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八章 韶华正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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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盖聂那句话天明只听懂一半，他幼居咸阳宫，身份尴尬，没有人传授他诗书礼乐，后来流落市井，更不可能接触书籍这种被士族垄断，有钱也买不到的奢侈品，指望他理解“纲领”，“名一节为用”这种正式严肃的书面用语……那是纯属做梦。
相较而言，后半句“英秀之才”的说法虽然也偏文，大意他还是能够猜测的。
“总之，大叔你的意思就是那家伙很厉害，让我见见她喽。”
“可以这么说。”盖聂对他化繁为简的本事持赞赏之态，没有泼他冷水。
少羽习惯性地调侃，语调刻意拉长：“省得某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你是在说自己吗？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嘛，不愧是我小弟。”
“你小子！大哥今天就好好教育教育你做人的道理！”
两人开始互掐。
等到夕阳落下山头，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收起，一直闭目养神的盖聂突然睁开眼睛，负责外围警戒的墨家弟子吹了轻哨，长，长，短。
“小高回来了。”
树林中内围一圈的人统统望向同一个方向，连互不相让、一直维持瞪视的天明、少羽两人也是同样。
荫荫扶疏的树枝灌丛被人拨开，碎叶乱枝的阴影从衣服和面容上扫去，映入众人视线的是三人一马的画面，除了他们熟悉的小高，刚刚来求救的女孩子，还有一名最多不会超过双十年纪的少女与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
众人齐齐一愣。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天明了。
“我说，她长得也没什么啊，你们为什么都盯着她看？”声音咋咋呼呼。
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
少羽默默扭头，想装作不认识他。
众人愣神的原因很简单，三人一马，骑在那仅有的一匹白马上的不是他们以为的顾安之，而是之前来求救的那个小姑娘！
难道她对上白凤一点伤都没受吗？那可是白凤！
一时之间，众人尽皆心情复杂。
顾和牵着马缰，闲庭信步般行走在高渐离身侧两步外，神色安然恬静。她身材原本就偏单薄消瘦，道家衣饰又以轻灵飘逸为上，广袖长裾，纤腰束素，整个人看上去弱不胜衣。腰间斜插一把玉箫，步履从容轻缓，气质清朗淡雅，宛然公卿贵女出游踏青。
她让王暄骑上浮雪，自己步行主要是因为有高渐离在，她不好意思与王暄并骑，留他一人步行。
她自己的疲劳主要在精神上，有太上录运转修复，行止无碍。王暄则不同，王暄本来就是由于身体先天不足而送上函谷调养，年齿又小，一番担惊受怕外加往返奔波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不如骑马代步。
“是你！”
最先打破寂静的人是盗跖，包括顾和、高渐离、王暄在内，众人均望向突然出声的盗跖。
“啊，是你。”
顾和的声音清清润润，语气也平缓悠长，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是和庄周学的。
“小跖，你认识她？”
盗跖讪讪而笑，随即语气热络地对顾和道：“我们又见面了，都这么久了，姑娘的玉箫还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啊，真是爱惜呢。”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墨家众人瞬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向大大咧咧，脑子里仿佛缺根筋的天明奇迹般地与众人同时领会，可惜口无遮拦，众人宁可他迟钝一点：“难道小跖你偷……唔唔……放手！”
少羽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扭头。
在他身旁，雪女忍不住抚额叹气，徐夫子、班大师则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他们快看不下去了。
骑在马背上的王暄很想笑，但又怕伤害到自己这位恩人的自尊心，勉强忍住，神色便显得有些古怪。
