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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仙道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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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类体育杂志,很快都刊登了最新的NNN篮球鞋的插页广告。而相田弥生也给参与拍片的所有队员们集体进行了专访,在日本最权威的篮球类杂志《篮球周刊》上大肆宣传,夸张阐述了作为本赛季最大夺冠热门的他们如何吸引了NNN公司总监们的眼球,为开拓日本市场,而果断签下队员们的代言权等等。
但神奈川在连续输给了秋田和大阪后,排名掉落至第二,情况变得不明朗,球队必须赢下剩下的所有6场比赛,包括一场客场对目前排名第一的爱知神宫队的比赛。如果输掉一场,对我而言,来日本后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一直在设想后路,可想起Mr. Holt的脸,不知道如果没有夺取冠军,我有没有能力继续和他谈判。
[注:爱知神宫队,神宫一词来源是爱知县名古屋的著名景点热田神宫]
我驱车前往训练基地,在湘南海岸线的某一段,我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依然悠闲自得地垂钓。
不知道是不是和流川樱木他们呆久了,我看到仙道到现在还在钓鱼,就没好气的上前先给了他一脚。砰的一声后,他摔倒在地。喂,你要踢也换双球鞋吧,高跟鞋,唔还是尖头的,踢得很痛也。
仙道彰同学,你知不知道你们已经连输两场球了?!我不理会他叫痛的呻吟,一样欠扁。
秋田和大阪本来就是传统强队嘛,高中开始就是场场苦战了,而且樱木又旧伤复发。
你还好意思说,樱木有伤都在一边训练基本功,你却在这里儿钓鱼?
因为我预感今天会钓条大鱼哦,钓上了煮个汤给他补补。
看着他坦然自若,我竟然无言以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拿起鱼竿继续垂钓,把小板凳让给我坐,自己则直接坐在堤坝上。他说我这两天火气有点大,应该坐在海边吹吹海风。
“你怎么那么喜欢钓鱼?”
他笑笑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美丽的海岸,或许当初不会从东京转到神奈川读高中。
“看你对钓鱼那么有兴趣,真应该去和鱼柱换职业,真是枉费别人都叫你篮球天才。”鱼柱是他曾在陵南高中时的学长,2米多的身高,外号“怪物”,但现在是一家传统鱼料理的老板。
“篮球我也喜欢啊,而且我光会钓鱼,不能当饭吃。”很好,终于说上重点了。
“你也知道你现在靠篮球吃饭呵?那知不知道我现在靠你们吃饭?”
想来这五个月的时间,我孤注一掷地将宝压在NNN公司,并且将第一次的试镜机会和谈判给了仙道,他就像是我手中的王牌,如同他在球场上一样,如果王牌不能发挥作用,球队就会失去士气。而我现在已经被他搞得军心涣散。
“我现在也够吃饭了。你嘛……倒是伤脑筋。”他很轻松地眼角向下一松,露出一副无奈可怜相。
“你倒也容易满足?我翻山越岭来日本,可不是为了混个吃饱穿暖。”
“可以理解……哟,有鱼上钩呢!”他迅速拉动鱼竿,果然上来一条不小的鱼,还活蹦乱跳的。他熟练地收拾了那可怜的小家伙,最后,那鱼只可在红色小桶中扑腾,或许明天就变成了樱木的下酒菜。
他又装了个鱼饵,抡起鱼竿向远海处投掷,坐定后,才开口道:“你实现了理想,赚了钱,准备干嘛?”
初春的海风仍是袭人,这寒冷比飘渺的未来现实。
“可能会买套大房子,过点奢侈的生活。”
“回中国买吗?”
