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杨戬哪吒）凡尘旧事》柳暝烟

1、第 1 章

　　一千二百三十四年前，太乙真人头一回实践师尊传授的秘法，拂尘一挥，自家洞府后那处荒废之久的水塘，霎时变得水波清粼倒映天色，残荷亦由枯转荣，一派欣欣向荣，似是他初来乾元山时那般盛景。
　　真人自思，师尊到底爱我，这样时光倒流、返老还童之高深秘法都倾心传授，自然是因为比之众兄弟还多了几分慧根？
　　或者，也有自己相貌清秀实在是师兄弟们不能比及，修仙之路漫漫，师尊深恐岁月蹉跎了容颜，因此提前做好准备？真人弯身抚荷，花叶空隙间，湖面如镜，映着年轻面庞，他不由想，果然如此。
　　啧！师尊一向教诲，修道之人且不可骄傲自满，易生邪念，误入歧途。况且，以己之长，对彼之短，怕会惹来师兄弟间不睦，给师尊凭添为难，这不合道门谦虚谨慎、清静无为的规矩。真人不由提醒自己，万不可在兄弟们面前露出自矜态度，便将这样心思压在心底再不曾吐露半分。
　　可惜，倒也错过了向圣人求证真相的机会。
　　真人不知，当日洞后传术，白鹤童子也在身侧，那时，童子道行尚浅，才修得能吐人言，却耐不住抱怨师尊偏心，如此费心将高深法术传给资质平平，还自恃面貌不差，总有些瞧不起旁人的太乙，却不肯早早教他如何幻化成人。
　　元始天尊淡然一笑，手上摸索着自己珍爱无比的灵珠子，道：“传他的法术虽难，却无大用。不及你静心潜修，年华沉淀，终能成大器。”
　　白鹤童子自然不信。
　　天尊无奈，心道，虽说同在师门修仙，人修与鸟修究竟不同，人心易测，只消三言两语，给些好处，自然消停。鸟大抵是太无欲无求，修了仙，干脆连吃虫儿的爱好也淡了，不好下手，尤其这只白鹤，自幼鸟时便养在洞府，与自己相处日久，越发难哄。平时常暗笑通天师弟道行不精，只好与鸟兽类为伍，现下静心自思，通天师弟也是能人……
　　但眼见此事不妥善解决，这只白鹤搞不好就要飞遍诸山洞府，将授业一事添油加醋宣讲一圈，师门祥和氛围必定荡然无存，只得实言相告。
　　“莫看那法术花哨，其实只好打扫洞府。”
　　“打扫洞府？”白鹤童子依旧将信将疑。
　　“你这痴鸟，难道替为师送信时，不曾飞过乾元山？你瞧那山景以前如何？太乙住后又是如何？若长此以往，难免哪天有各路仙长路过那处，在仙界盛会上，评论为师训徒无方，连洒扫庭除一事都不曾教得？亦或是为师吝啬小气，连个随侍童子都不舍得替弟子寻一个？教为师体面何在？”
　　白鹤心内将乾元山前世今生对比一回，心中默道师尊所言不差。又想，洒扫庭除一事师尊是从不曾教过；吝啬小气也确有其事，原本便无体面，还要争些什么？再想，真该将此话告诉太乙知晓，看他还能不能显出今日学艺之后那格外得意的神情。
　　圣人料事如神，款款起身离座，缓缓道：“白鹤童儿，师尊此话只有你知我知，天地尚且不知之事，若再有旁人知晓，师尊就将你送往你太乙师兄处，与他当个坐骑如何？”
　　白鹤童子生生打个寒颤，将颈子一缩再缩。
　　天尊淡然一笑，手抄入袖中，却还是珍爱地握着那颗灵珠子，心道，若非这宝贝在那乾元山还需住上不少时日，他哪里耐烦照管这些。果然师者父母心，真是可怜……可怜……
　　圣人知晓过去未来，有时也会失误。
　　当初只觉得众家徒儿里，太乙的相貌还是拿得出手些，想那灵珠子学谁像谁，转生出来必定能长成俊俏童子。却偏偏忽视了师长的性子到底比相貌要紧得多，及至后来，将他那灵珠子溺爱成无法无天脾性时，已是悔之不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是事到临头，圣人方悟，所谓天命，便是一个姜尚，就能将人间天上无数奇人异士圈进一场血雨腥风。
　　送他下山之时，天尊才略有些后悔，若早知天命捡选的是他，这些年来，也该少哄那些俊俏徒孙们玩耍，多传些本事给他，免得要将各家弟子及弟子们的弟子送往那红尘杀伐之处，惹无数尘埃。
　　若是因此伤了几个，他这些不成器的又偏心护犊的徒儿们一起造反，玉虚宫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也罢，什么叫事在人为！怎么还寻不出一个两全之法，血光之劫固是要历练。可返本归元，成仙得道也得有个结果。啊，就写张封神榜便是了。
