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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六章 痴怨已成癫 ...

  •   醒时,习惯性的瞥了瞥翠屏外的卧榻,毫不意外,那里空无一人,只剩冰凉。

      回府已有三日,可我与子都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每日天还未亮,他便已起,晚上也多是半夜而归,且十有八九是一身的酒气,倒在床上就蒙头而睡。我明白,他这是在刻意避开我,他不想听我的解释。

      “怜若,替我梳洗。”罢了,终归是夫妻,他既不相信我,那我便等他想通了,好好与他说明白。

      我想,他应该……会理解我的。

      “公主,那几日你都和花公子在一起?”将湿帕递与我,怜若有些犹豫地问道。

      “嗯。”她一提,我倒记挂慕容瑾辰的伤不知如何了,那日走的匆忙,但见那“夜老板”也来寻他了,想着应该不会有事。

      “花公子他伤得重吗?”眼前的人儿面露忧色,素来淡然冷静的眉目中竟含有难得的一丝紧张,这个发现倒叫我一时来了兴趣:“哟,今个儿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关心那花溶溶,我可记得你们两从前只见过一面,莫非你是被人家美色迷晕了?”

      闻言,怜若顿时涨红了连,一把将我手中帕子抢了过去,踱了下脚,小女儿羞态尽露:“公主,你、你真坏!”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只是听说那花公子两次救你,所以觉得他人还挺好,才多问了一句罢了。”

      见她那着急撇清的模样,我笑得更欢了:“解释就是掩饰,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气得她愤愤而去,连洗脸水都忘记端走。

      随意挑了件淡紫色的裙衫穿上,出门向魏府方向走去。府里仆人正在打扫着花园里的枯枝败叶,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园里练剑,那其中一个虎背熊腰,脸黑如炭,可不正是池双双嘛?

      “爷,你还是趁早卸甲投降吧,瞧你这小身板儿,哪受得住双双我一拳?”他这一嗓子还是那般如雷贯耳,差点震得我一踞趔。虽因树枝遮挡了另一人的身影,但想能让池双双如此毫不顾忌的莫非子都了。

      这个想法令我不禁欣喜,与其等他慢慢想通,倒不如我主动出击。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张嘴刚想喊子都的名字,却在瞥见一张阴柔的面孔时顿时卡在喉咙。

      池双双眼尖先看见我,抛下魏子渊热络地跑了过来:“少夫人?你是来寻二爷的吗?他、他一早就出去了。”

      我勉强笑了笑:“恩,我知道。”

      这时,魏子渊一边擦着手中的剑,一边向我走来,冷如凝霜的目光在我身上轻轻扫过,唇边却挂着温和的笑意:“听说这两日二弟在生弟妹的气,不知可是那日在崖底弟妹惹着二弟了?”

      “大哥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尽听那些奴才们的混话,我与二爷好的很,何来生气一说?”我心下不待见他,却仍得维持面儿上的笑意。

      魏子渊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几分玩味,连声音也刻意放低了:“哦?只怕有人美人在侧乐不思蜀,不免冷落了弟妹你。”

      纷沓的脚步声而至,我回过头,只见子都正随杨绿柳一路走来,两人不时低语,杨绿柳笑声如银铃,回眸间千娇百媚,生生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一股酸涩委屈涌上心头,忍了又忍才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参见娘娘!”魏子渊和池双双齐声行礼,我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心里不免觉得凄凉,当年我姐妹四人义结金兰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过经年,却已物是人非,今日的杨绿柳风光无限,是钟后最信任的贵妃娘娘,再也……不会哭泣叫她姐姐,求她帮她了。

      精致的缎鞋映入眼帘,我被虚扶了起来,迎上杨绿柳含着几分无奈笑意的容颜,有些恍惚地听她说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你我二人何须这般客气?”她修长纤细的柔荑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眉尖儿微微蹙着,似怨似嗔。

      我淡淡地笑了笑:“臣妇不敢。”