在开口回答仙道的这个问题之前,我没有想过那么遥远,那些回答也就如信口开河。“不一定,看哪里顺眼就在哪里买吧。”
“你这点倒也随意。怎么就一定要做NBA球星的经纪人呢?来日本的话,或许找足球明星,以后跻身世界级的可能性高些。”
我笑笑,当初开始梦想做顶级体育经纪人的时候,我恐怕未知篮球和足球的差别,盲目崇拜家庭权威罢了,至于为什么就此仓促地选择留在日本搞篮球,或许就是随性而为。但就是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我身体里膨胀着,幻想着靠一个篮球甚弱的国家出一个NBA顶级的球星发迹,那可不是一般的野心。
“不过,说不定我们这群人里面就是有人可能会实现你的梦想。”仙道缓缓地说着,我们对视一笑。
有些梦想太高,会被人耻笑,当我还未被消磨到没有棱角的时候,为野心任性一次,也未尝不可。
“我当然相信这点,NBA的明星又不是遥不可及。不过,你最靠不住。”
他哈哈笑起来,“牧和藤真可都比我稳健,而且说到明星相,还是藤真和流川厉害。”他开始和我比划起来他们高中的趣事,“翔阳是男校,藤真比较吃亏,但外校还是很多女粉丝,老是逮到机会就要和他握手什么的。流川枫那家伙就不得了了,在湘北高中三年,湘北的一大批女生集结在一起,搞了一个叫什么流川命的拉拉队,就跟一个社团一样,那声势和规模太壮观了……”
“可是流川还是喜欢你。”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我忍不住就点穿了他的得意,“他就喜欢你这么一个男人。”
他的笑容慢放下来,然而仍浅浅上扬着嘴角,说道,“流川也不是就喜欢男人啊,他承认他以前初中的时候喜欢过彩子。”
“哦?倒也是你的魅力让流川那家伙折服了嘛,那么你呢?彻底的GAY?”
“我?你看我的样子像吗?”
“是同性恋也没什么可耻的。”
“我当然不是觉得可耻,但当初,就是喜欢才在一起的。”
喜欢?爱?到最后还不是分开。
“好了,也该聊完了,你非要钓条鲨鱼才罢休吗?”
神奈川队艰苦赢下第六场比赛的那一刻,所有队员都一跃而起,庆祝着神奈川队这第一次的夺冠。JPB成立3年,他们中的大多数队员都是第一批的职业篮球手,而除却阿牧曾带领东京队夺冠,其他人都是初尝联赛冠军的滋味。称霸全国,很多人从高中时就喊响的口号,今天才刚刚实现。
那天晚上,不知是谁提议一起去夜店疯。除了安西教练可以幸免,其他有名有姓的,谁不去谁就是扫兴至极。
樱木这么邀请我的:我和那个臭狐。。。那个流川枫已经拿了赛季最佳球员,我们又都是国家队的,那个第三条也被我搞定了,现在本天才叫你去,你还要摆架子?
我去就是了。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就提醒你一声,拍广告可也不容易。今天疯完,有你忙的。
哈哈哈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天才的歌喉,拍广告算什么,出唱片都没问题。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新宿,还是靠近歌舞伎町的KTV酒吧,其实很招人眼,或许作为经纪人,我应该阻止一下。算了,在红灯区范围之外就行了,而且,就算他们刚刚夺了个职业联赛的冠军,也应该没有狗仔那么快盯上我们。
大家玩得很疯,他们都是旧识,自然肆无忌惮,而我是一个不内不外的人。
看着他们狂欢,我突然坠入浩瀚的无声中,没有话说,没有事做,太久没有亲历过喧嚣,就忘记了如何面对吵闹。我坐在大包房吧台的角落边,大屏幕上切换着异国他乡的歌谣,那些大男孩们争相高歌,每一个已熟知的文字喝着陌生的旋律,让我置身当初苦读日语的焦虑之中,我多久没有听过中文的歌,多久没有说过一句中文了?
一路风尘的疲惫,如潮袭来,加固着寂寞的浓度。我静默着大屏幕一侧的背投灯光闪烁,不知道作何表情。
我离开KTV的包房,走廊里此起彼伏着各色的异音,唯有听到“欢迎下次光临”后,世界才剩下转巷的宁静。我坐近车内,看着远处工地上开着的大照明灯,刺眼着。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看着那白烟遮蔽着白光,好像村庄里夕阳下升起的炊烟,等待着没有归家的少年。
一支烟未完,我听到脚步声靠近,走至我的车窗前,然后变为了清脆的指骨敲打玻璃的声音。
我放下车窗,面对那个微笑。
“抽烟的话,也要把车窗打开啊。”
我笑笑,边把另一边的车窗也打开,边问他,“你怎么不玩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没等我回答,仙道已经坐上了副驾,我自觉地把烟盒递给他,他接过一支,熟练地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眼里含笑,“抽烟有害健康。”
“你再装!”打火机已经朝他飞去,他一把接住,点上烟,我看着一点星火和一个笑容温暖一条冷清的街。
“你不会想开车回家了吧?”
