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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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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界最美的天空是大海的海底,傍晚时是像有血一样艳红的颜色像泼了颜料的水,又像烟云一样渲染开来,白天的时候是纯洁得没有一丝杂渍的银蓝,即深邃又干净的颜色。穆望着它就会想起那人用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睛看自己的情景,他有时会弯起眉眼对他笑,有时会蹙起眉毛露出即宠溺又无奈的神情。
撒加来到海界的第二天,圣域方面都松懈下来,他们仿佛能从丛山峻岭中窥见破云冲出的朝阳。那晚吃完晚饭,众人都喝了一些酒,加隆是个热爱收集各种酒的人,这一点和他的哥哥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撒加只爱红葡萄酒,加隆曾笑称他还没过三十就想着养生。
穆有些醉醺醺地从餐厅跌跌撞撞走到后花园。那里有一条浅浅的水池,水池边种着一颗艳红的山茶树,夹道上有风铃的声音像流水一样轻盈,还有风沙沙拂过,像流沙的声音,像在吞噬着什么。撒加海蓝的长发被血染的夕阳衬得浓重,发丝上有一层银色的光芒。穆赤着脚在水池里走,有水花溅起,有水圈一圈一圈荡开。白色的裤脚被浸湿,他的靴子歪歪斜斜倒在岸边,像一对孤独的人。撒加跟着他出来,穆是知道的,他只是那么站在那里看他的背影,风忽然大起来,有雨滴打在他脸上,他宽大的袖口鼓着风。穆忽然回头对他笑,然后朝他伸出手,他的眼中满是醉意,尽管他喝得不多,不知是酒太浓烈,还是积郁在心中的悲伤太满。穆在绯红的光影中显得极端美艳,撒加从没见过这样的白羊宫,他的一身素白淡紫在浓烈的红色光影下美得触目惊心,就像一只白色的幼蝶慢慢蜕去伪装,在重重叠叠的水圈中缓缓展开红黑的蝶翼,露出妖娆魅惑的美,像是烧到最旺的火焰。撒加愣了很久,他盯着他,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这样的穆有不好的预感,就好像下一刻就要燃烧殆尽。于是他走过去,把自己手放在穆的手心上,握住。他把他捞进怀里,穆的背贴着他的胸口,穆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头微微垂下,长发缠在撒加的手臂上。一滴水刚好砸在手背上,撒加以为是雨,可是不断的,像珍珠。他听见穆的低咽声,他呆了呆。穆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传过来。
“撒加,我恨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撒加垂下眼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呢?为什么就喜欢上你了呢?
穆开始挣扎起来,似要挣脱他的怀抱。撒加忘了松手,穆重心不稳摔下去,把撒加也拉进水里。一阵喧哗,有山茶花掉进水里,打着转儿划过他们身边,在水面沉沉浮浮。撒加趴在穆的身上,蓝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穆伸手贴上他的脸,两人都冰冰凉凉感觉不到体温。
“我任性,自私,无理取闹,好吃懒做。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撒加握住贴在脸上的那只手:“我不知道。”
穆有点啼笑皆非,把他黏在脸颊上的湿发一点一点撇开,露出那张英俊的脸。
“我爱他,撒加。”说这句话时穆是微笑着的,就像脑海中闪过恋人的脸时不经意的会心一笑。然后他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顿了顿,他发现说不下去。他对撒加又是一种什么感情呢?他不知道,这种事,谁也没教过他。他朝他尴尬的笑笑,笑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绚烂至极。他闭上眼睛凑过去吻住他的唇。艳红得滴血的山茶花开得寂静无声又轰轰烈烈。
穆说:“海界会下雪吗?”
撒加说:“不会。”他抬起头看了眼殷红的天幕,说:“如果圣域还在下雪,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雪。你一定没有见过雪落入爱琴海的情景。”
穆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拉着撒加的手问他。
“撒加哥哥,你以后会结婚吗?”
撒加说会。
他又问:“那你会喜欢那个人吗?”
撒加还是说会。
他睁着大大的翡翠色的眼睛对他说:“喜欢是种什么感觉?”
