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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水光潋滟晴方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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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入眼的是透过窗缝照进来的阳光,照得屋子亮亮堂堂的,想来应是上午。床边原本放衣架的地方摆了张小几,小几上面放了一个托盘,盘中叠着三两套衣服。原本衣架上挂着衣服看起来选起来都很方便,但我有次从梦中惊醒四下随便看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蒙着头捱到天亮,然后找来佩紫让她给我换成现在的摆设。当时佩柔在一旁看着,冷不丁问道:“小师姐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说:“那也比间接性被恐吓好啊。”
佩柔说:“……”
我拿起最上面的衣服,展开。这是一套非常简洁的衣服,因为它够白。
外面适时的响起敲门声,有人道:“姑娘可是醒了?”
我应一声,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绿衣的侍女把洗漱用具摆放好,又有几人转到里间,服侍我更衣。我也曾说过这些我可以自理,但安姑姑却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最后安姑姑安慰似的道,我知道你自小就这样,不用旁人侍候。但……习惯了就好了。
我私下里同楼月说,等我恢复到从前的身份之后,一定要搬出燕歌坊,自己买套房子住。住在这里迟早要被憋死。而楼月听后,也只是笑笑,然后说:你最好不是只是说说罢了。
我很挫败。
洗漱之后佩紫又进来替我梳头,我看着桌上那些金钗玉簪一阵哀嚎,那东西单看着挺好看的,但把头发梳成发髻,再簪上这些就很够我受的了。我说:“今天没人要让我唱歌跳舞舞文弄墨什么的,你就放过我吧。”
佩紫扬了扬手中的梳子,道:“小师姐……难道我就愿意给你梳吗?这不都是被逼的吗。你看我这发型,我都要疯了。”
我点头,说:“所以我们要尽快解放。然后,随心所欲。”
来到这里我基本上做得的事儿用四个字完全可以总结。这样的生活,让我开始想念上学的日子,至少,每天能有个盼头。
那天早上佩紫梳完了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支开了其他人,和佩柔一起在我的屋子里探讨了一大篇人生大计。
其实这篇人生大计还是由我开的头。而当时开了这个头的区区不才在下,还浑然不知。
我问:“昨天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儿?”
“奇怪的事儿么……有。”佩柔说道,“我昨天觉得特别的累,然后就睡下了。”
我点点头,说:“那就对了。昨天夜冷来过。而且,他也说过此刻清音阁所有的人,除了我之外都在熟睡。”
“夜冷?就是那个幻雪宫的宫主?他来干什么?”佩紫一脸惊诧的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之前被他抓走逼问师父要的消息来着,后来我逃了出来,他就一直追啊追啊,最后追到这里来了。如果不是容溪突然出现,我估计我现在又得回幻雪宫里喝茶去了。”
佩紫佩柔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说:“小师姐你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儿啊?”
我说:“我没说吗?”
佩柔说:“没有。”
佩紫不动声色的插了一句:“小师姐现在忘性大,可以理解的。”
我说:“……”
过了半晌,佩紫缓缓道:“其实昨天感觉很累也没什么奇怪的,忙了这么些天,说不累那是假的。只是……”她语调一转,直勾勾盯着我,“今晨我起来的时候看到七皇子从你屋中走出来,着实奇怪得很。”
“确实奇怪得很,我还说这七皇子莫不是进错了屋子?后来想想也没这可能。你想啊,清音阁是什么地方,哪能让人随便走错。随便走错也就罢了,还走进人家屋子里去了。”佩柔在一旁推了推我,眼中笑意渐浓,“还是说,人是小师姐你请进来的?”
等等?!她们说容溪从我屋子里出来?怎么可能呢?我屋子里进来个人我居然会不知道?!但是……我能记起的,只有在乐苑用了轻功回到清音阁,似乎再有印象的时候就是此时了,那么,之前发生了什么?清音阁里的人不多,之前楼月调过不少人来这里,都被我以人多不清净的理由调了回去。佩紫佩柔名义上是我的侍女,但以我们“多年的交情”,我怎么可能让她们成天到晚扫地浇花绣花?所以,除非特别要紧的事儿需要她们做之外,余下的时间她们或是拽着我四处逛逛到前面听听曲儿看看舞蹈,或是自行出去买点什么。我什么时候在她们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我问:“你们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了没?”
佩柔摇头说:“没有啊。你不也是神出鬼没的吗,我见你房中关着门,就又出去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又问。
“很晚了。我们回来见你屋子里灯亮着,本来想去看看的,后来实在是太累了,也就没进去。怎么了小师姐?”
我说:“没事儿了。”突然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猛地抬头,很严肃的说道:“我忘了说,昨天夜冷给我下了毒,说十二个时辰之内如果没有人替我疏导,我这武功就废了。我昨天去找月师姐,结果她进宫去了,师父又不在,我想,现在十二个时辰早就过了,我可能没武功了。”
这样一番话被我说出来,异常的平静。就像说我忘吃饭了那么平静。佩紫佩柔瞪大了眼睛,齐齐扣住我的脉门,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你怎么这么镇定?你不知道武功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吗?你被废去了武功,要我们怎么办?望舒门怎么办?”
我说:“这……关系这么重大?”
她们没说话,屋子里很静,也很压抑。而后她们双双伸出手,眼神怪异的看着我,道:“小师姐,你在开玩笑吗?”
我回以疑惑的眼神,只听佩紫道:“你武功被废,内力还这么强劲?你武功被废还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说:“难道说,我体内有什么很提别的地方,能够自动疏导?”
佩柔恍然大悟似的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七皇子替你疏导过了。”
容溪么?我愣了愣,最后漫不经心的说:“真是的,白让我高兴了,我还以为我有特异功能呢……”
“特异功能?”佩柔重复道。
我说:“那我现在被封住的内力也解开了?”
