“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