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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凉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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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齐佩林在组里培训的时候,负责训他们的老油条和他们私下里说过,干这行的其实说穿了也就和种田的没什么区别,蹲着守着伺候着,总会种出你想要的东西。那时候齐佩林还很年轻胡子还没来得及蓄起来,表面上笑眯眯的说老师您说的太对了,其实心里听了这话其实还挺不乐意,觉得自己堂堂党国精英干的是刀尖上起舞的活计到人嘴里就全成了庄稼汉的活计,那干脆以后这些事情让人种田的来做得了。当时那老头估计是看出他的心思了,笑眯眯的也不戳穿他,径自抿了口茶,哼哼唧唧开始唱曲儿。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齐佩林坐在审讯室里,手边也泡着壶茶,前面的座儿上瘫着个人,桌子上一张纸,是上海中共地下党组织部分人员的联系方式。齐佩林看着面前的成果。突然觉得老师当年说的那句话真的是太有道理了:大半年的精心策划到最后进行抓捕审讯,最终成果沉甸甸的砸在面前的时候,心情还真像喜获丰收的老农民。
齐佩林抿一口茶,抬手看了看表,哑着嗓子问:“相机呢?去了那么久?”
“去了,借不到。”
齐佩林颇为诧异:“借不到?你们没说是我要用么?”
“说了,可总务处的人说。。。。”
“说了什么?”
"。。。。。。。”
“大声点”
“总务处的说咱们是肉包子打狗,说要借可以,得您亲自去”
齐佩林一听这话就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不是那小混蛋刘新杰还有谁?不就是借了几次东西忘了还么,齐佩林想了想,放下卷在手肘的袖子,吩咐了几句,回头去了趟自己的办公室,拿了点东西亲自上总务处去借相机了。
刚进总务处的大门口,满坑满谷的人和噼啪作响的算盘声惊得齐佩林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正纳闷呢,刘新杰的小秘书就招呼齐佩林了:"齐处长,你找我们处长?”
“他人呢?”
“在里面,正忙着呢”
齐佩林推门进去,只见“忙着”的刘处长正趴在桌上睡的正欢。齐佩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啪的一声就把手里的东西砸桌上了,刘新杰慢悠悠的从臂弯里抬起个乱蓬蓬的脑袋:“干嘛呢你,那么大动静”声调却是软塌塌的,完全和脸上怒腾腾的神情不搭调,“听说你忙,送点东西给你提提神”刘新杰瞥了眼齐佩林带来的罐子,嘟囔了句我不喝茶,齐佩林一巴掌揉在刘新杰难得一乱的脑袋上:“熬夜还想喝酒啊?不要命了你个小混蛋”转身就找东西给刘新杰泡茶,忙活了一通把茶递过去,刘新杰乖乖的抱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喝茶,齐佩林把自己丢沙发里头,朝外面比了比:“还没走?都好几天了”刘新杰哼了一声:“谁知道这姓展的想干嘛,请他吃饭不吃,东西不拿,一门心思要查账,他妈的整的和真的一样”
“人也是有原则有党性”
刘新杰挑眉一笑,激的齐佩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处长你最有党性最有原则,那以后报东西的也请保持党性和原则”齐佩林嘿嘿一笑,迅速的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喏喏,借用单,赶紧签字,相机我还等用呢,”刘新杰懒洋洋的抽出一边的笔:“这时候还用照相机?人都让你们审的认不出来了还能拍么?”
