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三十九章 奈何是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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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无眠，直到天边乍现一缕橘光才觉得有些困倦，但我还是不想睡，撑起窗帷，有些发懒地靠在窗沿上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心里觉得很是平静。子都依旧睡在书房，我也是能不出门便不出去，我们都在刻意地躲着对方。
杨绿柳已经回宫，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从前的平静，但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魏相和子都每日忙进忙出，甚少准时回府用膳，据闻是仁武帝这几日身体抱恙，情况极不乐观，朝堂上下乱开了锅。仁武帝尚无子嗣，主位悬空，按照祖制，裕亲王、沐亲王、荣亲王、睿亲王四位亲王及其子孙皆有继承资格，然而在此事上众宰相却是各持己见，一时间人心蠢蠢欲动。
钟后表面伤心欲绝，暗地里已在频频布置夺位。其心腹朱庆元暗中派人在民间配合造势，以钟后的名义开仓济民，广施恩惠。百姓想法简单，只要能温饱肚子，过上安稳日子，谁做皇帝并无太大要紧，因而钟后狠毒虽是众人皆知，却仍是有人对此亲民之举感激涕零。巧的是近日来全国瑞祥不断，钟后另一心腹徐景翰瞄准时机写了一篇名为《感前朝武女皇之风》的文章，其文辞藻华丽，语言精辟，明是歌颂武女皇功绩，实则是借此称颂钟后有武女皇之风范。
此外，统治着新疆大片土地的乾国弩西尔汗于三日前大婚，迎娶的是一位中原女子，传言那女子长得倾国倾城，只可惜脚有些跛，并且终日冷面不爱笑。弩西尔汗十分宠爱她，为逗其一笑，命人在天空中放飞了数万只风筝，终是博得美人倾城一笑。
相较于乾国的淡定，芈国和燕国更是置身其外，这三国似是打定主意不参与西祁皇室的任何政治活动，其实也是在暗中注意着时局的变化，一有机会便会出手，以求从中分得一杯羹。
日子如流水一般，很快就到了十五日，这一晚京都城里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去观看了这场前所未闻，也是前所未有的赈灾晚会，其门票几乎供不应求，不少人趁机做起了黄牛党，一张票竟被叫到了五百两黄金这样天价。
王氏和子冉也去观看演出了，我几日来不曾睡好，自是无心去凑这个热闹。硕大的两府内没了往日的喧闹，倒似成了京城中最安静的地方。
怜若伺候我洗漱后，便被劝回去歇息了。屋里烛光盈盈，一阵风吹来，火苗晃动了一下，我瞄了瞄半开的窗子，穿上鞋想去关上。
这时，只听“咻”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我的衣袖直射入身后的梨花木床柱，我惊疑回头，是一支箭上插着张纸条。慌张地看了看窗外，见四下并无人影，赶紧将窗扇合拢。那箭插得极深，试了几次才拔下来，可见此人内力之深厚。
我匆匆看了一眼那字条上的内容，心里焦急如焚，赶紧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马儿踢踢踏踏地跑着，沿途树影飞快地倒退着，可我一刻也不敢停下，那字条上说孟瑶母女被挟持，叫我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要求我单独前往北郊凌云峰一叙。虽然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人命关天，我哪敢耽搁，想起那日孟瑶调皮地笑容，心里蓦地一紧。
前面便是凌云峰，只隐约辨得出上峰的路，将马儿栓在一旁，我连跑带爬地穿行在树林里，乌鸦沙哑的鸣叫不时响起，在这夜色中听来只觉得慎得慌。好不容易撑上了峰顶，没了密林的遮挡，月光尽情地洒了下来，一个熟悉的背影负手立在崖边，听见脚步声，那人惊醒似地转过身，竟是……王岳骞？！
“庭芳？！”他大步走了过来，焦急的目光细细将我打量，也是一副疑惑吃惊的表情。“王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瑶儿呢？她在哪里？她不是被人挟持了吗？” 我敛住心神，心急地问道。
“你说什么？”他满是茫然。我将袖中的那张纸条取出递给他看，他脸上的表情一变，也摸出一张字条来，那上面内容差不多，只是孟瑶的名字换成了我的。
“糟了，咱们中计了！”他话音刚落，数十支箭便如流星一般刺来，五名黑衣蒙面的此刻拔刀向我们冲了过来，胳膊上一紧，我被王岳骞拉到身后，我挣开他，转身挡在他身前：“瑶儿母子需要你！”
他怔了下，就在这时，刺客的刀已经落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腰上一紧，有人将我猛地拉开，刀光剑影中我瞧清那是慕容瑾辰的身影，他手中的软剑如灵蛇一般舞动着，王岳骞捡起一旁刺客滑落的刀，瞥了我一眼，也毅然加入其中。
