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三十七章 欺人亦自欺 ...
-
嘤嘤的哭声如苍蝇一般恼人,眼皮沉甸甸的,试了几次才撑开,入眼是张俊雅清润的面容,熟悉却有恍惚觉得陌生。见我醒来,他暗沉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却终究没有出声。
心里觉得有些苦涩,原来……他还是不愿相信我。
屋子里开始骚动起来,那嘤嘤的抽泣也化为了深深的哭喊,杨绿柳越过众人一把扑在我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被那贼人那般侮辱?”
她哭得极其伤心,美丽的容颜上布满了泪水,似乎那晚凝月阁里那个我叫嚣着,欲置我于死地的骇人情景只是我的凭空想象罢了。
许是瞥见我嘴唇嘲讽的笑意,她怔了一下,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用眼神警告着我,口中却紧张地询问道:“姐姐可有哪里不适?紫央,快,去请大夫来!”
“是,娘娘。”一旁身着翠裙的女孩听见吩咐一刻也不敢耽误。
“娘娘莫要太伤心,当心身子要紧,公主她自个儿大意,怪不得谁?” 王氏的声音响起,这时我才注意到魏相、魏子渊、子冉等都稀奇地聚在屋里,可除了魏相、子冉和子都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担忧,王氏和魏子渊母子二人的表情竟是如等着好戏上演一般的玩味。
“都怪我当时没能早点发现凝月阁里有异,好在、好在是有惊无险,否则姐姐的清誉怕是要受损了。”她自导自演的编着谎话,我虽没亲耳听她说,却也知道她定在众人面前将我倒打了一耙,可我既未辩解也未拆穿她,自始自终我所在意的不过只有那一人的想法。
我将目光转向子都,他也正看着我,只是相交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分明恍了恍,一丝痛苦和挣扎闪过,却也没能逃过我的双眼。他应该是疑惑杨绿柳的话的,却选择了沉默,连为我辩解一句都不肯,仍由众人猜疑嘲讽的目光刺向我。
“想来还真是巧的很,那晚我听奴才说二弟进了凝月阁,进去一看二弟竟独自在那儿练剑,我便邀他同去饮酒,哪知我俩前脚才离开,后脚就听闻弟妹被贼人挟持的消息,还是娘娘派人报的信儿。”魏子渊顿了一下,勾唇笑了笑,有几分感叹的意味继续道:“原来……那晚失眠的何止我一人?”
闻言,王氏脸上的笑容愈发深沉起来,正欲开口,被魏相抢先:“既然公主无碍,就请娘娘回去歇息吧,您若有任何闪失,老臣担当不起。照顾公主之事,交予我们自家人便好,不敢再麻烦娘娘。”说着话时魏相脸上的表情是恭敬温和的,却也生生将杨绿柳排除“自家人”之外。
闻言,杨绿柳哭花了的脸上似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红青交错,变化莫测,忍了又忍才恢复平静,双眸中含着几分湿意:“那好,一定要好生照顾姐姐,若一会大夫说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
众人跪送她离去后,魏相嘱咐了我几句“安心休息”之类的话便也带着王氏和魏子渊走了,子冉非要留下陪我,王氏无奈只好由着她,只是临去前狠狠倪了子冉一眼,似乎是在埋怨她胳膊肘往外拐。
屋里只剩我、子冉和子都三人,终于清静了。
子冉很乖巧地在门外等着,只是时不时伸着脑袋向屋内张望,脸上担忧不已,却没有出声。我知道她也觉察出我和子都之间存在着隔阂,或者,她还想劝劝我。只是,她不懂,如今并非是我在与子都生气,而是子都不肯原谅我。
冗长的沉默似要将我封印成化石,脖子四周火辣辣得疼,不用照镜子,也想象得出那里定是青紫一片,可见,当时杨绿柳是下了狠劲儿欲置我于死地的。
好半天,他终于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脖子,目光带着几分熟悉的怜惜,眉间的沟纹似乎更深了,我不自觉地抬手想要如往常那样将它抚平,然而,他躲开了我的碰触,搁在半空中的手指有些僵硬起来。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欺骗了自己多少年才能以为自己手中已经握住了幸福?昨晚他那一声情难自禁的“柳柳”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明明是自己鸠占鹊巢,明明是在欺人欺己,却还傻乎乎地将梦当成了现实。
“你好生休息,我去叫子冉进来陪你。”说完,他已起身向门外走去,不一会儿子冉便进来了。
“嫂嫂,你别多想,二哥只是一时着了那狐媚子的道。”少女明媚的容颜微微含有一丝忧心,却努力宽慰着我,我勉强笑了笑,却忍不住自嘲道:“连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后者闻之,张了张嘴,终是无言以对。
**************
之后的几日子都一直没来看过我,甚至以为让我安心养病之由,干脆搬到了书房。而他似乎也更忙了,自从结束慰问灾民之行后,他与魏相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这个月十五日京都的首场赈灾晚会。