“别把我们和行动队那群地痞流氓说的一样。”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齐佩林撇了撇嘴:“这人我们还没怎么样,就全说了”刘新杰哦了一声,齐佩林一阵唏嘘:“倒是另外一个,挺难啃的”“多难啃?”齐佩林摸摸小胡子笑笑:“哦,他以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过咱们擅长的就是让死人也张嘴给我兜底说”
刘新杰在纸上签完最后一个字,递给齐佩林,齐佩林借过单子喜滋滋的出门去了,临走的时候转过身问刘新杰:“你这真没问题?”刘新杰冲着齐佩林挥挥手:“撒扬娜拉”
三天之后,齐佩林结了案子,正准备把报告递到老谭那的时候秘书把份通知送过来,说是要各处长签字确认,齐佩林签自己名字的时候习惯性的用手指扫了遍前面几个处长的签名,看到刘新杰的字的时候指尖在那几个字上顿了一顿,齐佩林交完报告之后转脚就去了刘新杰那。
马蔚然那天觉得自己挺冤,自己好好的坐办公室里看书呢,嘭的一声,自己的办公室门就让人给开了,就见齐佩林绷着个脸一手还夹着个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刘新杰,马蔚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是刘新杰被齐佩林押过来看手来了,好好的一只右手肿的和猪蹄一样。刘新杰说是晚上喝多了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摔地上了,马蔚然一面开药方一面听齐佩林跟个奶妈一样唠叨刘新杰,开完药上好绷带,临走的时候马蔚然叮嘱刘新杰:“别觉得丢人,谁没个跌打损伤的,齐佩林那是现在不往我这跑,早几年也是常客”孙大浦过来凑热闹,正巧赶上马蔚然说齐佩林,笑眯眯的还跟着落井下石:“那都是他自找的,学搏击学的”刘新杰一边嗤嗤的笑,齐佩林也没绷住,和个撒气的轮胎一样跟着笑起来。
不过孙大浦始终就没能弄明白,齐佩林怎么就能靠个签名就能知道刘新杰的手给摔了,有回问了齐佩林,齐佩林的解释就是:“这就是电讯处和情报处的区别”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噎的孙大浦牙痒痒,刘新杰在一边拆齐佩林台:“他都找我签的单子批的东西都够开个物资公司了,再分不出有区别他也别干这个了”孙大浦了然的一点头,指了指刘新杰和齐佩林:“一对狼狈为奸薅党国羊毛不眨眼的腐败分子”刘新杰怒了:“谁他妈薅了!我帮着你们擦屁股还来不及,我薅个屁”齐佩林笑嘻嘻接话头:“对,你没薅,你没薅你个混小子你干嘛把几个处的帐一分二,写了两张一样的单子,还好意思让人抓阄查账,让人家花了三天专查你做好的帐,你要没薅你干嘛不全把帐让人查?”刘新杰不理他自顾自的喝酒,孙大浦哼哼早晚要彻查局里上下为党国揪出不良分子。结果不知道该赞孙大浦嘴太灵还是说他嘴太乌鸦,没过多久,在亚新饭店安全房里的投诚人员在还没交代出谁是卧底八局的中共分子就遭灭口,谭忠恕机要秘书钱宇在试图烧毁口供时被发现,自杀。医务处长马蔚然潜逃解放区。
神秘的水手组织还有八局有史以来最大的潜伏者,犹如一柄利剑一样悬在了每个人的头上。不得不说,这次的对手比起之前任何一个对手都要来的狡猾,齐佩林第一次觉得棘手,但同时的,久违了的兴奋和刺激又一次的降临在他的身上,齐佩林以为自己早就戒掉了这种快感,可当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时候齐佩林知道自己错了,一旦接触过,就再也忘不了,他喜欢这样陷入绝境还能伺机寻找到对手然后将之击败征服的感觉。
可如果这个对手是自己的兄弟怎么办?齐佩林从来没有想过,他觉得没有必要,孙大浦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八局总务处长刘新杰。那晚上的电话,还有身上的枪伤,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证明了刘新杰就是那个神秘的卧底,孙大浦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很疲惫而力不从心,大浦问:“你相信刘新杰的说法么?电话是马蔚然接的,枪伤是走火”齐佩林解了手铐,揉了揉被拷疼的地方,一条条的分析给大浦听:第一,新杰死要面子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他扭了手还是我给拎到马蔚然那得,第二,谁也不能保证那通电话是新杰接的。大浦像是被说动了,最后犹疑的问了句:“你真信?”齐佩林理直气壮:“我干嘛不信我自己兄弟?”大浦又追着问了句:“要他真是呢?”齐佩林整了整大浦的领子,笑眯眯的回答:“那就找他的上级告发他受贿贪污,收了我那么多酒,按他们那得规矩怎么都可以够格枪毙了”
齐佩林当时只是说笑,没想到后续情况急转直下,刘新杰没让人共产党给毙了,差点让自己人给一枪结果了,齐佩林陪着李伯涵回去的时候,和他坐一辆车,一路上李伯涵近乎神经质的敲着自己的额头,颤抖着双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下车的时候齐佩林喊住兀自朝前走的李伯涵:“李处,你的伤口裂了”李伯涵停了脚步,回过身看了眼齐佩林,又转身走了,齐佩林看着李伯涵的背影,冷冷的勾起嘴角。
秋风乍起,枯黄的叶子被风卷起到半空,又晃晃悠悠的又落下。不知不觉,深秋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