刀剑相撞之声划破沉静的夜空，鲜血染红了脚下黄土，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最后一名刺客终于倒下。我赶紧奔了过去，此时他二人虽疲倦不堪，却并无大碍。
然而，还未容我彻底松下一口气，林中又冲出十几名刺客，慕容瑾辰安抚地看了我一眼，用嘴型说了句“藏好”，便跃身投入新一波的厮杀中。然而刺客却越来越多，他二人渐渐体力不支，屈于下风，我心急不已，捡起脚边的刀，也冲了进去。
慕容瑾辰和王岳骞见状表情皆是一震，保护性地挡在我前面。
“二弟，你瞧这画面多么情深意切啊！弟妹果真好福气！”一声轻笑传来，似笑非笑，隐含几分幸灾乐祸。
我转过头，瞥见子都与魏子渊比肩立于一旁，心中大喜：“子都，我在这里，快来救我！”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开心，暗暗松了口气，有救了，有救了……
可我还是天真了，子都听见我的话竟然眉头皱了下，淡淡地说了一句：“活捉慕容瑾辰者，有赏！”我听见心瞬间被剥离的声音，原来这些刺客竟是他派来的？那么、那么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而我呢？我又算什么？被设计利用的棋子？
“哈哈哈……”慕容瑾辰狂笑不止，他奋力斩杀了一个向我扑来的刺客，挥剑指着子都，鄙弃地啐了口痰：“魏子都，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闻言，子都微挑起下颚，狭长的眉目里似要喷出火星一般，手中的长剑倏地出鞘，飞身向慕容瑾辰刺去。慕容瑾辰一咬牙，迎面而上，两人在半空中相会，各不相让。
而一旁的魏子渊也没闲着，他拔剑向王岳骞冲去，奈何王岳骞正与七八名刺客周旋着，根本无暇顾及魏子渊，我吓得一声冷汗，奋力向他那方跑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伴随一声尖锐的抽痛声，我看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孟瑶软软地倒在了王岳骞脚边。
“孟瑶！不！”王岳骞声嘶力竭地叫着孟瑶的名字，可他连将她扶起来的时间都没有，刺客紧追不舍，他如被瞬间夺走了灵魂一般，再也力不从心，任由刺客将他刺得血肉模糊。我挥剑将他面前的刺客挡住，咬牙说道：“你带瑶儿先走，这里交给我！”
他痛苦却迟疑地看了看我，似下了好大的决心，终于抱着孟瑶冲了出去。魏子渊见王岳骞逃走，欲穷追不舍，我忿然向他刺去，他讶然地看着我，挥刀相向。
“该死！魏子渊，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慕容瑾辰狠厉地喊道，因为分心，他的胳膊被子都的剑刺中，鲜血直流。
然而，魏子渊只是阴沉地笑了笑，一步步向我逼近。
“大哥！”子都的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警告。
谁知，这一声却引得魏子渊眼色愈发狠厉。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刀锋即将要刺入我的心脏，一股力量猛地向我扑来，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如幽怨的曲调，心脏处狠狠一抽，我怔怔地望着眼前向我直直倒来的怜若，震惊地无法言语。
同一时间，慕容瑾辰和子都皆停下打斗，向魏子渊杀去。
“公、公主，幸好、幸好你没事。”她口中鲜血如潮涌，素来沉静的容颜此刻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这样的熟悉，我恍惚地意识到什么。
“公主，你……其实一直在怀疑我吧，但最后……却选择了相信，你总是这样……愿意相信别人，为、为你而死……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我眼泪翻滚如雨，胡乱擦着她嘴角不断渗出的血水，言不成句：“你、你……个傻瓜，我、我哪里……值得你……这样相待。”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擦着我脸上的泪，笑道：“值得，十年前……慕容公子从老鸨手里……救下我，他要我……入宫保护一个女子，我好不容易……才能在你身边、身边侍奉，你对我……那么好，还说……”咽下一口血，她继续说道：“你还说、说要为我找一个夫君……我好开心，除了公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曾经嫉妒过你，可如今我……真心希望你能和公子……在一起。”
她困难地偏过头，看着不远处正在与魏子渊厮杀着的慕容瑾辰，眸光里流淌着晶莹的光芒，是她一直掩藏的情意，在这一刻尽情流泻，直到彻底化为黯淡。
我轻轻合上她的眼睛，脑袋里乱成一团。原来自己竟然错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是慕容瑾辰害了我，没想到他却是在保护我，曾以为怜若是太后派来监视我的，却不想她却愿意为我而死，竟说为我死值得，竟是值得？
沉沉的脚步如轰隆的雷声由山下而来，气势如虹，节节逼近。池双双戎装威严地领着一路人马冲上峰顶，粗略估计不下一百来人。
