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如梦》兰烟若

4、今夕不知是何年

　　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舒心的天蓝。脑中一个名词突兀的闪现出来——幔帐。
　　微微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串串长长地流苏自上方垂下，有风吹来，流苏伴着风发出叮当的响声。声音有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
　　有人影自眼前的流苏遮成的帘幕前晃来晃去，间或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帐帘被人掀开，外面的烛光晃进来，照在掀帘人的手上。那只手素白，指骨修长，美中不足的是，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但也瑕不掩瑜。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有人道：“醒了？”
　　视线渐渐向上移去，先看到来人领口处绣着的枝枝白梅，高雅中透一股妖娆，然后是锦缎似的发，略尖的下颌，微抿的唇，直挺的鼻，狭长的眸子中揉进一抹笑意，两条剑眉微微上挑，那是笑着的模样。
　　我张了张嘴，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来人笑意更浓，微微俯身，未束的发披散下来，有几绺发甚至落在我的脸上。清冷男声再次响起：“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不等我回答，他蓦地直起身，眼中笑意被冷意取代，道：“你是不是还要说，你已经忘记自己是谁？嗯？慕容苏。”
　　慕容苏……！
　　慕容苏……那个我看着她一年年长大成人的慕容苏，那个我看着她陷入危险的慕容苏，那个我忧虑担心的慕容苏，却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我。或者说，我变成了她。但不论哪一种情况，都说明此刻的我，是慕容苏。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开始回想，我是因为接电话摔倒在雪地上，意外掉进一个封闭的空间，看着一个叫慕容苏的小姑娘成长的点点滴滴，最后却在她被人抓起来的时候我也发生了意外。难道……我现在经历的，就是传说中神乎其神的——穿越？！
　　见我不说话，他轻笑一声打了个手势，立刻有白衣的女子端过一只碗来，低眉敛目的样子煞是好看。他接过碗，顺势坐在床沿边，手中的瓷匙碰在瓷碗边，白衣的女子将我扶起，用手捏着我的下颌迫使我张开嘴，苦涩的药汁被送入口中，我皱了皱眉。
　　“这次很好，你没有做无谓的抗争。”说着又是一匙药汁送过来。我浑浑噩噩的吞咽着他喂过来的药汁，想：要是有力气，我也会拼死抵抗的。
　　转眼盛药的瓷碗就见了底儿，他将瓷碗递给白衣的女子，亲手替我在背后垫了个枕头，偏头瞅着我道：“你体内的内力被我用药压着，就算想使也使不出来。而且我幻雪宫戒备森严，想找防备疏漏的地方逃跑更是没有可能。我劝你乖乖把知道的说出来，或许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他伸出手附在我面上，“这么美的一张脸，划花了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幻雪宫。原来这个地方叫幻雪宫。那眼前这个人，在幻雪宫中是什么地位呢？我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什么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想说也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这位用了什么手段，让慕容苏魂飞天外，让我进入她的身体里。正想着，面上一痛，我下意识的去摸，再看时手上已沾了一丝血迹。
　　“没有人敢在我问话的时候神游太虚。这算是给你的警告。”那人说道。
　　我默默地瞪了那人一眼，想起之前听慕容苏说的那句话，猜想可能是寻人。于是就说：“找人。”
　　“现在肯说了？那么，找的是谁？”
　　我想，如果我就这么说“我也不知道”，那对方肯定不信，说不定就此把我结果了。但怎么才能既保命又能暂时安全呢？
　　我说：“我受了太多的刺激，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么……”那人眯了眯眼，“我会让她们好好侍候你，把你的身体调养过来。如果到时候你还不说的话……”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的。”我赶紧说道。
　　“那好，你先休息。记住，不要试图玩什么花样，否则……后果自负。”说着他站起身向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朝屋中的女子道：“好好侍候着，别出什么差错。”
　　那女子轻声道声是。
　　我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现在是夜晚，想象外面应是繁星当空。
　　我试着调整下姿势，觉得无力得很。可能是还没有完全契合。但我这一动，幔帐外的女子已是听到。有脚步声响起，轻轻的女声响起：“慕容姑娘。”
　　我说：“那个谁……方便向你了解些情况么？”
　　女子恭敬地道：“女婢相印。姑娘如果是问关于幻雪宫的事情，恕难奉告。”
　　我觉得此刻灵魂与身体已经完全契合，于是抬手撩开帐帘，说：“我有点饿了，你能拿些什么过来么？”
　　女子躬身行礼，道一声稍等，转身出去了。
　　我坐起身，放下流苏里面的帐子，兀自苦笑。此时此刻，我是应该笑呢……还是应该笑呢……
　　习惯性的以两指支起额头，瞥见纤长的手，苦笑一声。果然什么都还是自己的习惯。想着以后不知道有多少时日对着这样一副陌生的身体，不禁有些哀怨。
　　“苏慕雪。”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我久违了的名字啊！听得我是热泪盈眶，颤着声问：“谁叫我？”
　　“是我。”眼前凭空出现一人，周围被云雾遮住，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你是谁？”我问。
　　“天机不可泄露。但是苏慕雪，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我瞪大了眼睛，“不会就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吧？”
　　“咳咳……”来人咳了几声，说“是我……哎哎……这是失误啊……失误……作为对你的补偿，我把慕容苏的命格稍稍修改了些。”
　　“难道……你是命格星君？！”
　　“正是。”那人回答、
　　“那……原来的慕容苏呢？”
　　“她……让黑白无常当做游魂带走了，估计现在已经投胎转世了。”
　　我扶额，难道现在连神仙的办事效率都有所下降？！
　　“那个啥……”命格星君有些急切的说，“玉帝正在开会，我是怕你着急才溜出来的，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扣我俸禄的。我跟你说啊，作为补偿的附加补偿，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只要默念两遍‘命格星君最帅’我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我话就说这么多，其他的以后再说啊。”
　　云雾散去，留下我目瞪口呆的盯着前面。
　　“命格星君最帅……”我想，人也好神也罢，没有哪个是不爱听赞美的话的。

