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烙》苏泠枂

37、第三十三章 穷途平路险

　　“你终于来了，公主。”人潮间，花溶溶漫不经心地对我笑着，他的慵懒如昔，可为何比哭还令我心慌，那隐藏至深的一点点落寞，那不愿被我窥探的心情是什么？
　　“小心！”忽然，他一声高喝传来，我猛地抬头，只见一支利箭飞速向我射来，可我脑海里尽是一片空白，连逃跑都忘记该先迈哪只脚。千钧一发间，我大汗淋漓地眼看着那箭即将刺入我的肌肤，紧张地呼吸都瞬间停窒了，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临，而是被花溶溶颤抖的双手狠狠拥入怀里，那么用力，那么牢固，像是要将我握碎，恨不得揉进骨髓……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庭芳？你……”听见他沉重的闷哼声，我下意识地往他背上摸去，温热粘腥的液体染红了我的手掌，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因疼痛而汗流不止的脸，可他依旧努力地对我笑着，他说：“不要怕，我没事。”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痒痒的，连声音都发不出，而现实的情况也根本容不得我们多言。
　　随着那支箭横空射出，街上早已炸开了锅，人们尖叫着、逃窜着，有人被撞到了，有人被踩在了人潮脚下，可没人愿意停留片刻，只管自己活命……
　　孩子嘤嘤的哭泣声震动着我的耳膜，街边一个五岁大小的男孩无助地坐在地上，他纯澈的目光在人潮中慌乱搜寻着，他在害怕，在等待，在期盼，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丢下了自己……
　　没有人理会那个孩子的哭泣，没有人体会他心底的恐惧，人们各管各的逃窜着，左一脚，右一脚，不知不觉中伤害着那个孩子。
　　我再也看不下去，可顾念着花溶溶的伤，拼命狠下心转身扶起他向人潮中央奔去，谁知花溶溶却使劲挣开我的手，他脸色惨白如纸，却努力绽开一抹笑：“等我一会。”不等我阻止，他已身手利落地避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孩子带了过来，然而还未待他稳住心神，四周二十多道黑影已忽如鬼魅一般将我们包围，从头到脚的黑衣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但那一双双迸发着精光的目光却异常清晰，仿若久未进食的狼群见到了诱人的食物，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我心中一凌，下意识地拽紧花溶溶的手臂，他侧脸对我安抚地笑了笑，语气却是不容我置喙：“你先带着孩子走，我随后就来，放心！”
　　手中一沉，我赶紧搂住孩子，可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他脸上移开，他的笑容那样从容，他的语气那样坚定，像是不论前面有多少坎坷风雨，他都会为我挺身而出，舍生忘死。
　　“你……”
　　“快走！”他牙咬将我推离，眼底隐显一丝焦急。
　　仅是犹豫间，那些黑衣刺客已经举刀向我们劈来，我已无退路。
　　刀光剑影中，花溶溶从左袖中抽出一柄软剑，那剑似游龙一般无形中幻化出一股浑厚之力，轻轻以挑，十多名刺客手中的剑便颓然滑落。他身姿轻盈如燕，翩翩不凡，但因后背受伤所制，轮番围攻下已是体力不支腹背受敌，渐渐立于下风。杀气开始向我和孩子这边一点一点聚集，我只能步步退让，而此时花溶溶根本无力顾及，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就连孩子也感染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安静的靠在我的怀里，小手牢牢地拽着我的衣襟，想哭又不敢。
　　此番此景，我竟然莫名地感到一阵轻松，连害怕都忘记了，甚至忘记自己是如何撞开刺客手中的刀，脑海里只是想着一定要逃跑，一定不能让孩子受伤，一定不能让花溶溶分心……即便精疲力竭。
　　咻——
　　一道箭气逼来，我感觉耳畔一阵刺疼，定神时却见那箭已插入对面的树干上。身后同样一身黑衣的男子挥刀利落，眨眼间刚刚对我紧追不舍的五六个刺客便趴在地上痛苦哀嚎着，但他丝毫不敢耽搁，仅是匆匆回头一瞥，确定我安全无碍，便奋力冲到花溶溶面前，“主子，你们先走，剩下的我来解决！”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那黑衣男子左眼至鼻翼的那条宛如蚯蚓的刀疤却还是在月光下显露无余，就像是有些事情藏得再好终将真相大白！
　　我努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我拼命忽略着心底的怒意，或许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面对……
　　杀戮仍在继续着，我呆呆地看着花溶溶，不，也许应该是慕容瑾辰才对，他吃力地向我跑来，发丝凌乱，溅满鲜血的脸憔悴而狼狈，我想狠狠指责他，我想暴打他一顿，我恨不得杀了他为子蔺报仇……可我做不到，他刚刚救了我啊……
　　忽然，他猛地向前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口中鲜血狂涌，脸色乌青，可他依旧在对我笑着，我不知所措地冲到他身边，贴近了才听清他嘴里反复念着一句话：“幸好你没事。”而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无意识地说道：“不许你死，我还没替子蔺报仇。”直到尝到嘴里咸咸的味道才发觉原来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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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景物飞逝，我抱着孩子奋力地向郊外逃去，身后被称为“夜”的男子背着已经昏迷的慕容瑾辰一路跟随，浓浓的血腥味即便隔了数步之遥也清晰无比。
　　我不清楚我们已经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可是体力渐渐地流失着，双腿似有千斤重，但我们没有停止喘息的机会，因为身后一群刺客在紧追不舍，虽与之前那二十多名刺客装束一样，可又显然不属于同伙，那周身凝聚的肃杀之气更加骇人，他们步步紧逼，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留，我清楚的知道，一旦我们停下，就再难逃大劫。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逃出了郊外，四方荒原，前方是万丈深渊，一粒砂石滑落，瞬间便无影无踪。
　　寒风乍起，凛冽如刀划疼我脸上的皮肤，夜挡在我前面，他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嗜血的敌人，明明狰狞无比的脸庞此刻竟然令人肃然起敬。忽然，他将慕容瑾辰放下推向我，然后接过我手中的孩子，深邃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慎重：“带着他逃走，我相信你。”
　　我一怔，但容不得我拒绝他已经将孩子包裹在披风之下，与那逼近的刺客厮杀起来。
　　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忐忑地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山谷，心底在疯狂叫嚣着，耳中尖锐的刀剑相斗声如战场上吹响的号角，愈发加重了我心底的紧张。
　　突然，其中一名刺客向我杀了过来，我本能地向后退，却忘了我早已没有退路，那举刀向我劈来的瞬间，身子一倾，我便与慕容瑾辰坠下了山崖。
　　耳畔风声呼啸着，我望着身下黑漆漆的深渊，忽然想起了峨眉山中的袅袅云海，那种瞬间解脱的怅然令我忘却了所有，意识渐渐模糊，渐渐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