      语毕,子都忽然说道:“娘娘,你们姐妹难得相聚,容臣等先行告退。”也未等杨绿柳应口,他便扬长而去,池双双见他走了,赶紧追了上去,倒是魏子渊仍然一副不急不缓的态度,与我擦身之时那别有深意的一眼,没来由地令我胆战心惊起来。

      满园的花香正浓,翠鸟在枝间嬉戏,风吹,红亭里纱帏拂动,配着袅袅茶香,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境。

      各自抿了口茶后,又闲聊了几句客套话,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感叹人生。从言谈之中,我已然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那些好的,坏的,珍贵的,不堪的,都在那做华丽的牢笼里消殆而尽。
      我的三妹死了,如今在我面前的是杨贵妃!

      许是见我神色异常冷静,她再也挂不住虚伪的客套,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姐姐,这可是在怪我?”

      “臣妇不敢。”

      怎知她却忽然哭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握住我的手,言词恳切:“姐姐,我知道你怪我,这些年你时常借书信提点我,我却一次也没有回过你,连你那年病发也没差人慰问,你这样尽心为我,我却如此待你,你怎能不心寒?可是,姐姐我也是有苦衷的,身在后宫,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即便如今外人见我风光无限,又有谁知其中艰辛酸楚?”

      她哭得梨花带雨,而我不是铁石心肠,也是在深宫里待过的,自然懂她难处。“哭什么,尽招我眼泪。”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却是破涕而笑,心中的怨怼也顿时消散了,只要她还肯认我这个姐姐便罢了,她有她的生存之道,改变也是必然的。

      互相擦了眼泪,她忽然望着亭外,状似谈论天气一般轻松地说道:“姐姐,二爷他正在气头上,你别放在心上,过两天气儿消了就没事了。”

      听她这口气倒像是很了解子都一般,忆起刚刚他俩交头接耳的画面,那种酸涩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没事儿,他的脾性这几年我还是摸透了一些的。”

      闻言,她蓦然回头对我莞尔一笑:“那就好。”

      **************
      今夜有些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索性披上外衣到院子里透透气。起身时不免惊动了在外头守夜的怜若,小丫头睡眼惺忪,口里却喊着要陪我,被我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

      公主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前每次睡不着,子都便会陪着我在院子里散步,我们一同赏月、数星星、聊天、许愿……

      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我被他呵护着,宠溺着,慢慢成了一种习惯,深入骨髓……

      可如今,他却忽然不再理我了,我被他宠坏了,所以哪里受得了他一丝一毫的冷淡?我渴望与他说明一切,但他避开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这几年的风雨同舟也不能取他丝毫信任吗?

      月光迷蒙,一阵冷风呼过,我惊醒着裹紧披风,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魏府最僻静的凝月阁里。

      挑开密簇的树枝,见院中有一方碧潭,潭边假山形态奇妙,不似寻常人工雕砌之物。更妙的是,那潭中隐隐冒着白气儿,越挨近越感觉一阵温热。我心中大喜,猜想这定是一处温泉,见四下安静无人,便索性脱了鞋袜坐到潭边,将双脚浸泡在温泉中。

      那股由内而外的舒畅差点叫我忍不住尖叫出声,若非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我其实更想痛快泡个澡。正独自惬意时,窸窣的脚步声突然传来,而我早已来不及避开,只好慌乱地往假山靠去,以求不被人察觉。

      “和我待在一起就这般令你难受?”这个声音低柔如水,却也是再熟悉不过。我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却纳闷,这么晚了,绿柳来这儿做什么?

      “夜已深,多有不便,还是请娘娘回吧。”清泠的嗓音远远传来,似泻洒的月光,虽明亮,却终究冰凉。

      我心下一沉,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要我听不见,我便可以自欺欺人,我便可以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我和子都还可以像从前一般好……

      然而,那一字一句怎么也捂不住。

      低低的抽泣响起:“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你竟然这样对我?”

      “你这又是何苦呢?”

