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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回 最后一个目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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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我敲了敲木门,里面马上就传来薛的一声“请进”。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这里一如当初所见光景,轻纱幔帐,方方水池,莲灯闪烁。
来到他的案子前,他也依然认真低头地批阅文件,一副不容人打扰的严肃模样,与平时接触的薛的和善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我们肃英宫的王啊……我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什么事了?”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听说你捉了周度?”我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笔尖一顿,但马上又重新书写起来,我便将刚才和葵妮之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就问:“如果葵妮说的是真的,那么……”
“你要我放了周度?”他头一抬,锐利的目光直直射来,我一瞬间有一种被点穴的感觉,一动也不敢动,散发着如此具有压迫感的薛,让我不知所措起来。
“那是关乎人命的事。”我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对我说道——
“我不会他的。”他重新低下头去,一副不容商量的决绝模样,一边又说道:“假如妖王真的醒过来了,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玉帝也是不允许的,到时候自有很多能人之士对付他,不必劳烦一只伤害无辜的小狐妖。”
他说完了这番话,让我无从反驳。我泄气地离开,在路上竟遇到了白无常,他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招牌笑容,眉间是散不去的疲倦,看见我也只是挥了挥手。
“白先生,你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我问道。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是私人问题吧?那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去,待他要走时,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叫住了他。
“先生知道纠纶宫在哪吗?”
“纠纶宫?你是要去看你那旧情人?”白无常虽然疲累,可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带你去吧,今日一别,恐怕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于是我就跟着白无常走去了五殿纠纶宫,那里的上方就是大海,所以纠纶宫被笼罩在一片水光流动之中,四周的钟乳石造型奇特,而且部分都是栩栩如生的动物雕刻,宛如一片魔幻大陆一般。
而里面的建筑物也不像肃英宫那样的宫廷式复古,倒是有一种在山洞中的自然原始之感。所以在白无常拨开一片藤蔓看到电梯时,我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地府也这么先进,用起了电梯啊!”我笑着说道,没想到白无常反驳我道:
“是那些死去的人在地府看到电梯,又因为孟婆汤的药力不足以完全抹去他们的所有记忆,让一些人依稀有地府的记忆,才造出电梯的。”
还有这样的奇事?!我诧异地盯着这电梯门,下一刻“叮”的一声,门打开了,我们两人走了进去,奇妙的是,里面的按钮全部都是负数啊,这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电梯。白无常按了“-12”,电梯就开始迅速往下降。
又是“叮”的一声,门打开,一个鬼差瞄了我们一眼,他显然是认得白无常的,点了点头又扭头走开了。白无常领着我朝那狭窄阴暗的通道走去,两侧皆是牢狱,不时传出了诡异的喊叫声或者抓墙壁的尖锐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这一层专门是收押一些作恶多端的厉鬼,猛得很呢!”他说笑着到,没想到下一秒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飞快伸了出来,力气奇大地死死抓着我的手臂。我吓了一大跳,就要去挣扎,可是越挣扎,那只手就抓得越紧,痛得我眼泪都泌了出来。
抬头看去,更是惊悚,那只鬼的全身几乎腐烂,部分地方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骨头,那张脸一般头骨一般人的皮肤覆盖在上,一双欲掉不掉的巨大眼球狠狠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煎皮拆骨吞食入腹。
白无常口中低念了几句,食指中指相并用力点向那鬼的手,一阵白烟乍起,厉鬼凄厉地大声喊叫着退后了数步,最终倒地,捧着手低低喘息着,却又抬眼凶狠地瞪着我。
我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里一个大大的红印浮了起来,显出了几丝淤肿,可见这厉鬼的用力。
“没事吧?”白无常抱歉地看了看我的伤口,说道:“回去后我拿点药给你吧。”
“谢谢。”我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而那只鬼猛然扑到了牢笼的栅栏,死死地朝我离去的方向如同猛兽般吼叫着。
终于,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走到了负十二层的尽头,那里的牢狱中,几盏烛灯映照下,周度颓然地坐在一张藤椅上,四肢被四方伸出来的捆仙索绑得死紧,他低下头,下巴满是胡渣,邋遢中又无法掩盖颓然的俊美。
即使是困兽,白狐妖仍有着自身散发而出的魅惑。
“你们聊吧,我有事先回去,你待会儿出去小心点,一有什么事就大喊,狱卒就会来的了。”看来白无常这事还挺赶得,看他说话的神情就知道,我也不好意思耽搁他,点了点头就目送他离去。
回过头不禁一怔,不知何时,周度抬起头,一双狐狸微挑的眼眸盯着我,神情专注。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判决结果吧?”我冷着一张脸问道。
他嘴角一勾,冷笑着却不说话。
“你杀害了这么多人,罪有应得。”一旦想到静静的死,我心中又是一阵翻腾的怒火,即使杀人者不是周度,可是却和他脱不了关系。我抬手拍击着栅栏,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吗?即使是为了妖王的事,你也……”
“你知道妖王的事?”他听了我的话,马上皱了皱眉打断我。
“是!我知道,可是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看着他坚决地说道,他却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低头说道:
“你可以走了。”
我一愣,那种被忽视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即使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即将受罚,并且要忘记我远离我的时刻,他也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
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明事实摆在眼前,我对于周度而言什么也不是,却三番四次地出现在他面前,爱也好,恨也好。
罢了罢了,这也许真的就是结束。
“你好自为之。”我看着他低垂的头,淡淡地说道。原本是想要走的,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挪动脚步,许久许久,我终于对着狱中的周度,轻声问道:
“周度……你爱过我吗?”
我必须问,因为,我不问久再也没有机会了。过了今天,周度也许就是地上的一只蝼蚁,又或是水中的一条鱼。
周度没有抬头,依旧沉默着。我异常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等了好久好久,他抬起头,漠然地看着我,决绝地说道:
“没有。”
我笑了,几乎有些克制不住面部的肌肉,无法抑制地笑着,一直笑,直到转身,直到迈步,直到离开牢狱,直到走出纠纶宫。
我的笑都无法停止。
我在笑我自己。
从今以后,是再也没有周度这个人了,也不再有爱着周度的赵梓晗了。
翌日,按照规矩,周度如期送至孟婆尊神的忘台,饮下一碗孟婆汤,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在从他被安排的轮回台上跳下去,至此百世,卵生至死,百世之后方有机会重新为人。
我没有去忘台,一整天浑浑噩噩地待在生死阁,把全部本册弄得乱七八糟,还被歆兰姐骂了一顿。傍晚时分,凉风习习,我推开窗户,看着异常皎洁的月亮,脑海中想到了很多。
这时候,来交班的妙灵走了过来,一边还兴奋地描述着周度投胎的全过程,并直呼大快人心,恶人恶报。听着听着,一滴水珠落在了窗棂上,我微微一愣,轻轻触碰了那温热的水珠。
我知道。
那是我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