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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绕弦风雨声 ...

  •   再见他时已是一个月后。

      那日深夜,繁星当空,微风习习,整个掖庭安静的不像话,我偷偷来到西边一棵老槐树下,那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用以埋藏平日里多余的食物以及早前从家里带出来的银票首饰等物。

      在这掖庭里,若不如此谨慎,只怕一日都难以过活。

      将土刨开,挖出小木盒子,仔细查点了下里面的东西,见并无缺少,便将前日藏在里面的几块糕点取了出来,想着等会与三位妹妹分着吃点。

      这三更半夜,偏离密林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本就有些心惊胆颤,谁知一个红影突然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吓得我冷汗直流,拼命忍住才没尖叫出声。

      然而,那红影竟一时不知去向,我却是如何都不愿再继续待在这里,赶紧将小木盒重新用土和枯叶埋好,便撒腿往回跑。

      可哪知背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穴道似的,竟怎么也动弹不得,我心里恐惧万分,因为曾听老嬷嬷提过,这片槐树林里曾枉死过几个宫女,之后便时常听到半夜有幽怨的女子哭泣声从这里传出,所以这里是掖庭的禁区,人人谈之而变色,若非必要,没有人会愿意进来这里,但这也是当初我选择将这里作为“秘密基地”的原因。

      我虽经历过轮回,可毕竟保留着现代人的思想,因而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况且之前我从未在这林中碰到过什么诡异之事,便更加肯定那传闻不过是古人的以讹传讹罢了。

      然而,眼前的情形倒使我有些将信将疑起来,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鬼?

      不,不会的,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心里的恐惧竟顿时减了几分,努力平静的开口问道:“是谁?”

      夜风吹来,耳边树叶唰唰轻摇,并无人回答我。

      气氛诡异,我分明感觉有人在暗处窥探着我,那目光慑人,仿佛要将我灼烧。

      半响,一个红影突然从一旁的树上落到我的面前,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具,一动不动,就那么打量着我,淡淡的槐花香扑鼻而来。

      我微微扬起一抹笑,道:“这么大晚上的魏三爷不在家睡觉,竟跑到这掖庭宫里吓唬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他一把摘下面具,一张俊颜恍若神祗,目光却清澈如水,薄唇微撅,气呼呼的道:“不好玩,不好玩,一下子就被你猜到,真是没劲。”

      闻言,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嘴角抽搐了两下,笑得极为勉强,道:“您先别管奴婢怎么猜到的,可不可以先替奴婢解了穴道?我全身疼的不行了。”我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挠了挠头,正想走过来替我解开穴道,却忽然大梦初醒一般,面色古怪的盯着我,笑道:“你这小丫头片子,三爷我险些又上了你的当,上次你骗我的事咱们今个儿可得好好算算。”

      我一听急得不行,赶紧求饶道:“三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何苦与奴婢计较?”

      “想要我饶过你也行,你先把眼睛闭起来吧!”他眸子里泛着流光,青丝拂面,在月光下呈现出柔和的轮廓,尽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不知怎么的,我竟鬼使神差的红了脸,明知夜色中根本看不出什么,硬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生怕被他瞧了笑话去。

      他灼热的目光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心跳忽然快了几拍,那槐花的香味离我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将我笼罩,我的心突地提得老高,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慌乱的张开了眼。

      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将我的视线占得满满,琥珀色的眸子里倒影着我惊慌失措的脸,那目光专注而灼热,微微抿紧的嘴唇红艳如梅,叫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我暗暗咽了口口水,欲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却想起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你、你、你要做什么?”

      他并不回答,依旧向我凑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在月光映照下,显出几分邪魅:“你叫什么名字?”

      “这很重要吗?”

      “说,还是不说?”我们的鼻尖已经靠在了一起,眼看着嘴唇就要碰到,我一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停!我说,我说,奴婢叫庭芳,在掖庭当差。”显然,这个魏三爷不是好糊弄的,只怕不顺着他些,今晚我是别想安然入睡了。

      谁知他听完我的话竟忽然拍手大笑起来,直道:“想不到阿辽力那老匹夫的主意倒是有点用场,还真将你这狡猾的丫头片子给唬住了。”

      “阿辽力?”