      杨绿柳顿时急了,颤着声问道:“子都,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是不是真的爱上姐姐了?”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忘了当初可是你非让我求太后赐婚的!”我的心如被人狠狠刺穿一般,鲜血淋漓的疼,原来真相竟是这般残忍。

      此时那两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中听来竟是陌生得很,我甚至辨认不出那是子都的声音。恍惚间听到杨绿柳絮絮地说道:“是,是我,可我以为即使你娶了她也会永远只爱我一个,我以为姐姐她一心想着那个痴儿,自是不会对你上心。更重要的是,那时她是钟后看中的人,钟后既有意借她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想倒不如成全了她,所以、所以才会逼你主动请钟后赐婚。”

      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话声都带着颤意:“你知道这些年为何我一次也没与姐姐联系吗?因为我难受,每每进宫你提起姐姐时,那眼中的神采你自己看过吗?我看过!所以、所以我怕……我怕见到你们情投意合的模样,就像这几日一样,虽然你故意冷落姐姐,对她不理不睬,可这比看到你们恩恩爱爱更叫我难过。谁又知恨亦不是爱呢?你越是在意那日之事,便说明你越是在乎姐姐,这一切就像是在凌迟着我一般……”

      沉默半响,只听子都满含深情地唤了一声“柳柳”,紧接着似乎上前走了几步,然后便什么声都没了。我的心像提到了嗓子眼一般,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堂堂正室躲在假山后面偷听丈夫和小三儿偷情?不,也许没有那一纸婚约,我才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沉思间,子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决绝:“柳柳,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没有回头路,你只当……我今生负了你吧。”

      苦涩绝情的话语引来一阵深深的啜泣,却被子都突然打断:“嘘,别出声!有人来了,你快到那边假山后藏好!”

      “你可瞧清楚了?刚刚二爷进凝月阁了?”魏子渊低声的声音由远及近,绿柳似乎被吓着了,匆匆忙忙地就向我这边跑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躲到了我身旁,瞧清是我,似见了鬼一般惊恐,那双眸子里有害怕、有震惊、有心虚,还有一丝怨恨,而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敢出声。

      脚步声更近了,舞剑之声悄然响起,“二弟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刻苦练剑。”

      “大哥不也一样睡不着?”听见魏子渊的话,子都淡然地说道。

      魏子渊一愣,哈哈笑了两声,打趣道:“长夜漫漫,二弟怎舍得让弟妹独守空房?”闻言,我与杨绿柳皆是一怔,她眼中的妒意毫不掩饰,却只能一个劲儿的落泪,模样委屈。心下不由有些软了,她也是个苦命之人,身处荣华富贵,却得不到自己最想得到的人,这种折磨我也尝过,所以对她我恨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子都与魏子渊都离开了,我与杨绿柳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我不会求你原谅,因为我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夜色中,她素来娇艳温婉的面孔异常坚毅,连声音也不如往昔那般轻柔,而是理直气壮陈述。

      我莞尔一笑,只道:“我也是。”

      “你!”她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恨的指着我,“你为什么不骂我?我情愿你骂我打我,而不是这般平静。你难道一点也不生气,不嫉妒吗?你对他到底有没有真心?”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俯身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壁上,咬牙怒视着我,声音却极其轻柔:“是啊,你确实没资格生气,你凭什么生气?这几年你被他宠着,护着,享尽了世上女人渴望的一切,可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不过靠耍耍嘴皮子而已,你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吗?你可曾想过当年太后那般疼爱你,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什么也没嘱咐你?是他,是他求我让太后放过你,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说,你在宫里受了太多苦,既然嫁给了他,他是一定要拼命保你周全的。他说,他不想让你活得太辛苦,所以想尽办法宠着你,你随便一张口要吃‘冻桃’,他便昼夜为你奔波……”她越说声音越大,几近癫狂:“你知道吗,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是我的……”

      我被她掐的动弹不得,可她手上的力道越没有半分松懈的迹象,最后只听她隐约喃喃一句“我恨你”,便彻底陷入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三十六章 痴怨已成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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