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穆〗残页》维吉尔

1、第一话

　　威尼斯的夜晚，绚烂的烟花在黑夜绽放。轻快的小提琴在威尼斯的每一处街角回响。撒加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八世纪文艺复兴，男人女人带着威尼斯面具，冰冷面无表情地融入整个城市的癫狂之中。
　　船夫坐在冈多拉的一侧，点燃一只烟静静地抽，任他人穿着华丽复古的中世纪衣裳从他们身边走过。小丑滑稽地在高台上表演杂技。撒加重新把买来的面具带上。他看看周围，他想他应该和阿布罗迪走散了。可他并不急于去找他。他站在纷纷扰扰的人流中抬头漫无目的地看着烟花，无机质的面具却反而能衬出那双深邃莫测的蓝眸。
　　“我很好奇，面具下面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无声地，寂静地，又突如其来。撒加蓦地发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人，他可以从他微弯的眼睛看出他正在微笑。
　　撒加也对他笑了，但他不确定那人是否一定知道。
　　“你一个人吗？”
　　撒加点点头。他比那人稍高，他微微俯视他，他看见那人的手缓缓伸过来，凑近他的脸颊。先是顿了顿，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两人都听不见说话的嘈杂声，听不见烟花的爆开，也听不见海浪的倾覆。撒加没有动，那人像得到允许一样解开了他的面具。那一瞬间，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的魔盒，五光十色的光芒，和无尽的痛苦，十足的魅惑。撒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过他取下的面具，又重新带好。
　　那人朝身后指了指：“那是我朋友，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酒吧喝一杯，我们都很有兴趣结识你。”
　　撒加突然感到在异国他乡的热情豪迈，又神秘莫测。或许是周遭疯狂的气愤让他放松了警惕，或许是他顿时袭来的厌倦让他忍不住去寻求更多刺激。他说好。然后五个人一起去找了一家河边的酒馆。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只要稍稍撇过头，就能看到窗台下流动的蓝色海水。水光盈盈映在他银色的面具上。那人挨着他坐下，很自然地取下面具。他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有些像女孩。
　　“我不知道你长得这么漂亮。”
　　那人笑笑，毫不在意他的夸奖：“留着这些话去哄你的老婆更合适。”
　　撒加耸耸肩，那人伸过手与他握了握：“你可以叫我穆，他们都这么叫。”
　　“撒加。”
　　穆歪着头看他：“你不会打算一直带着它吧。”他指了指撒加脸上的面具。替他取下。撒加觉得穆可能已经爱上了这个动作。
　　“你不是本地人。”穆的朋友问他，撒加喝了口红酒：“不，我是希腊人，来这里……出差。”
　　穆忽然端着一大扎酒，头歪着磕在他肩头上，两人的动作仿佛亲密无间：“我是意大利移民，逃到这里来的，我刚下飞机就被这里给迷住了。”
　　撒加笑笑，看了看远处银色的月亮：“这里确实很美。”
　　之后五个人喝了不少酒，撒加不是一个喜欢宿酒的人，他对酒只停留在饮料，消遣的地步，并不会允许他自己醉倒不省人事。可是那晚他被几个人灌了不少，虽然还不至于举步维艰，脑子却也昏昏沉沉。后头几个人都喝得歪歪倒倒地坐在桌边，有两个跑到隔壁去撒酒疯，引得女人的尖叫声四起。穆瘫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笑，他看起来还算清醒。撒加这样想。
　　这时穆忽然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撒加，撒加毫不掩饰地回视他。然后穆凑近他，翻身坐在了撒加的大腿上勾头看着他。撒加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大胆，感到有些窘迫，又继而转为镇定。
