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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独在异乡为异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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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听到一阵轻快的乐曲,像极了我的闹铃声。耳边响起妈妈的声音,“起来了,上学了。”
不是梦。我费力的睁开眼,入目的依旧是我熟悉的屋子,起身穿好衣服,打开门。客厅的餐桌上摆着早餐,阳光懒洋洋地斜射进来。匆匆忙忙洗漱,当我捧着杯子喝水的时候,我还在想,原来之前的那些都是梦啊,只是那个梦太过真实,倒显得现在像是在梦里。
耳边有些嘈杂,我听到很多种声音混合在一起,那声音渐渐加大,在我的耳边不住的轰鸣。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怎么还不醒?”
听到有人盛怒的声音,“不是叫你照顾好她么?怎么弄成这样了?”
断断续续的女声响起,“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还有一些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交织,“或许她是在装。之前不是有过这样的情况么?”
“清欢姐姐说的没错,如果给她用点什么东西的话,我相信她会很快醒来的。”
“上次用的什么来着?那个似乎很好用。”
“你没见用完那个她就性情大变了么?别用完之后她彻底变成个傻子。到那个时候我们所有的努力可都是白费了。”
更多的声音混在一起,我觉得我的脑袋要炸开了。
眼前的景物似乎变得模糊了,渐渐地,那些景象都变得像水纹一样,一些浮上来,一些沉下去。
好像有人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死死地扼住我的手腕。我皱了皱眉,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我皱了皱眉头,甩甩手,想把手上的东西甩掉。没想到这一甩却甩出了事故。
我听到夜冷阴冷的声音:“慕容苏,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让你彻底醒不过来。”
我睁开眼,看到古色古香的幔帐,还有床前围着的一圈人,立刻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我猛地坐起来,用力甩掉夜冷抓着我的手的手,发飙一般的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完倒头就睡。再大的事儿在睡觉面前都是小事儿。就让那些麻烦事儿暂时离我远一些吧。
谁说的来着?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如果我此刻睁开眼,那一定会看到一屋子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
夜冷留下一句“看好她”就走了。
朦胧中似乎还听到一个妖艳到极点的女声附在我耳边说:“玩欲擒故纵?呵呵……”
再睁眼天已是大亮,看着从镂花木窗中投进来的日光,没来由的感到难过。
耳边传来相印的声音,“姑娘要是起了,就下来洗漱吧。”
我下了床,看了在外间准备好一切的相印一眼,没说话。这个时候的盆,也许还是铜盆。那镜子是不是也是铜镜呢?一想到今后再也找不到用惯了的镜子,我就很郁闷。将脸凑到水盆边时,我倒抽一口气,虽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但当我看到水中慕容苏的面容时还是忍不住双腿打颤。那张脸虽然很美,但对于一个突然间改变样貌的人来说,美,并不一定会令他高兴。这真比整容还可怕。这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此刻的我,就是那个我一直在看着的女孩子。
洗漱完毕,相印把我带到梳妆台前,当我看一眼镜子时,我又一次震惊了。这个居然不是铜镜!当时我还为此欢喜了一大场,但后来被告知只是幻雪宫足够有钱,所以能用得起这种镜子罢了。
我说,“相印啊,你是不是有个姐姐或是妹妹的叫清风?”
相印拿着梳子的手一顿,说:“奴婢的姐姐叫清风。”
啧啧啧……清风相印,在这里能碰上两个名字很熟悉的人也不错。这样想着,心中的郁闷也就好些。
“姑娘认识奴婢的姐姐?”相印忽然问道。
我说:“没。只是那天似乎听谁说起过。相印啊,你姐姐在哪里啊?”
相印说,“她在宫主那里做侍女。奴婢原来也是侍候宫主,后来姑娘你来了,宫主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
听这口气似乎我来的很不是时候,由此可见,夜冷的粉丝真不少。
我说:“其实我不需要什么侍候我的人的,这样吧,你还是回去吧。有什么需要我会自己找人的。”
“姑娘说的哪里的话。姑娘既然来了幻雪宫,就是幻雪宫的客人,我们怎么好怠慢客人呢?姑娘太见外了。再说,我现在既然是分给姑娘的侍女,自当尽心尽力为姑娘做事,又怎么能节外生枝呢?”
这话要是放在一个真是来幻雪宫做客的人身上,那绝对没什么问题。但是慕容苏是被绑来的,说好听点叫人质,说不好听了就是当阶下囚来了,这一套话放在这种情况说,真不是一般的别扭。还为我做事呢,我看是随时监视。
相印放下梳子,说:“姑娘,这个发型可还满意?”
我说:“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可是……姑娘……”相印说的有些犹豫。
我问:“嗯?”
“你只是在最开始我替你梳头的时候看了镜子一眼,之后就一直闭着眼睛来着……”
潜台词就是,你是通过什么知道我给你梳了什么发型的?
我说:“你梳的头我绝对满意。”我睁开眼,勉强瞅了镜子一眼,相印的手法真不是盖的,这发型,好的没话说。
只是这身衣服,太粉了……我向来不喜欢粉色。我指了指衣服,问:“这衣服……可以申请换一套吗?”
