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麻花

6、我信

　　八局里面第一个走的不是谭忠恕,而是孙大浦,送大浦的那天晚上,齐佩林很难得的喝高了,第二天赶着去送大浦的时候，还白着一张脸，大浦对着齐佩林说：佩林，我等你来啊。然后又搂着刘新杰说：新杰，有什么事就找大驴脸，咱们仨里他现在他最大。说完，孙大浦用力抱了下齐佩林和刘新杰，头也不回的走了。飞机轰鸣着起飞的时候，齐佩林站在机场边上，看着飞机越变越小，直到看不见了还站在风里，刘新杰拍拍齐佩林的肩膀，带着他上了车，隆冬的寒风吹的人骨子里发凉，齐佩林钻进车子里，旁边挨着坐的是刘新杰，一张脸冻的有点发青，齐佩林叹口气，解了围巾给刘新杰栓上，边栓边骂：臭小子你还嫌上医院的次数少了？栓完了又冲着司机一顿念：下回出来时候给刘处长多带件大衣。刘新杰栓着围巾嗤嗤笑，拿脚尖踹了下齐佩林：“人又不是我保姆，齐专员，齐局长，你管的也太宽了”齐佩林正了正领子，瞥了眼没个正型的刘新杰，从嗓子眼里哼了声：“小混蛋”就闭着眼睛养神去了。下车分手的时候，刘新杰要解了围巾还齐佩林，齐佩林摆摆手：“你先带着，别着凉，回头给我就成。”刘新杰点点头，然后他和齐佩林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各奔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回头的功夫就是好几个礼拜，这也不能怪刘新杰霸着人齐佩林围巾不放，是真没有太多的时间，八局散了架子，齐佩林奉命组建九局，成天忙的脑袋看不见屁股。刘新杰也忙，上面派了特派员来上海专门争取民主人士，散了半个架子的八局就自然而然的被拉去协助，光是人员调配就让刘新杰头疼了好些日子，一是八局人大半已经让齐佩林挖了过去，二是这位特派员特别会来事儿。好在刘新杰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二去，倒也把这位特派员大爷安顿的稳稳妥妥。

　　等到刘新杰想起来要还齐佩林围巾的时候，已经快开春了，那天见齐佩林，还是在宴会上，那场宴会是应了那名特派员的要求，用来特别招待上海各界名流，为了捧场，炙手可热齐佩林不免也被拉了进来。宴会之上，觥筹交错，刘新杰躲在一边，索性风头都让那特派员得了去，齐佩林一眼就找到了角落里的刘新杰，随手取了杯酒就朝着刘新杰那去了。齐佩林还没走近，就见刘新杰就回过身来，冲着齐佩林笑：“老齐，来了？”

　　齐佩林挑了挑眉，看了看刘新杰手里的酒杯：“怎么改喝这个了？赶紧换换。”刘新杰笑笑，抿了口果汁：“戒了”

　　齐佩林一愣：“真戒了？”刘新杰噗嗤一笑，一手就捅了过来：“老齐，在肖老板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齐佩林这才发现刘新杰边上还站着一人，正是上海滩上的布大王肖昆。三人寒暄几句之后，肖昆借口有事就走开了，齐佩林看了眼肖昆的背影：“你和肖老板很熟？”刘新杰歪着脑袋想了想：“还可以，怎么，有事？”齐佩林笑笑：“最好别太熟，姓廖的特派员正查他”刘新杰翻了个白眼：“查他干嘛？别羊肉吃不成惹了一身骚，人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人弟弟还是老廖的心头肉，查个屁啊查，查到最后别他妈他自己就是。”

　　齐佩林嘿嘿笑：“你看，你看，我就说新杰你比我还清楚。”刘新杰瞥他：“我就是一小破处长，在他那跑跑腿儿的，我清楚个屁。”齐佩林给刘新杰满上果汁：“新杰，我那儿也快忙完了，位置也给你空着，等这事儿完了，你上我那去吧？嗯？”刘新杰抬眼看他，随即，嘴角一扬，眼角眉梢都挂起了笑，刘新杰说，成啊。齐佩林也笑，俩玻璃杯子碰在一起，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等刘新杰处理完事情，送完客人回到家里，已是夜深。刘新杰没开灯，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衣服都没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只是睡的极为不安稳，天方蒙蒙亮，刘新杰就醒了，发现齐佩林的围巾就枕在头下，睡了一晚的缘故，围巾被枕的有点皱，还有一半拖在了地上。刘新杰拾起那条围巾，仔仔细细的叠起来放在了沙发的一边。然后刘新杰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洗漱，叠的整齐的围巾静静的躺在沙发的扶手上，映着早春的春光显得格外温暖。

　　临出门的时候，刘新杰家的电话响了，是谭忠恕的电话。谭忠恕从来都不是话多的人，说起话来从来都是简明扼要，他在电话里头说：齐佩林在医院，我去不方便，你代我去看看。刘新杰握着电话，点了点头，说了声我知道。

　　齐佩林醒的时候，刘新杰正拿了苹果慢慢削。刘新杰手艺不错，长长的一条果皮就顺着刀滑下来，齐佩林眨巴眨巴眼，突然觉得很有意思，自打进来八局，齐佩林进医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唯二的两次进医院，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刘新杰。齐佩林无声的笑起来。

　　刘新杰呆的时间并不长，齐佩林醒了之后，刘新杰帮他喊了医生。医生检查了下之后，宣布没什么大事，都是皮外伤，好好静养就可以了。齐佩林等医生走了以后冲刘新杰抱怨：“哪来的时间好好休息，一堆的事情，这车祸也出的太不是时候了”刘新杰点点头说：“那是你，要换我巴不得呢，都快让那个姓廖的烦死了”齐佩林安慰刘新杰：“放心，等我好了出去，第一个就把你带出火坑，让那姓廖的一个人查土鳖去。”