走回墨家众人一边的高渐离与静静观察顾和的盖聂两人却都是皱眉。
盗跖盗跖，绝不是说他姓盗名跖，实际上前一个字指的是他的职业，后一个字才是他的名，盗跖的意思则是一个名字叫做跖的盗贼。就如同庖丁一样，庖是厨子的古称，庖丁二字连在一起就是一位姓丁的厨子的意思。
听到“跖”这个字，再听到“偷”，如果这个顾安之江湖阅历丰富，对墨家足够了解的话，不难猜到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顾和适时开口，声音清润，仿佛微风吹散薄雾，现出一片昭昭春容：“珍爱之物，须臾不敢离，此箫三年傍身未失，说来还是托了阁下的福。”
她算变相肯定了天明的推测，用语却充满了春秋式的含蓄典雅，不问罪盗跖窃箫之事，反称盗跖之行于己为戒，致使自己重视对玉箫的保管从而三年未曾丢失，以退为进，让人生不出一丝恶感。同时，她话语里也透露出另一层意思，只有当事人盗跖能够明白——当年你偷我玉箫以试探，我故作不知相应对，你虞我欺，彼此扯平，不如都把这件事忘了，全当没发生过。
“不敢当不敢当，哈哈，姑娘福泽深厚，自有神灵庇佑，与我何干？”盗跖顺杆上爬，口中说着不敢当，脸上却一副没错多亏了我的表情。
顾和笑而不语，转向在场众人深深一揖，然后小退半步，将主场交给骑坐在浮雪上的王暄，自己则片字不言。明明王暄奔波求助是为她，恳切道谢是为她，她却悠闲旁观，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直到王暄无意间提及对面众人接下来的行程，她突然出声：
“不介意的话，诸位先移步平陵如何？”
“为什么？”
第一个问话的是天明，王暄虽然与她最为相熟，言谈间百无禁忌，但也对她最为信任，几乎到了盲目地步。
“我先前为保命计，迫不得已在林海放了把火，而今火势蔓延，光焰冲天，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附近驻军察觉，前来一探究竟。此处是附近郡县前往林海的必经之路，留在此处免不了被军方一番盘查，交涉起来有些麻烦，不如避之。”
王暄连连点头，她家族在秦军军方势力极广，王翦王贲在军中的威信随着六国灭亡一路上涨，王家所交好的世家蒙氏也手握重兵，亲信子弟遍布军中，她现在是离家出走，指不定就有地方军官被要求留意她的行踪，与大秦军方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才好。
这正是身处逃亡路上的众人所关心的，但他们又不能表示出自己的急迫，顾和一提东避平陵，在场几人心中都是提高戒备，这话题实在太敏感了。
“为何是平陵？”
“秋冬之际，天干物燥，原林着火本是寻常事，想必军方也不会太过在意，只组织了人手灭火便是。平陵依山而不傍水，又在下风处，不在救火路线上。而士卒们扑灭大火，估计也是累极，若非意外，应该不会再兴搜检之事。”
“听姑娘口气，似乎对秦军颇为了解？还有这一带地理也是。”
“了解谈不上，我所知道的都是大秦军方让人知道的那些。”顾和微微一笑，“至于山川地理，我与师妹着意前往桑海一游，平日里行惯了官道，也想试试在山林原野间穿行的乐趣，又恐经验浅薄，道行微末，行路中或有不测，筹划了近半月方敢动身，准备还算周全。”
“阿和姐姐就是太谦虚啦。”
似乎是在为她的话做注解，王暄笑嘻嘻从怀中抽出一张薄绢，素白的绢帛上钩钩画画，竟然是琅琊至桑海区域的简易地图。
这个时代，地图是一种极机密的军事物资，别说民间，就连高官显贵也不能拥有，违者以谋反罪论处，只有军方将领和一国君主有资格观看。在场众人要么是将门中人，楚军统领项燕后代，要么是墨家高层，来自六国，组织联络反秦势力，均不受秦律制辖，对于地图倒也有过接触。当然，这里的地图，指的是小范围的区域地图，而非秦国军方掌握的全域地图。
而王暄手上这场简易地图虽然简易，却比同时代的地图高明十倍，不仅有比例尺、指向标、图例这成熟地图三大要素，还有极充分的辅助说明，薄绢上小字遍布，密密麻麻。
顾和根据自己的记忆、王暄对在家所见地图的描述，结合经验者的告知绘制了这张帛图，标注了各种道听途说来的近路小路，以及沿途可能获得补给的小镇村落。图上用不同的颜色勾画出不同路线，每种路线边都有小字注解，详述选择这条路线的利弊。
盗跖顿觉忧郁，他掌管墨家谍工部，逃亡桑海的路线正是他一手制定，结果他辛辛苦苦的作品还比不过两个小姑娘的出游路线图，情何以堪啊。
“林泉之乐，令人忘俗，和与师妹徜徉此间，不通外界已有月余，不知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八章 韶华正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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