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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三章 春去复春来 ...

  •   白莹莹的雪光映在窗户上,伴着天际第一缕晨光,点亮了整个屋子。

      一睁眼,魏子都安然熟睡的侧颜就映入了眼帘,黑眉之下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此刻紧紧闭着,少了一份薄凉,添了一份温润。挺直的鼻梁下双唇红如桃瓣,微微勾起的弧度,沉静而满足。

      忽然觉得,就这样每天在他身边醒来就是幸福的。

      正想着,搁在我腰上的手倏地一收,还未反应之时已被他半压在身下,俊颜欺近,凤目微眯,半分惺忪半分慵懒,气息若兰,淡淡的幽香令我沉醉,恍惚里只听他轻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我怔怔地点头,他却已放开了我,起身披上外衣,又将我的衣裳递来,说道:“你先将衣服穿好,我去外面取些水回来。”

      直到他离开,我还才收回心神,摸了摸身旁他昨晚躺过的位置,明明只是淡淡的余温,却似烙铁烫伤了一般令我顿时收回了手。

      心,微微有些酸涩,只为他醒来之后的温柔问候。曾几何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曾经寤寐求之,如今已得所愿,夫复何求?

      泪水在他进来时忘记了擦去,他急忙放下木盆,跨步而来,将我揽在身前细细打量,几分焦急的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泪眼模糊了一片,埋在他衣襟前狠狠擦了擦,狡黠的笑道:“眼里进了灰没找到帕子擦,你来了正好解了我的急。”

      他幽深的眸子里流光盈盈,似在审视,却终是没有戳穿我的谎话,只是点了一下我的鼻尖,故作无奈的低叹道:“好好的一件衣裳算是被你毁了。”

      凤眼里笑意如春光,难掩对我的宠溺,闹得我不争气的红了脸,赶紧岔开了话题:“二爷,让我帮你绾发可好?”

      “好。”

      ……

      火盆里炭火通红,两侧支起的吊架上烧着一壶水,渐开时,冒着袅袅白气,氤氲了干燥的空气。

      铜镜前,魏子都闭眼静坐着,任由满头银丝被我一寸一寸梳理,凉凉的触感带走了掌心的热气,瞥见镜中他淡笑的模样,不禁问道:“二爷,你的头发为何会白?”

      他怔了怔,却没有睁开双眼,声音里有压抑的苦涩:“十五岁那年就这样了,大夫说是因为伤心过度所致。”忽然,他又睁开了眼,透过镜中与我直直相视,笑道:“坊间的传言你也略知一二吧,魏相讨厌我是因为……我的娘亲曾被高祖帝侮辱,那时她已怀了我……”

      他眼中凄美哀绝的笑意深深刺痛了我,那紧蹙的眉头纠结成一张网,紧紧将我缠绕,咽下喉间的苦涩,将手中的银丝缕缕缠绕,细细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髻,我红着眼眶笑道:“夫君,以后我为你绾发,你为我描眉可好?”

      也许是我此刻的表情太过柔和,也许是我眼中的笑意太过幸福,也许是我对他毫不掩饰的心疼,他渐渐收了笑,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眼神愈深了几分,俯下头,俊颜缓缓压向我,我以为他要吻我,他却只是用鼻尖触着我的鼻尖,轻轻擦了两下,看了看我,唇角噙着淡笑,又亲昵的蹭了蹭我的鼻头,轻声应道:“好。”

      屋内暖意融融,他细细为我描着眉,目光专注,深情似海,像那时开在舍身崖下的无忧花,静静的等待着有缘人,我恍惚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命中的良人,由着这份喜悦溢满胸口。以至于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个清晨,心还是会止不住的疼。

      +++++++++++

      庆祥六年二月,雪已融,春渐回。

      同月望,楚遂阳谋反案终于有了结论,据徐景翰之言,桂州乃用武之地,可养兵练兵乃至出兵,楚遂阳利用职务之便与那桂州官员来往,是想与其里应外合,而且魏相、蒙良与其平素是一个鼻孔出气,相交甚密,极有可能是四人勾结在一起谋逆。