      “他是教我武术的新疆师傅,这点穴便也是他传授的,怎么样,滋味不错吧?”他笑得两眼弯弯如钩月,我憋气不已:“三爷,这下可否放过奴婢一马了?”

      他点点头,噙着笑意的眸子将我打量了一番,方才出手解了我的穴道,我全身酸疼,脚下一时无力,眼看就要跌倒,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我腰搂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令我不自觉的红了颊,慌张的将他推离,低头不敢看他。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清泠如水,带着蛊惑。

      我抬头,月色下,一身红衣的他翩然若九天仙人,眉目如画,唇如施脂,幽幽的看着我笑,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朵不知道何时采摘的芙蓉插入我的发中,痴痴的笑道:“庭芳,做我的娘子可好?”

      “三爷这是在消遣奴婢吗?”我有些茫然,想从他的目光中探寻些什么,却找不到蛛丝马迹。

      “自从上次遇到你之后,我就整日难眠,这种感觉与我每次遇到喜欢之物时的感觉是一样的,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爹爹常说,喜欢就要得到,所以我必须得到你。”他说的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喜欢就要得到?当我是玩具吗?我哭笑不得,看来这魏三爷的痴傻又犯了。

      “您是爷,您说喜欢,奴婢没有反抗的权力。但是您却没法勉强奴婢喜欢上您,因为奴婢的心是自由的,除非奴婢愿意,否则谁也夺不走它。”

      ……

      他好看的眸子里萦绕着一团薄雾,双眉紧蹙,挠头想了半天,方才咧嘴笑道:“那、那你的心本三爷先预定了,如何?你等着,总有一天本三爷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

      槐花树下,纯白的花瓣随风飘荡,渐渐地落在他发间,我的肩上。

      他专注的看着我,静静等待着我的答案,那目光清澈无瑕,认真而固执,一时间,我的心软了几分,如此少年,俊美高大,气质若仙,出身显赫,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是时而痴傻时而精明。

      许多疑问盘旋在我的心头,他的痴傻是天生的吗?为什么魏将军不为他医治?莫非真如传言那般是魏将军让他服用了某种药物所致?

      许是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答应,他有些着急了,在他开口前,我执起他的手,另一手取下我发间的那朵芙蓉,放回他的手中。

      柔声道:“回三爷,奴婢会等您。”

      他浑身一震,将手中的芙蓉紧紧握住,俊颜上笑意扩大,目光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你、你答应了?”

      我点头,浅笑不语。

      他唇边的笑更加浓烈了:“庭芳,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他说得认真,而我却只是一笑置之,从未当过真。直到很多年以后,每当想起他此刻的笑容,我都忍不住潸然泪下,悔恨不已。

      就这样,这位魏三爷为了让我喜欢上他,从此以后时不时就会顺道溜进掖庭来“骚扰”我一番,因为他那了不起的新疆师傅说,要让一个女人爱上自己就要不时在她面前晃悠,还说这叫占据对方的视线。

      好吧,有这样一个美男子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确实称得上赏心悦目,而且他除了粘我,对掖庭的其他宫女却是一眼都不带搭理,嗯,这一点倒是满足我作为女人的虚荣心。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从某次我偷看他被他发现后,他就老爱用美男计蛊惑我,又趁我不注意之际给我一个大大的爆栗。我可怜的额头,没遇到他之前来算光滑,眼下都快成凹凸状了,偏偏他百试不爽,而我又次次上当,真是无语问苍天。

      比如此刻,他笑得洋洋得意,我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三爷,奴婢的额头都快被您敲得破相了,万一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是好?”

      他咧嘴大笑:“你怕什么,破相了正好,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你了!”

      “你!”我气鼓鼓的,将伞往他怀里一丢,低头冲进雨里,他在后面一把将我拉回伞下:“你跑什么?”我用力推开他:“谁叫你欺负人,我摸摸看,都起了个大包了,我得赶紧回去用酒揉揉,不然又得青上好几天。”

      他忽然将我拉近,撩开我额前的湿发,对着那凸起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将嘴覆了上去,却是蜻蜓点水一般,我再次僵在了原地,支支吾吾道:“你、你、你……”

      “阿辽力说,女人都喜欢在男人面前装娇柔,只要男人一个吻就能让女人乖乖闭嘴。我问过爹爹,他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得振振有词,毫无羞耻之心,我却替他脸红,这家人是怎么教育小孩的,听听,这叫一个十六岁小孩该说的话吗?