撒加想了想,笑起来:“你会想着带她去加拿大看世界极光,带她去看圣托里尼的童话,你还会想,带她去看最美的雪景。”
雨停了一会儿,又下一会儿,像是谁在恶作剧。苏兰特曾告诉过穆,波塞冬在时海界就会没完没了的下雨,因为那样海神就能知道雨中的每一处细节……
穆猛然睁开眼。
“教皇……”沙加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两个人湿漉漉地倒在浅浅的水池里,身边抖落的山茶花围着他们起起伏伏。水漫过沿岸打湿了靴子的鞋底。雨突然下得铺天盖地。沙加的圣服被淋湿。雨水顺着穆的睫毛,鼻梁,薄唇,一寸一寸,从下巴流下去。他睁着眼睛看着沙加,有一闪而逝的慌乱。
沙加只是愣了一下,他的情绪恢复得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他用平静接近冷淡的口气说:“波塞冬逃出来了。”
撒加埋着头,刘海刚好遮住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穆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站起来。穆被刺骨的雨淋得完全清醒,撒加把他拉起来,再回过神来,处女宫已经走了很远。风铃的声音被雨声盖住,哗啦啦砸在泥泞地里。穆跟着撒加走进客厅里,里面站满了人,原本喧闹的大厅在撒加穆关上门的瞬间静了下来。他可以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大钟滴答的声音。
众人都看着他们的教皇,苏兰特裹着绷带坐在沙发上。穆一个人站在人圈外面。
撒加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苏兰特说:“我正准备去神殿里跟沙加交接,冥界的人突然出现了。”
撒加的头发没有干,发丝闪着银光。
“关押波塞冬的结界是雅典娜亲自做的,没有密码他不可能被救出来。”
苏兰特低下眼帘。众人都心知肚明,圣域出了内奸,还是出自高层。撒加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痛欲裂,不知道是不是淋了冷雨。沙加站在人群里几乎是冷眼旁观。穆出了客厅,找女佣帮教皇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回去时刚好看见撒加神情比之前还要凝重。他只听见撒加说:“苏兰特受了重伤,沙加你为什么毫发无损?”
有些人倒吸了口凉气,撒加这句话说得再明显不过,穆心里咯噔一下,推开人群走到忽然出现在撒加的面前,但撒加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他早就能料到穆的反应。
“陛下,我能保证处女宫大人绝对不是叛徒。”
撒加冷笑一下,这一刻穆发现他的眼神冰冷到没有人性,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众人眼里的撒加,圣域的教皇,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权,杀伐果断的教皇陛下。
撒加说:“那谁又来保证白羊宫大人说的是实话呢?”
穆几乎不能相信在前几秒还含情脉脉看着他与他接吻的男人此刻能用如此绝情的语气对他说话。
“穆,你不必为我说话。”沙加走过来站在穆身边,他的神情淡漠地有一丝嘲讽地看着教皇,就好像马上要被软禁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样。
撒加说:“那劳烦处女宫大人回自己的房间待着。待我们查明真相,自然回还你一个公道。”
沙加理也不理他,径自跟着两个卫兵回了自己房间。
穆慌了,他一手拉着沙加,对撒加说:“那教皇把我也软禁了吧。”
撒加并不回答他,穆只能从这里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动,夜幕落下,室内光线渐暗,他几乎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表情,那一刻他感到孤独无助。
沙加拍了拍穆的手,神情复杂地看了穆一眼,然后挣开,消失在门后。再过了一会儿,人少了一部分。撒加还是站在那里,不看穆。最后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撒加和穆两个人。两人的衣服头发半干不湿,燃烧的白烛只剩下一小节,烛泪嗞啦着滑下去。空气里潮湿而阴冷,这时的海界不再像穆初来时那样清灵。
一夜风雨,水池边的山茶凋零了一半,黑夜里暗红的花瓣陷在泥地里,丢失了往日的艳丽。
“撒加……你真的相信沙加会背叛圣域吗?”
撒加动了动,停顿了一下,穆听见他叹气的声音。然后撒加说:“我并不是不信,只是现在时局紧张,我们不能感情用事。”穆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这是撒加最大限度的解释了。
撒加一个人走到落地窗前,他的影子被烛火扯得长长的,漫过茶几,漫过沙发,一折映在墙壁上。屋外的雨下得铺天盖地,没有要停止的迹象。撒加拉开一点垂下的窗帘,看到黑黢黢的夜里,他有一种错觉,在黑暗深处有那么双眼睛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会裂开血红的嘴。他放下窗帘,面无表情地静默着,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