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影start

11、十一、缝

　　恍惚的梦境中，透过一条缝，女人浸泡在硕大的浴缸里，水丝丝漫溢，我闭着眼睛想象，那清澈的水，被从我身上弥散的什么，一缕一缕慢慢侵染成某种颜色，黑白的画面，我看不清楚，自己会是什么颜色。

　　新赛季，除了流川和仙道，我还接手了大阪的另两名年轻的潜力选手松田力和中岛宏二，努力打造他们的知名度。
　　如预期，本赛季异常激烈，每一场比赛几乎都是苦战。一个队伍若不是主力十分出色或者有用心将二线球员培养成同样的能力出众，不然无法在乱世中称雄。我体会得到，流川和仙道在如此焦灼激战中所耗费的体能与精力，他们是王牌主力，所以承担着更大的压力，尤其是队长仙道。
　　各色媒体给他们带来的渐渐不再是雪中送炭，反变成雪上加霜。我开始努力帮助他们回避记者，仅接受少而精的曝光，区别于那两名年轻选手。媒体不会乖乖就范，说追捧就追捧，说停歇就停歇。我必须让自己更有分量，那么才可以在弹指之间翻云覆雨。

　　与神奈川的比赛，很受人们的关注。有些身份是无法被忽略的，曾经的队友变成现在的对手，总让人有反目成仇的刺激感受。
　　神奈川占有主场优势，却被大阪先发开局并领先。流川对樱木太了解了，他知道对策——积极制造犯规。在大阪队的快速进攻打法下，神奈川上半场仅靠阿神的远投始终咬紧比分。下半场，通过对阿神的封杀，神奈川队本已难有突破，而就在比分交替上升的白热化时刻，大阪队年轻控后松田的多次组织失策，导致了主动权的拱手让人，宫城是不会错过机会的，神奈川打出一个高潮，将比分反超7分，大阪队的教练北野当即改变策略，换下松田，让仙道转打控后。通过流川的出色反攻，大阪队以4分险胜神奈川队。
　　而年仅19岁的控后松田的实力成为被质疑的焦点，球迷在网络上对其铺天盖地地批评甚至责骂给这个孩子带来了极大的影响。或许北野教练当即换下松田的选择是最明智的，但对于松田来说，却是最致命的打击。
　　如果连“我”都开始怀疑“我”，那么自己的脚步就会被自己束缚，无法奔跑跨越谈何飞翔？

　　曾经为流川和仙道签下的代言合同基本都已经到期，我努力把校服代言的机会给了松田。如果公众通过他的学生形象认识到他不过是个小鬼，那自然态度就会宽容起来，而他也不会再对自己如此苛刻。
　　将代言权转给年轻选手，这必须反复和品牌公司的上层沟通，不可给媒体留下已出名的球员饮水不思源的印象，也要让品牌公司相信年轻选手的能力。我奔波于各大城市各色品牌的日本总部，反复地交涉，偶尔会有精疲力竭的感觉，但就算山穷水尽，我也要开辟出柳暗花明，我告诉自己，不可以退缩。

　　“Hello，我是亚纪。”
　　“每次打电话，总是没一句好听的。”有时手头上正在忙电脑里的内容，会无暇看来电显示而直接接电话。所以就算是仙道，也总是一样的开场白。
　　“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
　　“没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
　　“……”
　　“……先挂了。”
　　——其实是想约你晚上去沙滩吃BBQ。下面几个星期都是客场比赛。—仙道
　　——不早点说，我已经答应公司今天晚上把松田的项目计划赶出来了，对不起。
　　——没关系，等过几周吧。—仙道
　　我删掉他发来的短讯，抬头望大阪湾的夜空，就算没有灯火璀璨也是星光闪烁，海风仿佛撕裂细缝，在狭窄的浅滩边低咛着什么。

　　和仙道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这是他受人瞩目的代价还是我向上攀爬的代价。不知不觉，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夜晚，我独自躺在公寓或酒店的大床上，望着黑暗中吸顶灯的轮廓，久了就分不清自己是睁着还是闭着，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我不想去计较仙道给我的和我给他的，我只是怀念那个踏实的拥抱。
　　看来工作还是不够多，能累到倒头就睡，那就安分了。

　　圣诞节前夕，初雪降临在大阪，那些晶莹轻盈地飘落，美不胜收，却脆弱地入地即化。

　　三井和明日香从东京到大阪来找我，在一个暖意融融的咖啡厅，详细和我谈了公司的发展，规模扩大了，就需要更统筹地管理，三井的意思是关东区的所有市场活动由他总负责，而希望我能主管关西地区。
　　“老板，你可终于升我职了。”我笑着调侃三井。
　　他扑哧笑出声来，破坏了刚才辛苦维持的老板形象。
　　明日香也浅浅微笑，很是得体大方，她很有经纪人的资质，口词凌厉，据说她在东京大学就读的四年，7次率队进入了日本大学生辩论大赛的决赛，她本人也5次获得最佳辩手，这个辉煌战绩恐怕很难在短期内被超越。她仅进入体育经纪人圈子半年的时间，但已经是圈内公认的厉害角色。
　　我对她刮目相看，不单是她短期就在业内取得的成绩，还有她能征服藤真的魅力。藤真虽是她东京大学的学长，但两人在校的时候应该并未有交集，她成为藤真的经纪人不久，就传出了两人的绯闻，扑朔迷离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日前公开了关系。
　　“有了得力干将，就是不一样，你这个老板可是越来越神气了，架子都摆到我这儿来了。”
　　“三井老板可是有亚纪姐撑腰才敢那么到处嚣张呀。”
　　“你们两个家伙就别在这里轮流拿我开涮了，我可在谈正事呢。”
　　“又来了，大老板。”
　　三井问我，是否需要多配几个助手，或是找一个像明日香一样的能人接手手上的运动员，同时也能协助到关西区整个市场。
　　“我可不敢找像明日香这么出众的做手下，我这个上司太有压力了。”
　　“难道你还怕有人抢了你的仙道吗？哈哈”
　　我笑过未作回答，三井也偶尔找到茬来讥讽我，满足他吧。
　　“亚纪姐，其实公开关系也没有什么，现在藤真的人气依然很高，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呵呵，所以我说我才不敢要你这么一个人做下属，太多东西我不如你了。”

