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石碣》文澜伤

7、别路（加隆）

　　十二宫诸人中，没有谁比加隆面对死亡的次数更多。潮涨潮落，多少次眼看着光明从头顶消失，铺天盖地的蓝涌入海牢，瞬间便将他整个淹没。
　　逃不出去的，快要死了，快了，快了，很快……死了就能结束吗？加隆从不会有如此天真的念头。这就好比拥有力量不代表有守护的资格，拥有兄弟不代表那个人会为你考虑。加隆一辈子也忘不了，究竟是谁把他送来这里的。
　　恨是奢侈品，所以加隆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加隆，还不到时候，这没什么大不了。瞧，你不是又活下来了？你为什么要恨他？他就只是个可怜虫，他不敢承认自己的欲望，整天缩在壳子里，假装这个世界还一切安好。而你不同，你从最开始就不抱有任何愚蠢的信念。
　　但在抓住三叉戟的那一刻，加隆仍然忍不住战栗。他等了太久，几乎度日如年。而他终于还是等到了，在死亡降临之前。
　　“你究竟是谁？”海将军聚齐后，苏兰特看加隆的眼神总是充满敌意。
　　“别假惺惺的。”加隆的脸被头盔遮去大半，只有嘴唇和下巴露在外面，“其实你不关心我是谁，你只想知道你认为我是谁。”
　　艾尔扎克欲言又止，最终保持了沉默。
　　“你不打算说什么，艾尔扎克？”加隆紧盯着魔鬼鱼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端倪。
　　“我不能说什么，因为我已经死了，却还欠你一条命。”艾尔扎克仰起头，看着头顶的海水，“等我死第二回的时候，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加隆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这群蠢货。所谓规则或者道德，在最初的时候压根就不存在。谁站在顶端，谁就说了算。你们以为自己守住了尊严、爱或者正义，可事实上，那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他指着波塞冬的神殿，语气嘲讽，“瞧瞧那里，艾尔扎克，你能看见什么？那不过是座破破烂烂的宫殿，装着个破破烂烂的罐子，除此之外，它还能是什么？你们不信自己，却去相信这种东西。哈，真是群无药可救的蠢货！”
　　艾尔扎克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争辩。他太年轻，所有的理念都来自卡妙，还远远达不到与加隆辩论的程度。
　　活着的就总要死去，谁也不能例外。十二宫动荡的末尾，加隆对撒加的死报以冷笑。在他看来，自裁无疑是最屈辱的选择。
　　“我加隆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
　　加隆知道，他十几年前抓住的东西，总算到了使用的时候。囚禁雅典娜后，他目送海将军们前往各自负责的海域。他们依然年轻，如同曾经的撒加和加隆。他们终将死去，如同曾经的撒加和之后的加隆。
　　“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未来。”加隆戴好头盔，准备迎接圣域的造访者。
　　统治世界？成为神？别傻了！随便说说居然也有人信。如此庸俗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是他加隆所追求的东西？
　　“我要我的一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进入圣域，却从来不曾想要守护正义；我隶属十二宫，却从来不愿穿上双子座圣衣；我被关入海牢，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死在里面；我引发这场战争，却从来……”想到这里，加隆忍不住笑起来，“我要走的路怎么能被你们这群蠢货猜到？”
　　“你总是把别人看成傻瓜，加隆。”十三四岁的时候，撒加好像这么说过。彼时，双子的兄长皱着眉，一脸担忧，“有时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既然结局都一样，你何必绕个大圈子，然后再回到起点呢？”
　　“因为我不是你。”还是少年的加隆昂着头，神态倨傲，“我绝不踏着别人的脚印前行！”
　　是的，即使终将收获同样的苦果，他加隆也绝对不会成为别人的复制品。他仅仅是他自己而已。
　　“不要走错路，加隆。”结果，先走错路的，反而是说这句话的撒加。
　　“……哥哥……知道什么是讽刺吗？讽刺就是你以为你已经到达了人生的最低谷，可转眼却发现前面还有更悲惨的未来在等着你。知道什么是神明吗？神明就是每个人早上照镜子所看到的镜像，它和谁都有那么一点相像，却又总喜欢与人背道而驰。知道什么是宿命吗？宿命就是栓狗的链子，只要你当自己是狗，便一辈子都挣脱不了。”
　　加隆清楚，他只能死在战场上。并非刻意迎合某些神明的意志和喜好，而是身为骄傲和不驯的化身，他无法容忍自己的死亡平庸。哪怕这个世界上还剩下最后一个惨烈的结束，那它也一定属于加隆。
　　“我会作为战士死去，要么用一个世界做陪葬品，要么成为一个世界的陪葬品。我和你们这群……‘蠢货’是不同的。”
　　再不同，也还是“蠢货”的一种。
　　加隆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并决定从此之后把这种笑容统统留给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