与此同时，魏子渊已倒在子都的剑下，他阴柔的脸上挂着一抹妖异的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憎恶。我与慕容瑾辰皆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我从未见过子都这般狠厉的一面，他总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再苦再累也是拼命隐忍着，所以那眉间的沟纹才会越来越深，似一道越织越密的网。
可今晚的他令我感到毛骨悚然，如被解开封印的恶魔一般，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气息。他提着剑，转身瞥向我，平静地说道：“去将少夫人扶过来。”
“是。”池双双躬身领命，大步走向我。
“放开她！”慕容瑾辰欲来阻止，子都面色一凛，手中的剑一挥，挑着下颚高傲地扫视了身后众人一眼，如王者一般发号施令道：“杀无赦！”
闻言，众人似打了鸡血一般，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幽光。慕容瑾辰被围在中间，四面受袭，但他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我半分，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令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外冒。
我焦急地拉住子都的衣袖：“放了他，他不过是个世人以为的死人，何须如此紧紧相逼？”
“取得慕容瑾辰项上人头者，赏百金；能活捉者，赏千金！”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此刻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睛里只剩下欲望和恨意，再也不是曾经我所熟悉的深情。
听见子都的话，那些人更加振奋了，下手狠厉迅速，慕容瑾辰早已无力支撑，只能步步后退，眼看再退一步就是深渊，我的心似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拔出子都手中的剑抵在自己脖子上，威胁道：“放了他，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子都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眼里的火苗蹭蹭地燃烧着，又熄灭了，而后是更加的冰如寒潭：“不许停，继续！”
“二爷……”池双双难为地挠了挠脑袋，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挥手令众人继续。
我绝望了，手中的剑沉重地像是有几百斤。就在这当口，慕容瑾辰忽然隔着人头冲我悠悠一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如覆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令他的笑容有些不真实。
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一凛，胡乱地挥砍着眼前阻拦的人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却没来得及，他已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永别了，庭芳。”
他缓缓地笑着，惊心动魄的美，我飞身扑了过去，抓住他翻飞的袖口，他咬牙斥道：“放手！”
我不理会，使出全身的力气欲将他拉上来，指甲因为太用力而外翻，隐隐泛着血丝，但我似中了魔一般，从未如此坚持和专注，我在害怕，害怕这一放手又要错过什么……
“庭芳，今日我必死无疑，你我无路可退。”山风呼啸着，他的声音有几分飘渺，却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我的耳中：“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你会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你会儿孙满堂……然后，请你忘了我。”
说完，他用力撕开被我拽着的衣袖，缓缓地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自始自终嘴边都挂着淡淡的笑。我握紧掌中的半截布料，上面还有他的气息，似槐似桃。
他说，请我忘了他。可怎么办，心好疼好疼，就像快要死了一样，谁能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三十九章 奈何是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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