　　门声一响，有人自外面走进来。听脚步声不像是相印，只觉得来人走得极慢，一步一步慢慢向我这里靠近，期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此刻的我是被吓傻了还是心理素质极强，我不但没有害怕，还出声问道：“你是不是进错屋了？”
　　来人停住脚步，隔着帐子向外看，只能看到一身紫衣的蒙面人立在屋子的正中间。难道时下流行的蒙面人服饰都是紫衣？还是此人想标新立异故意不穿极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想得如此入神的我，居然没发现我把我的疑问抛了出来。“这位……大侠，你为什么不穿黑衣呢？”
　　闻言来人轻笑两声，自顾自走到桌边翻开一只茶碗，提起茶壶向内注了少许清茶，轻抿几口才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穿黑衣？”
　　“因为……穿黑衣才显示得了你刺客或是密探的身份啊。”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刺客或是密探？”
　　“这个……一般不都是这样吗？”
　　那人走到床畔，并未掀开帷幔，只是说：“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不知道这个蒙面人和慕容苏是不是认识，我试探性的问：“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那人说：“不能。”
　　我无比郁闷的叹了口气，道：“听说幻雪宫看的挺严的，你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就不怕被发现？”
　　“被发现？哈哈……”那人轻笑几声，忽然就将一柄剑探进帐子里来，声音也变冷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听他说：“舒凉究竟给你指派了什么任务？说出来的话，我不但会饶你不死，还会救你出去。”
　　得。我又被威胁了。我在心里暗暗叫苦，看着剑尖直发憷。我这是什么命啊，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刚刚命格星君说过的话，于是我在心里暗暗念道：命格星君最帅，命格星君最帅！
　　没有回应，我心一凉，又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向下看了看，明晃晃的剑身晃得我睁不开眼，整个身子都僵在那，我听到我颤巍巍的声音：“大侠饶命，咱有话好说。动刀动剑的不好。再说了，你这么一吓，把我要说的话都忘没了。”
　　“你别和我耍什么花招，最好老实交代。”
　　“你先把剑放下好吗？”
　　这时外面传来相印的声音，“姑娘。”
　　此刻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相印天籁般的嗓音，那人听到声音收了剑，冷冷的道，“今天算你运气好，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能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我狂点头，就差赌咒发誓了。外面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相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我听到相印说：“参见宫主。刚刚风迷了眼，我就在门口缓了缓。我这就进去。”
　　“夜冷怎么来了？”那人低低说了一声。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蒙面人如闪电般闪进帷幔里。我正在那里调整状态，冷不丁觉得一阵风进来，连忙睁开眼，正看到蒙面人跃到我身侧，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别出声。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那人威胁着。声音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连忙点头，哆嗦着手将帐子拉了拉，听着相印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的声音，还有我醒来之后看到的人的声音。他说：“刚刚宫中来了不速之客，你有没有看见？”
　　我冒着冷汗说：“没啊。你不是说这里看得挺严的么？怎么会有人进来？”
　　他冷笑：“如果对方是绝顶高手的话，再严密的守卫也挡不住。既然你没看到，那就说明他不是冲着你来的。不过慕容苏，我要提醒你。你现在可是背负着秘密的人，小心被人盯上。”
　　我心想，我已经被人盯上了，还是两个。
　　“你不是要吃饭么？赶紧过来吧。我先走了。希望我再来的时候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着脚步声响起，渐渐消失。
　　“姑娘，过来吃点吧。”相印边说边过来掀帐帘。
　　我只听到一阵劲风响过，接着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那是相印倒地的声音。耳边响起戏谑的声音，“做的不错。不过慕容苏，没想到你还真能保守秘密。看来夜冷把你款待得不错啊。”
　　“夜冷？”我顾不上惊讶，本着好学的精神问道。“夜冷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他可是幻雪宫的宫主。”
　　“那，你是谁？”
　　“你不知道一个人知道的太多会很危险么？”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现在已经是危险重重了，不介意再危险一次。”
　　“呵呵……你很有意思。”说着人影又是一闪，我只看见帐帘微微掀起，只来得及感叹一声。我这是中了多大的头彩才换来的这重重危险啊！
　　起身下床，我拍了拍相印的脸道：“喂、喂，你醒醒啊。”
　　在等待她醒来的那段时间，我想：相印这个牌子的面巾纸，我还是很爱用的。其实清风的也不错。
　　还记得有次和梅苏上商场，梅苏盯着打着“特价”标语的货架良久，最后指着相印纸巾说：“看到没？同样的东西，随便换个价码，身份就不一样了。”
　　之后我对着她那小半车的特价相印纸巾无语了好久。对此文诗发表了如下评论：多买点好啊，省的频繁的出入商场。
　　我说：“……”

