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麻花

9、表的故事之天梭

　　表的故事之天梭
　　马蔚然家里是行医的，其实一开始马蔚然没准备做医生，他那会是真的挺想读地质的，在他看来拎着小锤子叮叮当当的四处敲石子儿的事情比一天到晚对着医书有意思的多，不过也就限于想想，毕竟老爹指望着他继承家业。马蔚然就藏了自己的想头，乖乖的去读医科了。后来马蔚然想想，如果当初考大学的时候，没按照他老爹的意思读医科，跑去读地质了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可惜没那么多的如果当初来后悔的，那年读了医科的马蔚然让人一激从了军，顺理成章的做了军医，第一次开刀不是在正儿八经的手术室，是在炮弹纷飞的战地，他那会还没毕业呢，就被扔去战场了，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就上火线了。马蔚然一直觉得自己胆子不是挺大，按平时他是绝对不干的。那回就不知道怎么的，说做就做了，一场手术下来，马蔚然看着满手的鲜血，再看看躺那的人，其实也就这么一回事情，也没觉得有别的感觉。

　　那时候从马蔚然手里活下来的人挺多，死的人也不少。有的时候常常是这边才救回来一个，几天的功夫又见了，不过不是在急救人员名单里，而是在阵亡人员里。碰到这个情况，马蔚然也来不及绝望了，因为绝望的先决条件是希望，而希望对于他来说，早就没什么概念了。后来，马蔚然被调去后方的医院了。后方相比前面安静了不少，手术也少了很多，于是他开始有时间谈恋爱了。人姑娘是护士，长的很可爱，脾气也好，没多久就结婚了，生孩子的时候，老婆难产死了，马蔚然想，这是报应吧？在他手里死了太多的人，损阴德。然后他低头亲亲女儿的小脸蛋，还好他还有她，这是他仅有的福分。他要好好守着。

　　可到底，他也没能守好。老天很不给面子的把这仅有的福气也给收了。但马蔚然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损阴德损的太多，他自己活该。这想法他没和旁的人说过，就和刘新杰一人说过，那会刘新杰才来，局长关照马蔚然多关照关照刘新杰，按局长的话说，这小子除了脑子是原装没给开，其他都让人给刨了一遍。说这话的时候，局长满脸的心疼。

　　其实不用局长说，马蔚然都会多关照几分刘新杰，没办法，人长的好看又机灵，谁不希罕？于是有事没事马蔚然都让刘新杰到他那去，去的次数多了，刘新杰也和马蔚然混熟了，有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这想法说了，那小伙子笑笑说：“老马，你那如果还叫损阴德的话，整个八局都他妈该下地狱。”说这话的时候，马蔚然正给他扎着针呢，让这话一戳，手里一抖差点插错了穴位。扎完针，送刘新杰出去的时候，马蔚然想了想还是和刘新杰说了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只得随口嘱咐了声好好注意之类的话，就见那小子扯起嘴角笑笑，懒洋洋的说了撒哟那拉，摇摇晃晃的去总务处了。马蔚然想，总有一天要好好和他说声谢谢的。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那么快，那次马蔚然的手表坏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表，一块天梭表，只是因为是女儿送他的，因此就格外的珍贵，马蔚然找人修了几次都没好，索性也就不带了，放在抽屉里，省得看着糟心。刘新杰是个心细的，在他把表收起来的第二天就发现了，问了缘由之后，刘新杰也没多说别的，直接就拿了表走人。表还回来的时候是两个礼拜之后，和表一起还回来的，还有失踪女儿的消息。马蔚然拿着修好的表，听着刘新杰压着嗓门和他说着女儿的消息，几乎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刘新杰拍拍马蔚然的肩膀说：“老马，我说过的，你是有福的”马蔚然紧紧的握着表，张嘴想说谢谢，却是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

　　马蔚然觉得自己总欠了刘新杰一份东西，这东西是他这辈子都还不起的。可排除掉这个因素之外，他是真心觉得刘新杰这个朋友，也是老天给他的福分。所以他被刘新杰逼的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都没恨过刘新杰一星半点，甚至他还为刘新杰担心。刘新杰笑，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值得就可以了。看着刘新杰带着微笑的面庞，马蔚然愣了愣，在他的记忆里，他还没看过刘新杰这样的笑过，如此的沉稳而坚定。一瞬间他想起了他的女儿，在离开家的那个早晨，也是用着如此坚决而固执的微笑与他道别。

　　接下去的事情，几乎算的上是马蔚然这辈子最惊险的过程，伪装骨折，软禁入院，顺利出逃。快到解放区的时候，马蔚然提出了要去香港的要求。负责接应的他的人很奇怪，为什么不去见见女儿，马蔚然笑着摇摇头，说是没必要了。那块天梭陪着他从上海辗转到解放区，再从解放区到了香港。他在那里和乔清晨开间小小的诊所，靠着之前攒下来的一笔钱，日子也过的不错。后来齐佩林和孙大浦都去了香港，三个人见了面，嘻嘻哈哈一通笑，像是昨天才分别的老朋友，只是谁都不曾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几年后的一个傍晚，马蔚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齐佩林的。他在电话那头问：有个老朋友要来，你要不要见？马蔚然看了看窗外的暮色，说，好。放下电话的时候，马蔚然看着左手手腕上的那块表，无声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