　　倒是天庭那厢是否情愿，天尊也未多做思量。想他上有师兄，为三清之首，妙法无边，玉帝见着尚且要礼让三分；下有师弟，有门徒广众，法宝繁多，击退十万天兵且不在话下。天庭想与不想，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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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千余年来，乾元山金光洞反成师兄弟们闲来无事，必定要来坐一坐讨一杯闲茶的去处。原因无它，洞后荷塘，荷花四时不败，清雅宜人，还常新鲜莲子沏茶，莲藕磨粉，各种美味。太乙真人修道日久，待师兄弟们愈发热络，兼之不出山门，就能易得各处仙山土产，便宜省事，因此，无论谁来都是笑脸相迎。
　　唯有这一回，一见白鹤童子在洞门前落地，立时换上不满神情。他虽无师尊通天彻地之能，却也晓得些前因后果，白鹤此来，定然是带了师尊法旨，要将他那宝贝徒儿诓去西歧，这叫他怎么拿得出好脸色来？
　　白鹤童子心里也不乐意，好端端非要叫他往这里传旨，难道不晓得，这太乙真人尤其好端架子么？唉，也怪自己当年一时口快，无意间吐露了元始天尊私下里评价弟子的言语，就给送了南极仙翁当徒儿，其实是给一份薪俸替两人跑腿，还生生比太乙等人晚了一辈，受尽委屈，无处诉怨，所以，当神仙有什么好？
　　可心底抱怨归抱怨，礼不可废，只好上前行礼，口称师叔。
　　“师叔，哪吒师弟怎的不见？”
　　“到终南山拜会你云中子师叔去了。”
　　“不知何日归来？”
　　“呀，他与云中子师兄的徒儿从来交好，每回一处玩耍，容易忘怀时日，因此，我也不晓得他何日归来。”
　　“这……”白鹤童子面露难色。
　　“师侄，找我小徒难道有事？不如这样，你先回山安心等待，若他回来，我定然叫他前去拜访，如何？”太乙真人拈须而笑。
　　“可是……”白鹤童子话未说完，就听洞外风声呼啸，不过，片刻间，自外头走进一人，面如傅粉，唇似涂朱，不是哪吒是谁？
　　白鹤童子大喜，心道，来得好，传了法旨，正好赶上回山用膳。
　　太乙真人却在心中恨地跺脚，这孩子平日里只要出去游玩，任他做师父的在家思念成疾，他也不肯回来，今天怎么就转了性子？再者，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回来，难道真是命数难逃？作孽！！！
　　哪吒哪里晓得这厢气氛不好，压根连白鹤童子在侧都没瞧见，他手上捧着数枝红果，绿叶尚青翠欲滴，显是才自树上摘下不久。他满脸欣然笑意，将红果献至太乙真人座前，道：“师父，回来时路过二仙山见这果子熟透，就摘了来给师父佐茶。”
　　太乙真人喜笑颜开，接了过来，问道：“黄龙这般小气，怎么舍得给你折这些枝？”
　　“黄龙师伯不在洞中，弟子使个隐身法子，悄悄摘了来，师父快叫金霞将果子藏好，莫要叫黄龙师伯知晓，怕又要来咱们洞里讨要莲子。”
　　“咳！”太乙真人咳了一声，目光向白鹤童子处瞥了一眼。
　　“咦？原来道兄也在？”哪吒转身，刚刚还一脸讨喜笑容，此刻却目光渐冷，叫白鹤童子竟觉得背上发寒。
　　太乙真人一脸和蔼笑容，道：“白鹤童子，你这师弟素来顽皮，想来是与黄龙师兄逗趣，可若是传出去，叫人以为他贪小，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
　　哪吒在旁接道：“师父，无妨，师祖不也曾说我性子顽劣么？倒怕什么，别人说我贪小？再者，抽龙筋的活计我都做的顺手，何况拔毛。”
　　白鹤童子又打个寒颤，内心默默哀怨，这是什么任务？还有秃毛之忧。忙道：“师叔，小侄只是来传师祖法旨，旁事一概不知。师祖命师叔准哪吒师弟下山，速往西歧辅佐姜尚，不得有误。小侄告退，告退。”
　　太乙真人瞧着白鹤童子逃也般飞走，心中陡然有了当真将他一身毛都拔光的心思。然而已然来不及了，瞧着哪吒眼光发亮，喜上眉梢，眼巴巴地瞧着他……腰间的百宝囊，一脸“请师父速赐训示与法宝莫耽搁徒儿人间打架”的神情，不禁灰心，瞧瞧，果真是儿大不中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