　　穆低垂着看他，仿佛要望进深邃的眼眸里去，可看着他又像是在恶作剧，所以撒加并不打算先行动。他淡定地任他在自己身上肆意。
　　穆忽然说：“撒加，我想吻你，怎么办？”
　　撒加看看周围，人声鼎沸，整个酒馆人满为患，谁也没有主意到他们，即使看到了也觉得平淡无奇，毕竟这里是酒馆，而不是教堂，不是吗？
　　“在这里？”撒加还是不确定。
　　穆像个想到鬼点子的少年一般朝他笑，一只手伸到背后的桌子上摸索一番，把两人的面具拿到撒加面前晃了晃，然后他替撒加带上，于是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留下那张微笑的嘴唇，然后又给自己带好。
　　“瞧，他们看不到我们了。”
　　撒加无奈地笑笑，抬起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猛地吻住他吐着酒气的嘴唇。穆先是愣了愣，两只手攀上他宽阔的肩膀，然后尽情地放肆地与他亲吻，不管周围如何天崩地裂。
　　橘黄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映在了水巷对面雪白的墙上，衬着银蓝的月光，显得无比神圣又颓废。墙上的影子没有分开过，窗台下船夫划着冈多拉静静驶过，船尾留下几丝淡淡的水纹。情侣在河岸边拥抱。三楼的的窗户爬满了绿藤。酒馆门口挂着的风铃迎风脆响。不知何处回响着轻吟的女声像苏格兰的风琴。十字架上挂着的银色月亮。修士在做睡前的祷告。许愿池里泛着金色光芒。黑幕上绽放又消逝的烟花。纵舞狂欢的人群，手牵着手绕着圈。凉亭里还有不知何人的未完成的画作。停留在港口沉沉浮浮的船只。圣马可静谧又雄伟。河岸边泛着粼粼水光的波纹。
　　他们隔着面具接吻，难以把持的悸动让两人都忘乎所以。
　　“你可真棒。”他们终于分开，穆趴在他的肩上低低地笑，又呢喃道：“去我家……”撒加没有回答他，而是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整张五十欧元放在桌上，用酒杯压好。
　　“你带路。”
　　那夜两人都还没有醉到找不到路的地步，撒加第一次体验到莫名其妙跟一个陌生人接吻，进而还要到他家里来场一夜情这样的事情。尽管对象让他很满意，至少他很沉醉于刚才的那个吻。穆步履蹒跚地牵着撒加的手走在威尼斯的深巷里，这里离狂欢的区域已经有了一定距离，音乐飘渺地传来。三月初春乍暖还凉，穆缩缩脖子，撒加跟在他后面没有说话，忽然他停下来，把撒加摁在墙上，凹凸不平的墙面磕在背后让撒加不禁皱皱眉。穆的酒气喷在他脸上，他仰着头朝他傻傻地笑起来：“我不知道我家原来这么远……我实在等不及了。”撒加挑挑眉头，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真到了忘情的地步，他没有拒绝穆的求欢，他抱住他，一转身，位置瞬间交换。
　　穆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一只腿攀上撒加的腰。撒加勾起嘴角，两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在一起。空旷的深巷死寂一般，两人粗重的喘息在此刻听来异常清晰，清晰到就好像直接在脑子里发出的一样。穆的衣衫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银白的月色洒在他身上，散发着莹莹的光。穆扬起脖颈，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撒加顺着他的锁骨吻下去，手从衣摆伸进里面。
　　穆忽然推开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撒加有些不满他的不解风情，惩罚性地把他死死抵在墙上，他知道这样会让他很痛。果然他皱起眉头，咬着下唇嘴角却依然隐隐弯起。撒加凑过去吻他，异常温柔的吻：“撒加，记住了。”穆弯着眉眼，喃喃念到：“撒加……”
　　这时远处的天空忽然绽放绚烂的烟花，应接不暇，将下方的世界映上五彩缤纷的颜色。穆转过头去看着天上冲天的烟花，撒加抱着他也抬头看。两人此刻就像威尼斯那些牵着手拥吻的普通情侣，被烟花的绚烂所吸引，像看着流星雨划过时那般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