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七章 触目饱幽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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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亮。
正值春意最浓时，虽不见得寒冷，可起得这么早，肠胃还是有些不适。自从上次病发后，子都对我的健康情况愈发紧张起来，不仅每日连哄带骗让我喝一大堆苦涩难闻的汤药，还要求我学武以增强体质。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英雄情结，我也不例外，前世我最崇拜的影星便是成龙大哥，每次看到电影里他赤手空拳横扫一大群坏蛋，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就激动不已，心想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向其学上几招多好。因而当我得知自己这一梦想可以在这个时代里实现，兴奋的整个晚上几乎都合不上眼。
子都早上要去上朝，下了朝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根本无暇亲自教授我，便派了据说是他那三千门客中号称武艺最高强的人来教我，正是眼前这个声洪如雷，唾沫星子四处乱飞的黑脸大汉，“俺都说多少遍了，这两只脚要分开一些，你这样子哪是在扎马步，根本就是蹲茅房吧？”
此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明明一副活脱脱的小攻样，却偏偏取了个娇滴滴的小受名，因而当他豪情万丈的报出“池双双”三个字时，我一时没忍住噗嗤乐开了花，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没礼貌，也失了作为二少夫人的风范，一干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我，显然被我这一反常态的抽风形象吓得不轻，就连怜若也暗暗扯了扯我的袖子，提醒我收敛一下。
然而，我刚收笑，却听他假意低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俺们家兄弟五个，俺排行老小，俺爹娘没啥文化，嫌想名字麻烦，就用掷色子的方法来决定我们的名字，俺娘怀俺的时候特爱吃辣的，大家伙都以为是个女孩，于是当爹掷出个两个‘二’，说要给俺取名叫板凳时，俺娘坚决不中，说好好一姑娘叫板凳多难听，俺爹摸着脑袋想了好久才出‘双双’这名儿，哪知生下我时才知道又是个男孩，可俺爹觉得‘双双’这名儿比‘板凳’有文化多了，所以就给俺取了这个名儿。”
“那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他捎了捎头，想了想才说：“俺大哥出生时，俺爹掷的是两个‘一’，所以取名叫池小二。”
“你二哥呢？”
“池扁担。”
“三哥呢？”
“池一路？”
“四哥？”
“池酒。”
“……”
彼时众人早已默契地将目光转移到池双双的身上，一个个傻愣愣，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似的。而则我深吸口气，望着天空，叹道：“你爹说的对，‘双双’这名儿果然有文化多了。”我发誓，我当时说这话纯属有感而发，一点打击嘲笑他的意思都没有，可谁知众人却忽然哄堂大笑起来，弄得人家一堂堂八尺彪悍大汉红着张黑脸落荒而逃。
隔日早间，他见了我却像没事人似的，不但对我恭恭敬敬，还笑容满面，这样一来，我心里更加觉得过意不去，想着找机会一定要好好给他赔个不是。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抛诸脑后，这家伙虽然表面上对我恭敬如初，可暗地里却是往死里整我。
比如此时此刻我这马步已经扎了快一个上午了，两条腿抖得跟蝌蚪似的，又累又饿，他却蹲在一边抱着鸡腿大快朵颐，用那油汪汪的大嘴对我冷嘲热讽，一脸的嫌弃样儿。更可气的是怜若那丫头竟然一个劲的在旁边偷笑，对我此番凄惨的遭遇视而不见。这二人简直、简直就是狼狈为奸，泯灭人性，人神共愤，太太太可恶了。
“那个，双双啊……”我厚着脸皮对他努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谁知他目光凛冽扫来，我顿时噤了声，撇撇嘴，改口道：“池大爷，池公子，池小哥，池……”
“行了行了，少夫人，俺承受不起，您有啥事儿直说吧。”他狠狠撕咬了一口那烤得油光嫩滑的鸡腿肉，嚼得咂巴直响。
我努力摇了摇被那美味迷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在怜若好奇的目光下，对着池双双手里的鸡腿哀号道：“给我尝一口好不好，就一口，一口就好。”
我说得可怜兮兮，他二人却无比惊愕。
良久，池双双特有的雷笑响彻整个苑子，其中还掺杂着怜若极不给面子的窃笑。
不一会儿，公主府和魏府上下便传遍了我为只鸡腿而向池双双折腰的事情。
等到傍晚，全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时，王氏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夹菜，什么红烧肘子，酱爆鸡丁，八宝肉圆，眨眼的功夫就将我面前的碗堆成了座小山丘，笑道：“公主多吃点，今天肯定饿坏了吧？”
她温和的语气宛若慈母，而我却分明抓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讥讽，屋子里微不可闻的窃笑中带着鄙夷，正是王氏的大丫鬟素锦所发。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配什么样的丫鬟，一个德性。
我心中有气，却不得发泄，憋在胸口一阵难受。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腿，抬眸，迎上子都温润的俊颜，他淡淡的笑着，浑身散发着月一般的盈盈光辉，烦闷的心情顿时豁然。
他侧身从我碗里夹走一些菜放入自己碗里，对着王氏歉笑道：“这都要怪我，因为前几日公主大病，大夫嘱咐服药期间不宜吃过于油腻的食物，这几日她几乎只喝了些清淡的粥，所以才会见了荤食忍不住嘴馋。”
我冲他感激的笑了笑，他也对我一笑，凤目里满是柔柔的宠溺，看得我不禁面红耳赤。
“哎呀呀，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二哥二嫂，你们俩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子冉故意夸张的打了个冷颤，咧嘴戏谑道，一袭淡粉长缎裙将她称得明艳动人，只是那弯弯细眉下的星眸里却有着与之极不相符的狡黠。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霎时变得暧昧起来，脸颊一阵燥热，尴尬得我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起来，倒是子都始终淡笑不语，看我的眼神温柔如初，却不知为何我反而感觉更加燥热了。
王夫人假意斥了子冉一声，小丫头偏过头对我一通挤眉弄眼，窃笑连连，直到魏相不急不缓地忽然开口，她方才噤声。