相印看了看,说:“这衣服是宫主让司衣苑特别赶制的,姑娘你不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你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
于是我说:“也不是……只是我看幻雪宫衣服都很统一,我这样有点特立独行标新立异了……”
相印传递过来一个疑惑的表情,而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刚刚我说的是什么。
“宫主说,这几天是非常时期,劝姑娘你哪都不要去,安心在这里休息就是了。”
我说好,那你帮我准备些纸笔就忙去吧。
这幻雪宫真不是个正常的地方。我一面摆弄着相印拿过来的笔墨纸砚,一面想着要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夜冷笃定我不会逃出去,所以只是在和我磨时间,目前我的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还有一个不一定什么时候出现的紫衣蒙面人也在等着从我这里得到消息,这人还比较危险,说不定等不了了就把我给结果了。那样我岂不是很冤?想到命格星君的那句召唤语,我在心里默念了起来,“命格星君最帅。命格星君最帅。”
不多时前方腾起云雾,久违了的声音响起:“苏慕雪,你唤本仙来,所为何事?”
我说:“事情挺大的。你快把我从这里解救出去吧。”
命格星君说:“这问题不大,但是我也只能是把你从这里带出去,至于以后怎么办,只能靠你自己。”
我说:“你能不能直接把我送回我原来的地方?”
命格星君说:“这个……很难了。因为一些事牵扯的范围很广,所以我也很为难。但是我保证,我给慕容苏的命格改的非常好,你不会受一点委屈。”
我说:“那好吧。你先把我带出去吧。带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刚说完话我就觉得自己已经腾空了。周围云雾缭绕,看不清四周的情况,不久我似乎站在地上了,而后听命格星君说:“就是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
云雾散去,面前凭空出现一条大河。河岸有一个渡口,渡口边竖了一块牌子,上书“瓜州渡”。
旁边一位大婶用胳膊拐了拐我说:“姑娘啊,你上去不上去啊?马上就要开船了。”
我说:“好吧,我上去。”
然后船就开了。
这艘船不大,刚刚和我说话的大婶坐在我旁边看向外面,我问:“大婶。这船是要往哪里开啊?”
那大婶打量了我一会儿,说:“澜州啊。你不知道?”
澜州……好陌生的地名。
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四周人群熙熙嚷嚷摩肩接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明快而又生动的。
而处在其中的你,只觉得好陌生。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句话说得多好啊。不论你在自己家乡混的多么风生水起,到了远方,你依然只是当地人眼中的外地人。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踽踽独行,是否会倍加思念那个被称为故乡的地方?
下了船,我正想将头上戴着的钗子做船费,后来那位大婶告诉我,这里的船老大是义务摆渡的。果然,志愿者无处不在。
我在心里感慨,志愿者,你是多么可爱!
顺着渡口的人流走,踏过青青草色,漫过重重花香。我想,这里没有污染,而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在往后漫漫征途中,那一片再寻常不过的绿色,会变得何其稀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真切切的城门。一砖一瓦都昭示着它们的存在,绝不是装饰性建筑那样平凡。抬头向上看,高高的城楼上站着一排士兵,顶着烈日炎炎。目光下移,烫金的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澜州”。
这就是澜州了。周围一条护城河缓缓向前流淌,我不知道护城河究竟有多深,但目测看来还是很深的。
我漫无目的的在澜州城中闲逛。没走几步,只见前方一座大桥横亘在两岸,桥身宽敞,四五辆车并排行驶都不觉得挤,而桥的两边还能容纳三人并行。我随着人流缓缓走上桥面,这似乎是整个澜州城最高最大的桥,站在桥中央四处望去,能看到众多河流纵横交织,大大小小的桥梁错落有致。河面上不时有船驶过,有普普通通的渡船,也有气势恢宏的楼船。河面宽的时候几条船可以并行,碰上稍窄一些的河道,便能看到两船相让的画面。当然,富贵人家的船总是先行的,碰上身价差不多的,自免不了一番相让。
向前看,桥的尽头一条同样宽敞的大道向远处延伸,道两旁房屋楼宇鳞次栉比,桥边亦有些商贩买着各种玩意儿。有些河道向旁边一拐不见了踪迹,只能望见驶过的船尾在水面上划过的波纹。
澜州,真可以说是一座水城。
走下桥面,我在河岸边漫无目的的踱步。宽敞的河面上不时的驶过几艘装潢华美的船,我看着船身上描绘的花纹,几层别有一番风情的楼层,不禁感叹这个时候的人真会享受。正在我盯着过往船只的当口,一艘船停在我身前。船上的船夫似乎没有就此停靠的打算,只是将船桨竖过来,低头似乎是在休息。不多时楼船中央的布帘被人掀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从船上走下来,我向旁边让了让,她似乎就是冲着我来的,步伐一转,走到我面前。没说话先微微一笑,这一笑竟令万物失了风华。我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忽听她说:“小妹妹,你可是无处可去?”