      三月,楚遂阳贬为台州刺史,魏相暂时停职在家中,而蒙良进一步被贬到了爱州。

      一时间,朝中以徐景翰、朱庆元为首的挺钟派势力日盛。在唐吉原、蒙良、楚遂阳相继离开朝堂之后,反钟派核心人物、闲赋在家中的魏相则成为钟后最后的打击对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钟后的打击行动尚未展开,灾难又连番降临了。

      四月,陇西、汉阳、张掖等地自去年十月钟后代政以来,地百八十震,山谷坼裂,坏败城寺,杀害民庶。夷狄叛逆,赋役重数,内外怨旷。

      六月,陇、蜀、桂、黔、渝、滇等地大旱,钟后代帝避正殿请雨,然久未见效,无以解百姓之困。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

      七月,旱地蝗势连云障日,直逼京都,时人皆以蝗为“神虫”,不敢除之。

      飞蝗过京时,钟后方坐便殿,左右以告,钟后起,临轩仰视,只见乌黑一片压城而来,莫见其际。钟后默然还坐,意甚不怿,乃命撤膳,自是体遂不豫。

      九月,京都疫气流行。哀号之声不绝于耳,家家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同月末,久灾未解,民心惶惶,钟后为求自足,拒开仓,而灾地官员腐败不减,依旧中饱私囊,克扣赈灾物资,使内外怨怒更甚。不久,蜀、桂两地以王敢、张路为首最先发动了农民起义,虽半月就被剿灭,却狠狠动摇了西祁的根基,渐渐拉开乱世序幕。

      十月初,王敢、张路被绞刑前,口中大呼:“天降异灾,乃惩钟氏,若不除之,难平天怒。”钟后闻知震怒,以其受五马分尸之刑,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十月二日,久病昏迷中的仁武帝忽然转醒,得知百姓正遭受灾害,不禁潸然泪下,撑着病躯上朝,行至御花园中见到蝗虫,他捡起几只,对天起誓:“吾民以谷为食,却被尔等夺之,不如食朕之腑!”言罢便欲生吞蝗虫,左右急阻,劝之:“蝗乃‘神虫’食之恐遭天谴,且陛下久病刚愈,若伤身如何是好?”仁武帝不以为然,怒道:“吾民正备受煎熬,朕恨不能替之,哪还顾得上多想?”因而生生将蝗咽下肚中,随行官员莫不变色。

      此事火速在坊间传开,原本已对西祁皇朝失去信心的百姓重新看到了希望,纷纷祈盼仁武帝能平息异灾。然而,也有人指仁武帝此举乃作秀之态,但也无可否认,他这小小的举动确实起到了表率作用,各地官员莫不纷纷认真投入赈灾工作。

      十月中旬,魏子都在我的建议下向仁武帝提出了《赈灾十条》,其中包括发放赈灾物资、轻徭减赋、减刑、开放山泽、减少礼仪活动、除盗贼等方式,鼓励家族内部互助、乡里周济、寺院施舍、民间社会团体等参与政府赈济补充。

      此外,我还大胆建言在甘肃一带广泛种植大宛以耐旱、对土壤适应性强的紫花苜蓿养马;并在西北地区推广耐旱耐瘠的荞麦,将保护植被、改良作物、改进农耕技术作为增强抗旱的一条途径。