　　想的正出神，相印在这当口悠悠转醒。她按了按脑袋说：“我怎么躺地上了？”
　　我说：“你太激动，撞到了头。”
　　相印说：“我记得我没撞到什么啊。我只是要替你拉开帘子。”
　　我说：“大概是你替我拉帘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帘子打了。”
　　相印想了想，说：“……”
　　我径直走到桌边，看着托盘上一小碟精致的点心说：“没有清淡些的吗？我怕这么晚还吃这个会发胖。”

　　夜里下了场雨，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一句诗：夜阑卧听风吹雨。
　　以前学习古诗词的时候，总会读到诗人听雨思乡，那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如今却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遍。雨声潺潺，滴答打在支起的窗棂上，我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雨丝从窗外蹦进来，一丝一丝，真的就像无尽的愁思。
　　这个时候还不是很冷。吹着湿冷的风，觉得很凉爽。这就是一天了啊。我想，等把命格星君召唤出来之后一定要让他想办法把我送回去。在这里多呆一天，我都会崩溃。
　　慕容苏究竟有什么秘密呢？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对这个秘密这么感兴趣？舒凉，又是谁呢？
　　这样想着，我沉沉睡去，梦里看到一辆银白色尼桑呼啸着从跟前驶过，我记得那是我看到的最后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