月余前我已想尽办法邀请到了京都文艺界几位小有名气的爱国之士前来参加,这其中也包括花溶溶,可如今子都心中对花溶溶与我的关系存在疑虑,纵使他并非那种公私不分之人,可我也不敢再在他跟前儿提花溶溶的名字。索性目前无人知道花溶溶是慕容瑾辰的易容,否则这好端端死人变活人,若让钟后知道,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庆祥七年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在漫天绚烂的烟火声中正式拉开帷幕,这一天,满城的少女为之兴奋而寝不能眠,祈祷着能早日遇见属于自己的那个“牛郎”。
而也是在这一晚,新疆发生了一件令天下震惊的事情,喀格尔部落首领博格拉汗宣布退位,由其次子弩西尔继承,并自立为乾国。随后,新上任弩西尔汗又派使者向西祁进献美人三名以及数十项奇珍异宝,以示永世之好,这才将钟后的疑虑打消。只是这样一来,目前天下由从前三分,成了如今真正的四分,北方燕国、西北乾国,以及东边的芈国皆以居于南方的西祁皇室为首,它们表面上互相交好,实则暗潮涌动。
晚饭后,王氏带着两府里的一干妇孺穿针乞巧。子冉活泼好动自是做不来这穿针的细致活儿,没一会儿就直嚷嚷着无聊。王氏见状,瞪了她好半天,最终只得无奈地应她自由活动,哪知她非要拉着我一块,难得的是王氏竟然同意了。
出了门,小丫头如同大赦一般拉着我在街上左穿右穿,那心急的模样哪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之态,我不免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就这么急着寻你的‘牛郎’不成?”
她却忽然停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嫂嫂,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难道你没发现二哥和那骚狐狸从下午就都不在府里吗?连晚饭都没回来吃!”
我愣住:“也许、也许他们有事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啊,那骚狐狸自己昨天都说她特意求了太后许她过完乞巧节再回宫,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清楚?你看,天这么晚了,二哥还未回来,定是被那骚狐狸缠住了!”她越说越气愤。
“不许胡说,她是娘娘,你这样说她被她听见就不好了。”她左一句骚狐狸,右一句骚狐狸,听着实在不堪,纵使绿柳再不是,终究是不能不顾及她的身份。
她见我语气严厉,吐了吐舌头,晃着我的手求饶,可突然她表情一变,那时震惊、气愤,以及担忧,却很快反应过来,对我勉强笑了笑,欲拉我走:“嫂嫂,你看那儿有人在放河灯,走,咱们过去看看吧!”她随意地指了指前面,目光却不自觉地飘着我身后。
我醒悟地回头,这时河岸处有人点燃了烟花,姹紫嫣红的火光如流星一般在夜幕上绽放,也照亮了不远处那正在热情相拥的两人,男的白衣飘飘,清润温雅,女的粉衣轻纱,秀美依人,好一对佳偶天成……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涌动的人潮成了我眼中静止的画面,我只看到杨绿柳轻轻将头靠在子都的肩上,而他……并没有拒绝。
“我去找他们算账!”子冉气冲冲地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淡淡地笑了笑:“算了,咱们走吧。”她有些不甘,但见我态度坚决还是乖乖跟着我走了。
在喧闹的大街上穿梭着,子冉拉着我挨个摊铺地逛,我感觉自己就像个行尸走肉,身体还在,灵魂却早已被撕碎,刚刚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翻腾着,像挥之不去的魔咒,狠狠地鞭笞着我,一个擦身而过的人撞醒了我,才察觉眼前早已没有子冉的身影。
顾不得伤心,我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人,却一点子冉的踪影都不见。心很慌很慌,我大声喊着子冉的名字,却越来越害怕,眼前的人影也似忽然变了模样,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像地狱里的恶鬼,连日来的忧心和不安在这一刻崩溃,再也坚持不住,脚一软摔在了地上,人们惊讶地绕过我身边,而我只是沉浸在泪水中无法自拔。
突然,有人将我从身后将我扶起,接着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中,似桃似槐的香味令我感到安心。“庭芳,记住以后再遇到不想看的东西,就像这样捂好双眼”,许久,待我稍稍平静下来,他突然放开我,双手覆上我的眼睛,轻声说道:“像这样的话……就不会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