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表的故事之浪琴 ...
-
表的故事之浪琴
谭忠恕是独子,打小时候就绷着个小脸蛋儿,话又不多,像个小大人一样。谭家老爹对着这么一个老成的孩子人前开心人后担心,总觉得这样的孩子总是少了点什么。后来老刘家出了事,老刘和刘太太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儿子孤零零的,小的让他们老刘家的远方亲戚接走了,留下的那个大的,谭家老爹没多想,直接拍板要了那孩子。把那个孩子带回来的时候,老谭爹还是有些忐忑的,想着没和儿子说声就给他平白添了个弟弟会不会惹得这孩子不开心,不过这点顾虑在谭忠恕听完消息之后给打消了个彻底,就见谭忠恕没等他爹的话说完就直截了当的冲他老爹说:“把人接回来,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情嘛”话说得斩钉截铁,老谭爹在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等儿子噔噔转身去给即将到来的新弟弟收拾房间的时候,老谭的有点不对头,回头看老婆,谭太太瞥他;"你忘了这孩子以前就和刘家老大投缘?你啊,还不快去把那孩子早点接过来,还愣着做什么?”一说完,扭身帮着谭忠恕去收拾屋子了。谭家老爹一人站屋子里,摸摸鼻子,赶紧的去接那孩子,这天都快黑了,再不接回来,又得让这娘俩怨上了。
其实那会谭忠恕没他妈说的那样对刘新杰有太多的影响,那会谭忠恕也还小呢,在这之前也没见过刘新杰几次,老爹和他说老刘家的事情的时候,他脑袋里想的挺简单:那白面馒头一样的小东西没了爹娘那多可怜。后来谭家老爹把孩子带回来的时候,他对着已经从白面馒头抽成瘦瘦矮矮的刘新杰还是有了几分失落,不过这点小小的失落随着小家伙清清脆脆的一声哥给洗的一干二净。
刘新杰刚到老谭家的时候是和谭忠恕睡一起的,有回谭忠恕有次半夜起来尿尿,就看见睡里面的刘新杰睡的一点都不安稳,小小的眉头拧着,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着,。谭忠恕一看,知道这是被梦魇着了,又不敢叫醒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孩子的魂给叫没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把刘新杰连被子一起半抱在怀里,笨拙着模仿着记忆里母亲安慰自己的模样轻轻的拍抚着,这一哄就是大半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疼,谭忠恕疼的时候想,晚上绝不能这样了,可到了第二天晚上,谭忠恕总是留了个心眼,刘新杰一有动静就爬起来,一来二去,大半年过去了,刘新杰晚上被魇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谭忠恕的毛病却落下了,每晚上到了点就会醒一次,后来谭忠恕有了自己的孩子,晚上要喝奶的事情只要谭忠恕在家,都是他一手包办,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的去上班。怡君一开始心疼他,不让他这么做,谭忠恕笑笑说,都习惯了。
习惯是什么?就是那些点点滴滴的溶在你骨血里的,你本能着去依赖的事情,谭忠恕的习惯不多,因为他不是个喜欢依赖什么的人,所以,他逼着自己改掉了许多自己的习惯,日子一久,他几乎没有了习惯这个东西。不过也只是几乎,并不是全部,在他仅有的那几个习惯里,有刘新杰的存在。
谭忠恕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刘新杰开始成了他的习惯,小时候,刘新杰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能闹能笑,调皮捣蛋谁都制不住,这个谁里并不包括谭忠恕,但凡谭忠恕和他说的事情刘新杰都是听的,谭忠恕平时也很少管他,只要不是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总是捏捏刘新杰的脸骂声混小子就过去了。后来谭忠恕上了黄埔,刘新杰也去了。又是一起,生生死死那么多年从没分开过。其实谭忠恕让刘新杰到八局的理由很简单,他想护着这个人。
刘新杰刚到上海的时候,除了一身伤病,身无长物,谭忠恕一点点儿的给他置办起来,后来赶上刘新杰生日,谭忠恕送了块表给刘新杰,刘新杰拿了表,砸吧着嘴说还不如送怀表,放胸口还能卡个弹片什么的,谭忠恕那会喝了点酒,酒有点上头,不知怎么的就伸手捏了捏刘新杰脸,骂了声小混蛋,很多年都没做过的动作,就在酒精的促使下自然而然的做了出来,刘新杰那会也喝多了,顺势拉了谭忠恕的手,大着舌头喊了声哥,然后就趴那不动了,刘新杰不是个容易放下防备的人,就算醉也只三分的量,现在他趴在那醉的人事不知,这会要把他绑了石头丢黄浦江估计都不会醒。谭忠恕的手让刘新杰拉着,姿势很别扭,谭忠恕却没抽回去,就这么让他拉了一夜。那个时候谭忠恕是真的觉得很满足很圆满。而之后的事情让这份圆满变成了谭忠恕这辈子最大的痛苦。
八局出了卧底,谭忠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刘新杰,论能力论手段,谭忠恕没法不朝刘新杰的身上想,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去相信,最后,当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选择了把事实盖起来。因为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已经不想再知道真相,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弟弟,保住刘新杰。临去台湾的时候,他问刘新杰,刘新杰还是那个样子,刘新杰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听你的。谭忠恕无言苦笑,他想,这样的结局也很好。
上飞机的时候,刘新杰没有去,只来了齐佩林。谭忠恕想了想,还是没把那个盒子给齐佩林。盒子里是块浪琴的女士表,和刘新杰戴的那款是一对,当初买的时候谭忠恕就买了一对,原本想等刘新杰结了婚,这块女表就当礼物送给未来的弟妹的见面礼,只是现在来不及也没必要了,登机的时候,风特别大,谭忠恕觉得冷极了。
当谭忠恕踏上台湾的土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会面对些什么。可他已经无所谓了。审查,软禁,对于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想想以前的事情,起先怡君还陪着他一起说说,可是无论怎么说,都会不可避免的说到刘新杰,后来索性也不说了,谭忠恕开始把要说的写下来,常常是还没写完,就天亮了。再后来怡君身体也不行了,怡君走了以后,就只有谭忠恕一个人了。谭忠恕也没撑多久,几年之后就去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一本已经写的满满的日记本,还有一块从未拆封的女士浪琴表
又是个很多年后的一个春天,阳光明媚,上海人来人往的街头中,谁都没有留意多了位少年,他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这座城市,在他的包里,有本早已泛黄的日记本。还有块早就不走的女式浪琴表。
旧的故事早已结束,新的故事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