      关于蝗灾,我提醒魏子都这是一个可以打击钟后的好机会,建议他以火攻之。而魏子都对于我的建议虽半信半疑却是一一采纳,看我的眼神也愈发柔和。

      不久,魏子都令其门客以蝗灾为由,指出此乃天惩之象,是因钟氏干政而起,一时间百姓对于钟后及霍乱朝纲的挺钟派愈发深恶痛绝。

      十月二十日,仁武帝晚朝召集百官商议赈灾一事,钟后垂帘听政,魏相提议所有官员及后宫俸禄减半,并将火攻蝗虫之法及在甘肃种植紫花苜蓿、西北推广荞麦等建议上奏。徐景翰、朱庆元为首的挺钟派反应激烈,言蝗乃“神虫”若除之必遭天谴,反咬魏相居心叵测,钟后也以为不可行,且对当下耗资从西域引入紫花苜蓿及在西北推广荞麦嗤之以鼻,以远水解不了近渴为由驳回。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尘埃落定之时,素未发言的仁武帝对魏相所奏表示支持,言朕乃天子,百姓为朕之子民,亦为天之子孙,岂有眼看子孙饿死之理?倘若蝗真为“神虫”自应助民而非害民,若不然,岂有不可除之之由?而在甘肃种植紫花苜蓿、西北推广荞麦虽耗资耗力,却可造福后世,何乐而不为?

      反钟派见机行事,纷纷表示附和,魏子都也极力说服钟后及挺钟派,并依照钟后之意,立下军令状,保证在三月之内缓解灾情,否则魏氏一族将全数被斩。

      之后,魏子都的门客在各地宣传灭蝗之法,鼓励人们积极抗蝗,并破除“神虫”不可除之说,教授人们夜间在庄家地里燃放火堆以吸引蝗群。到了十一月末,蝗灾已基本控制下来。

      同时,仁武帝也下令大赦天下,劝民农桑,减役薄赋,广积蓄,以实仓廪,备水旱,并派官员远赴灾地协调农耕水源分配问题,兴修水利,完善灌溉。

      十二月,魏氏、琅琊王氏两大家族率先捐资千金以资助灾地,与其交好的陈郡谢氏、长孙氏等几大贵族亦纷纷不甘其后解囊赈灾。此外,一些民间团体、寺院、富足之乡也积极响应,时有百姓以个人名义捐助灾民,更有乞者将毕生乞讨之资全数捐献,好事者对其举生疑,那乞者却答曰:“常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吾不过是还之于民也。”众人闻之皆汗颜,纷纷效仿之,一时间全国上下万众一心,掀起一波波抗灾义捐热潮。

      庆祥七年二月初,陇西、汉阳、张掖等地震后重建已展开,陇、蜀、桂、黔、渝、滇等地百姓基本得到温饱。月中,一场人们盼望已久的大雨洒向了全国各地,连着三日未断,使得这场百年难遇的旱灾迎来了转机。月末,引入甘肃的紫花苜蓿及西北的荞麦已发新芽,民心得到鼓舞,新一轮的春播开始。

      经过此番波折,魏氏一族不仅保住了性命,魏子都还成为了抗灾英雄,时有狡猾商贩造谣玉蕊公子乃天神下凡,普度众生,若贴其丹青于家中可避灾邪,使得坊间疯狂抢之,千金难求乃为常事。

      ++++++++++

      三月的一日,人流穿梭的街上,我弯腰捡起吹到我脚边的丹青,仔细照着身旁白衣胜雪的少年比了比,摇头故作叹息道:“哎,这眼睛应该画得再深一点,鼻子应该再挺一些,嘴唇应该再红润点,真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啊!”

      话音刚落,手中的画卷被他一抽,揽我入怀,抚着我的发,在我脑后轻轻一别,我好奇的往发间摸去,顿时僵住,散落在脑后的发不知何时被他绾起,触到一根硬硬的东西,轻轻抚摸那东西的形状,心颤了一下,整个人似被施了法术一般定住,竟、竟是一支玉簪!

      见我呆住,他叹了口气,笑道:“娘子,你的发也由我绾可好?”此时的他目光清朗如月,温润的容颜染着几分薄晕,黝黑的剑眉因为紧张而深深蹙紧。

      忽然,心安静下来。我勾唇绽开一抹如花的笑,在他专注的凝视下,踮起脚尖,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纠结,柔声应道:“好,就让你绾。”

      瞬间,天地静止,忘记了四周窃笑暧昧的眼光,忘记了热闹嘈杂的叫卖声,任由这份柔情蜜意融入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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