　　兄弟俩嘻嘻哈哈没正型的正说着话呢，有人敲门进来了，是个小伙子，圆头圆脑，见是刘新杰，笑出俩书名号：“局长，刘处“刘新杰认得他，以前是在电讯处的，姓高，之前一直跟着大浦，孙大浦走了以后，他接了孙大浦的班，让齐佩林挖去了九局。这会儿过来往齐佩林跟前一站，刘新杰知道他们有事谈，打了个哈哈就走人了。

　　齐佩林笑着目送刘新杰的关门离开，当刘新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齐佩林敛了笑，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来人，小伙子从胸口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局长，这是我对那几个孙老师让我留意的电台做的记录而且…………”小伙子弯下腰凑近了在齐佩林耳边说了几个字，齐佩林低着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还是那副水波不惊的模样，笑嘻嘻的看向小伙子：“做的很好，继续留意，以后少不了你的。”小伙子点点头，关门出去了，他走的太急，没有留意到齐佩林眼底隐藏着的杀意。

　　齐佩林出院出的很快，第二天就从医院里离开了，出院那天，齐佩林得了罐好茶，是刘新杰送的，齐佩林拎着茶叶罐，直接家都没回，直接上刘新杰那了，那一晚，从不醉茶的齐佩林醉了，齐佩林醒过来的时候刘新杰在桌边淅沥呼噜的喝豆浆，齐佩林翻身从床上起来，不远处，刘新杰拿着报纸正在看，大背头还没来得及梳好，几缕头发搭在额前，然后一转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齐，醒了？”

　　齐佩林打着哈欠坐在了刘新杰对面，刘新杰低头看报眼皮也没抬：“老齐你挺想李博涵？”齐佩林转转脖子，挺纳闷：“没啊？我想他干嘛？”

　　“你不想他半夜三更喊他名字干嘛？”齐佩林头顺手把油条一撕二，拈着半根油条说：“没别的，就梦到那时候李伯涵说你是□□呗”

　　“就这？”

　　齐佩林笑笑，手里的半根油条稳稳的指着刘新杰额头说“然后就他就拿着枪冲你……然后就………”

　　“就把我脑袋给掀了？”刘新杰从报纸后面抬起眼，一把拈过齐佩林手里的油条:"我说老齐，说点别的行么？大清早的你说这个不恶心啊？”

　　“不恶心”齐佩林就着刘新杰的手咬下油条，“掀飞后脑勺的死法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挺好，一瞬间的事，省的折磨人”

　　刘新杰合起报纸，手蹭在报纸上，留下个油腻腻的手印：“和钱宇一样？”

　　“可能吧？”齐佩林笑笑，笑声短促：“回头有机会问问钱宇，他或许知道”

　　临出门的时候，齐佩林又问刘新杰：“你那的事情快完了吧？”

　　刘新杰笑：“快了，后天就送储老爷子他们去台湾了，老廖陪着他们一起走，等事情一完，我就找你报道。"齐佩林朝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叮嘱：“赶紧弄完，办公室都给你弄干净了”刘新杰挥挥手，一声撒哟娜拉当做结尾。齐佩林下楼上车，开车的是丁三，齐佩林一上车，淡淡的问：完事了？丁三点了点头，车子发动，呼啸朝前。

　　随着战局变化，□□政府加紧了撤离的准备，谭忠恕到底还是离开了上海，走的那天，刘新杰没有去，齐佩林去了，早春的上海，寒意逼人，齐佩林看着谭忠恕孤零零上飞机的身影，只觉得浑身冰凉。回局里的路上，齐佩林接到消息，廖云山所搭乘的船只并没有按照既定航线行驶，而是偏离了航道，失去了联系。而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所谓的失去联系的背后意味着什么…………风波又起啊。

　　上面交代下来这件事情让九局处理，而九局的调查结果则明白的显示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廖云山安排，包括客轮的选择，也是由廖云山派出的人经手。结尾以随便找了个替死鬼顶上，作为当时协助的刘新杰则挨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作为处理结果。处理结果出来的那天，解放军强渡长江。齐佩林看着上面发下来的公文，冷笑。大势已去，还做什么困兽犹斗？现在怕是连兽都算不上了。

　　那晚上，齐佩林没有在办公室，也没回宿舍，径自去找了刘新杰，两人去了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吧，酒吧里的生意早就不如从前，齐佩林要的东西都已经断了货，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开车的是齐佩林，刘新杰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不语，出了城之后，绕了几个弯，一个刹车稳稳的停了下来，齐佩林先下的车，刘新杰跟着，到的地方是刘新杰熟悉的，面前一个小小的坟包，没有墓碑，那是钱宇的坟。

　　齐佩林点了烟，猩红色的烟头在夜里一闪一闪，齐佩林说：“新杰，孙大浦临走之前，把他这几年跟着的几个电台给了我”

　　“新杰，监听的记录里显示，031还在。”

　　刘新杰就着齐佩林的手点燃了手中的香烟，齐佩林继续说：“你信么？新杰？”

　　刘新杰几乎是穷凶极恶的吸了口烟，齐佩林看不清他的表情，刘新杰反问：“你信么？”

　　齐佩林没有说话，直到两人抽完最后一根烟，上车的时候，齐佩林冲着刘新杰笑，拍了拍刘新杰的肩膀:"我不信031，可我信你刘新杰”说完，发动车子，车子一路向前，在他们的身后，无垠的星空里，启明星闪烁，黎明即将到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