我看了看他,开动了汽车。
将车停好,我们下车,仙道带着我走了一段小路,穿过崎岖,然后视线就开阔起来——那是湘南海岸线与夜色相接的美景。
“这里晚上可是封圞锁的,不是一般人能看的。”仙道小跑到海边,浪就这样一阵打来浸圞湿圞了他的鞋,又羞涩地退去,再一阵没上他的膝头。
我脱掉鞋,感受阳光退去后沙滩上留下的余温和深夜浪花的冰凉。
仙道问我,为什么不也唱一首,就算是中文歌也好,我说,我从来都唱不好歌,就算是中文也是。他又问,不会唱也不用不辞而别吧。我看着远方的水平线,我喜欢这片海的宁静,我对他说我讨厌吵闹。
或者说习惯了独处比较准确,太久没有过年,太久没有聚会,父母离圞婚后,我就这样一个人,习惯了。
仙道沿着海浪吞吐的泥泞处坐下,然后指着远处一个黑色的模糊轮廓,对我说了一个关于江之岛的传说。以前那里有个大湖,湖里住了一条五头恶龙,它总是搞破圞坏,人们因为怕他,都逃走了,结果村庄荒芜了,后来某日,突然海面上空乌圞云密布,云中圞出现了一位美丽的仙女,随后海面上浮起一座岛屿,就是江之岛。恶龙对仙女一见钟情,随即承诺不再作圞恶,痛圞改圞前圞非而向仙女求婚,由于它的不懈努力,不断行善,最终和仙女喜结良缘。
他接着说道,在岛上龙野冈有一口镌刻着3000多对爱人誓言的“爱之钟”,如果和心爱的人能一起面对一望无垠的大海鸣响爱之钟,就会永远在一起。
我不禁笑出声来,你也相信这种骗人的故事?
他一本正经地说,他父母就是在那里相识的,然后相爱,后来又再次来这里海誓山盟,后来就有了他。
那你就是相信了?
他笑而不语。
那你和流川去敲过那口大钟吗?
仙道仍旧没有回答我。漆黑的夜色中,仿佛看到他没有光泽的笑容。
听了片刻的潮水涌动的声音,我和他都已经被打湿圞了。他终于又勾勒了他最温暖的笑容,关心我道,赛季结束了,会回家吗?
换作是我无心回答了,家?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与天涯相望良久,海风渐起,直到我的头发被彻底吹乱,我确定了仙道不能看清我的表情,我才开口说我的故事。我那个愚蠢的母亲,差一点就为了不再爱自己的男人死掉。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在这之前,我是那么地崇拜和尊敬他,我想我已经到了恋父的地步,而他却出卖了我和母亲。更糟的是,有一天,他告诉我们,外面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要离开我们。那天晚上,我母亲割了腕。当我看到她惨白地躺在鲜红里,面无表情,我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我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但她其实割得不深,她以为一次壮烈的牺牲就可以挽回,但父亲还是离开了。但母亲的愚蠢不止于此,她感觉自己没有了依靠,于是嫁给了我父亲的老板,一个有点小钱的老男人。
仙道静静地听着。看来,你对你父亲的怨念很深。
是啊,我想我是一辈子无法原谅他,当我发现真圞相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世界失重了,我是如此冲动地推圞翻我所建立起来的对任何事、任何人的信任,什么爱情,真是天底下最廉价最可笑的东西。
海风把他的头发也逼得溃不成军,他那张随意的脸更显慵懒,不知道是不是在同情我,我看着他一脸颓丧的样子,反倒用嘲讽的口气问他,“刚才和我说了一个美丽爱情故事的人,不是应该说教似的纠正我吗?比如,要相信岛上的那口大钟什么的?”
“那口破钟也是骗人的。”
那一刻,他低垂着的头发,失色的嘴角就开始埋葬在我心里。
如果在海天交融的入口处,仙道说过一句爱我,或许,我不会对自己那么苛刻。
或许……
凌晨,潮圞湿的海风卷来一阵寒意,我们几乎全身都是粘圞稠苦涩的海水。他带我去了他在附近的公寓。
一周后,仙道让我搬去与他同住,他的公寓在镰仓,离基圞地更近。告诉流川我要退房后,他就跑来帮我的忙。他其实很会收拾,而且是那种替你收拾了,也不会让你找不到东西,因为他的分类意识很清晰,总能跟着他的思路找到想要的东西。
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定义我和仙道的关系,流川却先开口对我说,“仙道会做饭,但一定要你逼着才会做,别给他好脸色。”我脑海里突然闪现,曾经在某个厨房里,仙道看似被圞迫其实内心无比欢喜地为另一个人做饭的场景。而这个人或许也在脑海里回播着仙道曾经为他做的,往后将会为我做。
流川不知是高大还是瘦弱的背影,一句“对不起”差一点就破口而出,忍住了,转即嘲笑自己的愚蠢之极,流川又不是小女人。
心比天高的人,往往把七情六欲放得很低,不然根本够不到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