佩紫点头,说:“是的。”
我安耐住狂喜的心情,说:“那我们就不用再呆在这里了。快,收拾东西,我们撤吧!”
“撤?”佩柔有些不解的问,“怎么个撤法?”
我说:“当然是离开这里啦。你见过哪个幕后老板住这里的?这里不过是咱们聚头开会的地方。回头我让月姐姐帮我把我在这边的宅邸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发。”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盼头。就像我之前在幻雪宫,就盼着命格星君快点把我解救出去。就像我来燕歌坊隐藏身份的这几日,整日盼着被封住的内力快些解开。现在,麻烦没了,内力有了,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恢复身份了,我突然又迷茫了。
恢复了之前慕容苏的身份,我又能做什么?我那个好温柔好和蔼又好神秘的师父,究竟要的是什么消息?还有安姑姑,自从上次见过她一面,被她安排了个新身份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她。月姐姐不信她,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觉得一旦要发生什么事之前,卧底都是会有的,而且还不止一个。难道说,安若素其实是个卧底?
舒凉到底要做什么事呢?他说让我暂缓调查的事情,又是什么?
我第一次发现,莫名其妙变成另外一个人之后的麻烦事,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得多。
索性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之前我已经提过失忆这件事儿,往后可以推说不记得。
恢复身份的那一天,舒凉回来了,依旧是温和的笑,眼角露出一丝皱纹。月姐姐被留在宫里,据说皇上让她到司乐坊排练一个节目。消失多日不曾见面的安若素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了,着一身白红相间的衣裳,风姿绰约。
我也终是摆脱了涂脂抹粉的日子,摆脱了钗环绫罗环绕的日子。所以说,有些东西,太麻烦就让人反感了。慕容苏的头发不是很长,这一点令我很满意。想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女子,长长的乌发直拖到小腿,有的甚至比裙摆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私下里同佩紫佩柔说,那样长的头发,洗起来得多麻烦。
望舒门的弟子全部汇集到清音阁,我坐在一张梨花椅上,身边站着安若素。而舒凉说他舟车劳顿,这样的场景我足以应付,于是自己找了间屋子闭目养神去了。
来的人其实不多,主要是一些护法、长老、分坛坛主还有大弟子什么的,以慕容苏在望舒门的身份,这些人自然是识得她的,而她自己对这些人也是有印象的。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似乎像是印在脑子里了似的,我能清楚的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还有日常的情况。比如此刻站在第一排最左面的这一位,姓卫,叫卫林,是望舒门的护法之一。此人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倒是很好,传个信什么的基本上都找他。但此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太爱赌,在望舒门拿几颗葡萄都可以赌上一阵子。慕容苏刚来那阵子,似乎还吃过他的亏,赔了一把甜枣。也亏了这一回赌输了,慕容苏原本那颗即将要发芽的赌种子,就此不曾萌芽。
安若素先进行了一大篇的发言。大意就是说,你们少门主前阵子点背,让人给软禁了,吃了不少苦,好在她聪明机智,于重重危险中脱困,回到燕歌坊。因为怕给燕歌坊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又隐藏身份呆了一段日子。如今见风波已去,自然要恢复身份,重新接管燕歌坊,免得让这些人苦苦的等待燕歌坊老大的回归。
她说的慷慨激昂,底下的人听得义愤填膺,发言完毕,卫林睁着一双眼,宠着我说:“少门主你吃了这么大的亏,咱们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恶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一定要给你报仇。”
我摆摆手,说:“卫护法不必如此,本位既然平安无事,便也不想再生事端。更何况,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哪来那么多心思做这种毫无意义之事?”
卫林思索了一阵子,恍然大悟似的道:“少门主真是以大局为重,我等佩服。”
后面一行人齐刷刷的说:“我等佩服。”
我扶额,越来越觉得这样的场景狗血得很。电视上不是总演某某大哥受了伤,他手下要为他报仇,大哥不让。然后手下人就说大哥你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是大侠。我等兄弟佩服云云。
我想了想,决定尽快结束这场“大会”,于是摆摆手道:“众兄弟客气了。既然你们都是我望舒门中的人,自然会踏踏实实为望舒门做事,你们还是按原来的职位做事,千万不可出差错,明白吗?”
众人再次齐声道:“明白。”
我说:“明白就好,现在就散会,各就各位。”
整个清音阁因为人口的递减,渐渐安静起来。师父已经调息完毕,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良久道:“苏苏,你现在做事干脆,这样很好。”
“干脆?”我疑惑道。
“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若换做从前,你绝不会这么早就让他们退下。而刚刚,你三两句结束了大会,而接下来的安排又是如此井井有条,令为师对你刮目相看。”
我说:“谢师父夸奖,慕容苏能有此进步,实是师父教得好。”
但是我也确实不知道这样就算是干脆。如果我对他说我是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这么多脑细胞,所以才急急遣退众人,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这时候佩紫从外面进来,见到师父,俯身行礼叫了声“门主”。师父微微点头,听佩紫说:“月师姐回来了。”
师父迈步向外走,边走边说:“你们姐妹两个好好聊聊吧,我回天州了。这段日子你只要等我的消息就好了。”
我说:“是。师父路上小心。”
舒凉回头一笑,说:“你师父还没老到走路会摔跤的地步,不用担心。”然后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佩紫拍了拍我,眨眨眼:“小师姐难不成是因为高兴得傻了?月师姐此次回来,还带回了一个人。”
“带回个人?谁啊?”我问。
“去了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啊,那人可真是……美得不像人。”说着拽着我朝外走去。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平静的潭水长长久久的静候在那里,忽然有一天,一场春雨急急落下,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见到钟玉的那天,我只觉得平静了好些年的潭水,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