“义捐之事进展的如何？”
子都显然不料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答道：“尚有些困难，半月将尽，所筹善款数目远不及灾地支出，虽有无数民间义士积极响应，但因其能力有限，犹以杯水车薪也，且因相距甚远，官员贪污之事仍时有发生，不少善款并未真正用之于灾民。”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此前钟后借由朱庆元等人逼魏相父子立下了军令状，言明三个月内若无法缓解灾情便要整个魏氏一族赔上性命，所幸子都采纳了我的建议，在仁武帝的支持下发动了一场场义捐活动，为灾地筹集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善款，暂时化解了危机。然而，由于灾情严重，重建工作难度大，既要保证灾民生活，还要因地制宜求改进，比如兴修水利、挖河道、引进抗旱新种等，这每一项工程的实施都是大笔银子的投入，西祁原本国力强盛，但经过这两场大灾折腾，国库也快要入不敷出了，原本民间所筹善款可以作为政府赈济补充，可一些贪官污吏仍旧不肯罢手，私吞无数善款，严重打击了百姓捐献的积极性，时有人嘲讽“贪官猛于虎”。
如今赈灾一事关乎的不仅仅是魏氏全族的性命，更关乎整个西祁皇朝的稳定，自王敢、张路二人在蜀、桂两地揭竿起义，各地农民起义便如雨后春笋，更有北方夷狄乘机闹事，行径猖狂，虽已全数平息，但若不能重振民心，恐怕乱世将起。因而就连钟后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据闻今日早朝时还特意询问了魏相义捐一事的进展，令其尽快想办法解决这燃眉之急。
众人一阵沉默，皆是食不知味，我原本不想开口，但见子都眉头紧蹙，一副忧心忡忡之态，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我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我身上，疑惑、震惊、鄙夷……唯有子都瞬间惨白了容颜，他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菜，并未看我一眼，却不等我细想，魏相的声音便传来了：“不知公主有何高见？”
我敛了敛神，答道：“这义捐贵在一个‘义’字，古人常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见钱财对于百姓而言绝不是粪土，因而这义捐之事更显得难能可贵。然，国并非一人之国，也非一家之国，而是天下黎民百姓之国，光靠一些民间义士、团体、寺院、富足之乡捐助只能是杯水车薪，反而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在士、农、工、商这四个社会阶层里，商人虽位居最低层，却无法否认他们掌握了全国一半以上的经济，所以与其等待民间百姓自发捐助，不如直接从士、商这两个阶层入手。”
“这恐怕行不通吧，之前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长孙氏等几大贵族已经看在咱们魏氏一族的面子上捐了不少银子了，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家再捐，公主以为是开善堂不成？”王氏咯咯笑道，那风韵犹存的容颜在烛光下有些恍惚，她语气和蔼，却叫人听着极不是滋味。
我下意识的瞧了子都一眼，他已停箸，正怔怔地望着某处发呆，也不知在没在听我说话。一晃眼，迎上魏相深沉的目光，我暗自吸了口气，浅笑道：“既是义捐，自然得让人心甘情愿才好，而但凡有钱人皆爱面子，咱们若能让这些个有钱人捐钱捐得有面子，又何愁筹不到款呢？”
“公主的意思是？”魏相问道，威严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好奇，王氏和子冉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禁对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面不改色地说道：“在各地都城举办一场赈灾晚会，邀请当地名流富绅参加，晚会内容不仅限于歌舞类，还要穿插几位灾民代表的亲身经历讲述，以感化宾客施以捐助。”当我说完时，魏相眼中是欣喜的赞赏，王氏尴尬的笑着，而子冉则是一脸崇拜不已。
“我吃饱了，各位慢用，我先回去了。”忽然，子都对着众人淡淡一笑，便起身离去，却连瞥都未瞥我一眼，我心里气得快要吐血，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匆匆告别了魏相、王氏以及子冉，便向着夜色中那抹盈盈的白影匆匆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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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静，淡月当空，将墨黑的天幕照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几株玉兰花树下，白衣胜雪的少年静静倚靠着，向我招了招手，勾唇轻笑，道：“真慢，我都等你许久了。”
我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被他前后反常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却仍是乖乖听话向他走去，他将我拉到跟前，用衣袖替我擦了擦耳鬓因为奔跑而生的薄汗。月光下，他眸目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影，面容温润儒雅，恍若天人一般，心里对他的气早已烟消云散，闷闷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自己先走，可是在生气？”
他手上动作一顿，长叹一声，将我扯入怀里，说：“庭芳，最近我时常在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还是你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我之前所看见的并非是你的全部？”
“……”
“我心里很矛盾，既希望你无忧无虑，又希望你活得真是，你本该如平常女子相夫教子就足矣，但为了帮我不得不将自己一直隐藏的才能显露在人前，看到你为了赈灾一事操心，我感叹佩服你的才能，却也觉得亏欠了你。”
我被他这番话弄得眼泪直流，原来我的心思他一直明白，我搂紧他，本想笑的，出声时才发觉止不住的颤意：“你既说我应‘相夫教子’，我这么做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闻言一怔，未再多言，只是更加深深的拥紧我。
风起，吹落枝头玉兰花瓣，坠落在我和子都的头发、肩上，清雅的花香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那纯白花瓣上的，亦或是两种花香混合而成，令人不由沉醉。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七章 触目饱幽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