      “三爷,男女有别,您这样做若是叫别人看去,恐怕以后奴婢在掖庭没法做人了。”

      我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被我看得有些心虚:“那个,阿辽力说你反正迟早是我的人,亲一下额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他倒有些理直气壮起来,既不脸红也不心虚了,睁着两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我。

      我内心悲愤,很想对他大吼,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人了?我明明记得我至今单身,并无婚配啊?还有那什么阿辽力的怎么竟出馊主意,看看,好好的一个纯情少年都快被他教育成采花贼了。我更想说的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被“采”的偏偏是我这朵?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将我拉入了另一把伞下,我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是王岳骞。

      王岳骞,字浅予,系琅琊王氏子孙,当朝开国元老太师王翰的嫡长孙,殿阁大学士王介甫的长子。这个王家,在中国历史上之显赫之尊荣,几乎无人能及。在数百年的王朝更迭,时局变幻中,琅琊王氏始终屹立不倒,其族中文才相继,爵位相承,数百年间,涌现出的名士近千人,宰相则多达九十余人,如此辉煌显赫的历史,是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无法比肩的。

      那句著名的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的“王”指的就是琅琊王氏。

      世人皆谓,琅琊王氏乃第一贵族,第一世家。

      他脸上的笑容完美无懈,只是眼里带着几分冷意:“魏三爷,庭芳虽是一小小的宫女,但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男女授受不亲,宫里人言可畏,你若是真的中意她,就请令尊出面求皇上赐婚,免得毁了她的清誉。”

      我心底涌起一丝暖流,这三年里,他总是如兄长一般关怀我、保护我,我知道,他只是在信守着一份承诺罢了,但即便如此,我依旧感激着他。

      “小骞子,你小子是不是跟老二混久了,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呢?快给我让开!”魏子蔺一脸的不高兴,不过那一声“小骞子”倒是极具喜剧感,我一时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王岳骞本来紧绷的脸,被我这一笑顿时松了下来,古铜色的脸颊隐隐泛着红,嘴角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叫我‘小骞子’,你小子是不是故意装听不懂啊?”

      这二人,自小就一块长大,理论上算是“发小”,可这王岳骞自打小就与魏家老二魏子都关系熟稔,与这魏三爷倒是像前世有仇一般,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即使不掐架也总要互相冷嘲热讽几句方才舒坦似的。

      他二人大眼瞪小眼,皆无表情,我几乎都闻到了一股子硝烟味,正着急如何劝开二人,赶巧这时一个身着葛布箭衣,腰系白玉勾黑带的小太监忽然跑了过来,凑到魏子蔺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便退到一旁低头候着。

      魏子蔺忽然伸手将我又拉回了他的身边,把伞交给我,复才对着王岳骞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暂时把庭芳交给你,你给我好生将她送回去,她迟早都是我的人,你且记住这一点就好。”

      王岳骞微微一笑:“浅予记住了。”

      我正想向魏子蔺抗议,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挥一挥衣袖,随那小太监而去。

      我有些茫然朝王岳骞看去,却见他也正瞅着我,他笑了笑,对着我做了个“有请”的动作,我脸上一红,瞪他一眼,朝前走去。

      他与我并肩而行,雨势减弱,淅沥淅沥的,打在伞上,像一支天然未经雕饰的乐曲。

      忽然,他越过我,朝花园的方向走去,回头,对我微微一笑,那一笑温柔似水,动人心魄,我的步子有些不听使唤,竟跟着他走去。

      细雨之中,红亭内,轻纱翻飞,隐隐约约间,更添几分蛊惑感。

      那人在琴前冲我一笑,指尖开始拂动,一曲婉转深情的“挽青丝”倾泻而出。

      我站在台阶之上,不敢靠近半分。

      他专注的侧脸,深情的眼神,一如我俩初见那日,美得惊心动魄,只一眼,便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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