　　大阪队在流川和仙道的带领下，一直坐拥着排行榜前三甲的位置，松田也似乎从之前的低谷中走出来，重新焕发了他的活力，他和得分后卫中岛的成长几乎日益可见。
　　我则开始折返于日本西南各大城市之间。关西区比关东区市场稍小，事务也要少很多，所以我只招了一名助手协助。而当工作累积，有时甚至是超负荷时，我却不懂得去变通什么。忙得太累，就会失去成就感，连发生过什么都变得麻木，我想我是太偏执了。
　　镰仓的小公寓应该被流川的舅舅租给别人了吧，我很想看看推开窗那一望无际的海。
　　仙道钓圞鱼，我看风景。
　　曾经仙道莫名不在家时，我知道他总是去钓圞鱼，而他现在却不知道，我在哪个机场。
　　房子和世界都变大了，心却莫名空了。我恨自己懦弱地居然还会想着镰仓的小屋子，明明连梦想还什么都没有实现，真是没有出息。
　　仙道，你知道发生过什么吗？当我们越来越多次回家时，面对冷清的屋子。

　　赛季已近尾声，大阪主场迎战秋田的比赛，被看做是提前的冠军战，受到媒体的极大关注。而我没有亲历现场，情人节档的市场活动总是丰盛，那甜腻的巨型篮球巧克力明天会出现在大阪国际广场的中圞央，接着是一场由NNN主办的男女混合街头篮球赛。一切设施都要安排到位，还要确定好活动的程序，若对秋田的比赛胜利，冠军圞队的主力流川枫和仙道彰将会作为嘉宾出现在现场，并会接受女生当场亲手所做的巧克力。这是一个对外保密的安排，为了做出轰动的效果。前提是提早拿到的冠军。
　　明明准备了两套方案，但我并没有过多考虑输球该如何。
　　当助手第一时间将胜利的消息告诉我时，我依然平静地忙碌着，我只是嘱咐她安排好流川的时间，休息的时间很少，凌晨4点必须到现场进行彩排。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仙道应该离队回到了公寓，我拨通了他的电圞话。
　　“仙道！”
　　“亚纪，你什么时……”我一定是每次电圞话都是一样急促的语气，所以感染对方也无法温柔起来。
　　“仙道，今天很忙，你先休息，凌……”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他突然打断我。
　　“知道。”
　　电圞话那头沉默下来，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你来大阪就是为了工作吗？”他的口气开始垂直。
　　“我来日本就是为了工作。”而我的更僵硬，几乎一触即发。
　　“那我来大阪为了什么？”
　　“别说笑了，你难道是为了我来大阪的吗？”
　　“嘟——”
　　那头传来死气沉沉的信号音，不再有人和我争吵。而我的气愤还未宣圞泄，电圞话就被重重地扣上，就像吵架输了一般，同样让人郁闷。我无法想象仙道挂断电圞话时的表情。
　　你终究还没有云淡风轻到什么事情都可以一笑置之。
　　那夜，我未再拨打他的电圞话，打不通了，助手所打去的回答一直是温和的电圞话录圞音。

　　凌晨4点，流川准时到了现场。未见仙道，助手焦急地询问我怎么办，我的态度却冷静到冰点。拿着策划书坐在流川的旁边，我一手执笔，边修改着边和他交代细节。
　　他仔细听完一遍，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那就这样。”说完，我刚起身，却被流川拦住。
　　“下面交给我就可以了，你去找他吧。”
　　看着流川静默的脸，我莫名一股羞恼，一口压抑让我什么都没有回答。
　　他却继续拨动嘴唇，“明天是他生日。他现在应该一个人在北郊的大阪湾。”
　　“既然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过来？他知不知道自己也是NNN高价请的代言？”
　　我立刻找来了助手，派她赶去那片宁静的浅滩。
　　一句反问，一句指示，那口淤气破土而出，已经分不清楚是针对仙道还是针对流川。

　　提前拿到冠军的荣耀还未登上头条，情人节的活动又精彩上演，流川和仙道都表现得无懈可击，无论是街头篮球表演或是大方接受娇圞小女生爱慕的巧克力，还有主办方为仙道举办的热闹庆生会。拥挤的公众面前那个笑得总比流川枫灿烂得多的仙道彰，是所有人的仙道彰。
　　透过夹缝的狭隘视线，或许，一口气最后针对的是我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地不将温柔的仙道彰，在粉色的情人节留在自己一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