我点头。看向她身后,那艘船真大,竟有三个楼层。装潢的华美又淡雅,看了自然别有一番情趣。
“我是安若素,燕歌坊的坊主。”
“燕歌坊?”直觉告诉我,燕歌坊绝对不是酒楼或是茶馆。
“对。燕歌坊。呵呵……燕歌坊就是为达官贵人奏乐跳舞的所设立的,虽然这样的地方很多,但我敢说,全玉朝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我燕歌坊。如果你肯来,我自当尽心尽力栽培你。”
燕歌坊……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似乎和某件事有关联。可我仔细想想又没有关于燕歌坊的任何印象。或许,燕歌坊会给我想知道的答案呢?于是我点头说:“好。”
“来,跟我上去吧。”她牵起我的手,带着我一步一步登上船。甲板上一名女子凭栏远望,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到我一惊,张口要说什么,却又止住,只是问一声:“这位是?”
安若素把我带到那人身前,说:“阿月,你看看这孩子怎么样?”
被叫阿月的女子说:“是块料子,只是……”
“只是什么?”安若素问。
“没什么,你先带她下去吧,回去后再让她熟悉熟悉环境。”
“嗯,你也进去吧,虽说现在是立秋,不是很凉。但总吹着风也不好。”说着安若素就把我带到三楼。
由于我是临时带进来的,是以船上并没有可供我休息的地方,此刻我所在的地方,是供客人听曲休息的地方。我坐在桌旁,手中拿着刚刚安若素为我倒的茶,茶烟袅袅,一室清香。忽听她问:“这么半天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我应该说我叫什么呢?是说我本来的名字苏慕雪,还是慕容苏呢?想到我刚刚才从幻雪宫脱险,如果冒然就说我是慕容苏,难免会惹来麻烦,于是我说:“苏慕雪。”
“苏慕雪……”她眉间一挑,继而问,“你与苏御史,是什么关系?”
苏御史?原来朝廷中有个大官姓苏啊,只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都认为姓什么就一定和某位显贵有关呢?我说:“慕雪只是一介平民,怎么能与御史大人攀上关系呢。再说,如果我与御史大人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无处可去呢?”
“呵呵……说的倒也是。”安若素屈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扣着,“倒是我多虑了。既然进了我燕歌坊,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慕雪。知道了吗?”
我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用本名呢?”
“我是在保护你。还有,以后,要叫我姑姑。明白了吗?”安若素说道。
“是,姑姑。”
“还有,刚刚那位是燕歌坊主管,楼月。以后,你叫她月姐姐就是。”
“知道了。”
“姑姑。七皇子来了。”一名绿衣女子说道。
闻言安若素眉间又是一挑“哦?他怎么来了?”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安姑姑莫不是不欢迎雪歌?叫雪歌好不伤心。”
脚步声渐近,一名蓝衣男子掀开竹帘走了进来。
安若素起身笑道:“七皇子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欢迎呢?只是觉得奇怪,今天是太子的生辰,我刚刚带着人从太子府上回来,离宴席结束还有一阵子,七皇子怎么就出来了?”
“哎呀,别提了。大哥的爱妾不小心扭伤了脚,大哥心疼她,就让我们几个兄弟自己喝酒聊天,他去陪美人了。我们哥几个一商量,大哥一走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各自回去休息。这不,我一出来就想起安姑姑你了嘛,而且还能顺便看看歌舞。”
“你呀,就会哄我开心,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看歌舞?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特意来看我这个老婆子的。”安若素倒了杯茶递给七皇子,略有些埋怨的说。
“安姑姑怎么会是老婆子?安姑姑要是老婆子,那全天下的女人岂不更是老婆子?”
“呵呵……七皇子这张嘴看可真是跟抹了蜜似的。来,七皇子,这是新来的慕雪。”又叫我,“慕雪,给七皇子请安。”
听到叫我,我立刻从石化状态转到正常状态。也是,你见过哪个皇室子弟对一个舞坊的主人这么亲热?听他们的对话倒觉得两人不是姐弟就是母子……
一听说请安,我首先想到的是挥着手绢屈膝说“七皇子吉祥”。但总觉得这样太别扭,似乎“吉祥”这个问安词语只有在清宫中才能见到。于是我站起身,微微屈膝说:“见过七皇子。”
“嗯,起来吧。安姑姑,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不如……”
“七皇子说笑了,慕雪不过是平常人。再说,她今天才来,很多事情都不懂,待我回去调教调教也不迟啊。”安若素隔在我与七皇子中间说道。
“安姑姑,看把你急的,我又没说什么。不过燕歌坊的姑娘个个才华横溢,我想请慕雪姑娘赋诗一首,总没什么问题吧?”
“呵呵,这有什么。慕雪,你就作一首吧。”
我刚刚正常的大脑瞬间又短路了。这是什么跟什么?!但此刻我又不好说什么,毕竟面前的这位是个皇子,万一将来成了皇上,我在这个当口得罪了他可就惨了。只是……我应该背谁的诗呢?
这真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我抬头四下望着,安若素在一旁轻声道:“别着急,慢慢来。”
七皇子举着茶杯窝在躺椅上,好不惬意。临了还说:“别紧张,我不催人的。”
外面下起了细雨,远处的景物在细细密密的雨中显得不是那么真实。
脑中灵光一闪,我缓缓念道: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