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烙》苏泠枂

56、第五十章 昨日结苦果

　　寒冬的夜晚总是来得较早一些，等到众人欲动身时外面的天色已是黑沉沉的了，风雪也比之前更猛了些，客栈门外的青石街道俨然是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如从天际倾泄直下的洪潮，似要将整个雁棠镇都吞噬般。

　　眼看这风雪之势始终不减，我们几个掂量一番后，决定暂在雁棠镇上待一晚。此时的客栈里熙熙攘攘的，用人满为患来形容也不为过。和我们一样临时决定留宿客栈的赶路人有不少，另外还有一些外来的观光者也被这风雪所困，可偏偏这雁棠镇上的客栈屈指可数，故而一时间要找个过夜的客栈着实得花费好一番功夫。所幸，在这住宿一事我们一行人倒还颇为顺当，在店小二十分殷勤的照顾下，拨了四间上房于我们，除却兰心与姬浅共住一间，我、瑾辰、方芳则各自住一间。

　　对此，我个人甚觉满意，想着只要瑾辰和方芳分开住就好，可惜我终究低估了方芳的手段。

　　事情是这样的，我自己房间等沐浴的热水，可许久过去了也不见有人送来，便出门想去楼下寻店小二问问情况。由于我住的这间房在二楼最里面拐角处，而方芳的房间在中间，瑾辰的房间在最头上，为此我若要去楼下，或是去三楼寻兰心和姬浅，则势必要经过方芳和瑾辰的房间。其实这原本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想起不久前我与方芳还算是相谈甚好的“姐妹”，为彼此名字中皆有一个“芳”字而感叹缘分之奇妙，如今却成了真真切切的情敌，着实不免有些唏嘘。

　　既然打定主意要赖在瑾辰身边，势必得当面与他解开误会，更要弄清楚他的失忆是真是假，然而偏偏这个方芳夹在中间，这头我刚推门出去，却见那头方芳快我一步进入了瑾辰的房里，进去之前还回头朝我暗暗瞥了一眼，嘴角含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笑之意。

　　我愣住，这方芳只怕是有古怪……

　　“辰，陪我出去走走吧，这雁棠镇的雪夜听说也是极美的呢？”

　　女子特意放柔的撒娇话语，仿若情人耳边的喃呢。

　　站在门外听着墙角的我忍不住心头一颤，这个方芳虽然与其相处时日不多，但在我看来却是个直爽的性子，可怎么短短数日不见竟令我有些陌生，而这种陌生并非全然来自于女人之间的嫉妒心理，仅是直觉上，我对方芳前后不一的性格和举动产生了怀疑。

　　想起之前卓颜和良夏国的萨伦串通一气想要以我性命来威胁子都和子蔺，当时我还未有察觉，可如今细细琢磨竟觉得越发蹊跷，那日我虽是准备悄悄留出行宫去燕国，可那劫持我的人却像是早就守候在那里，等着我乖乖掉进陷阱里，我要走的消息是谁透露的？我想除了吉娜不做第二人猜测了，那晚吉娜赶巧拉肚子，我便将趁机将她遣走，而她的哥哥吉诺也恰巧因为要去巡视子蔺和乔嫣那边，所以没有像往日一样在我这边守卫，我当时暗自庆幸这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可没想到才出去没多久就被卓颜的人抓了。

　　所有的巧合连在一起，我实在不得不怀疑吉娜和吉诺，他们兄妹两对我却是还算不错，可我却忘记了一点，他们终究是听命于他们的主子。如果我没有猜测，吉娜和吉诺应该是乔嫣一早就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不过我不怪他们，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我对听命行事的人是不会怨怒的，毕竟在行宫的日子，他们兄妹对她并不差，就当我天真也好，我还是相信他们对我是有过一些真心的。

　　至于乔嫣，我的感觉是深深的失望，这种失望是从心底升起的悲凉，我知道人心是易变的，但却没想到她竟可以变得如此彻底，连一丝姐妹之情都不顾及。

　　乔嫣尚且这样，那么方芳呢？也许在外人眼里看来，方芳对我疏离是因为瑾辰，可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当然，如果没有发生卓颜串通良夏国劫持我一事的话，我是绝不会怀疑到方芳头上的。

　　我从前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方芳是我从卓颜手中救下来的，而卓颜又与良夏国早有勾结，按照良夏国人的面貌特征来看，方芳的长相也是十分符合的，大高个，直挺的鼻梁，肤白如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貌，当时我只以为她是燕国人，也没想过卓颜会和良夏国掺和，所以根本就没将方芳与良夏国联系到一起过。

　　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能肯定方芳是不是良夏国人，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和卓颜串通，所以我没法理直气壮地跑到瑾辰面前揭发方芳。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方芳胡来，我猜她死缠这瑾辰的目的不外乎两个可能，一是真的喜欢上了瑾辰，二是想去燕国充当良夏国的眼线。

　　但是，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可能让她得逞，她不是想要缠着瑾辰吗，我也会啊，要比不要脸，她一个古人怎比得过我这个穿越女？反正在这该死的古代我已经压抑了许久，既然早就在瑾辰面前没脸没皮了，那我就索性不要脸到底，看谁的缠功更胜一筹！

　　想明白这些，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中的郁闷感立刻抛到了脑后。

　　深吸一口气，我十分霸气地撞开了瑾辰的房门，痞里痞气地依靠着门框，对着一脸吃惊的瑾辰和方芳莞尔而笑：“正巧，我也想出去走走，瑾辰你陪我吧！”

　　“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就这样闯进来！”方芳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见我欲搅她好事，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我斜睨着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故作疑惑：“闯？无礼？方芳姑娘看清楚了，这里可是瑾辰的房间，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再说，我如今怀有瑾辰的孩子，你也看到了，瑾辰的姐姐姐夫可是向着我和孩子的，我想只要我与瑾辰冰释前嫌，瑾辰一定会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的。你我相识一场，我还救过你的性命，出于道义，我奉劝方芳姑娘一句，最好不要再缠着我孩子的“父亲”，免得将来落得尴尬的地步。”

　　我刻意在“父亲”二字上加重了力道，且一字一句挑得很明白，只是希望方芳可以知难而退，不要再对瑾辰动歪心思。当然，我说这些话其实也是说给瑾辰听的，我也注意到，当我说完这番话后，瑾辰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蓝眸里也不再都是幽冷的陌生，这种像是冰雪初融的小小变化令我暗自欣喜不已。

　　然而，方芳听完我这番无赖又不要脸的话后，阴沉的脸色黑了又黑，就在我以为她会暴怒斥责我的时候，她却忽然低声抽泣起来，抹着眼泪转向瑾辰哭得一个梨花带雨：“瑾辰，我是真心爱你的……当日你也答应过我师父，你说你会娶我，如今庭芳姑娘却说怀了你的孩子……我，我其实不介意的，只要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愿意和庭芳姑娘共侍一夫……瑾辰，别不要我好吗？”
　　妈的，这演技也太好了，放在现代妥妥的奥斯卡女主角啊！

　　我正想说我才不要和你共侍一夫呢，结果就见瑾辰竟当着我的面将方芳搂进了怀里，低声温柔无比的安抚道：“别多想，我和她没什么的，孩子的事情是她瞎编的。”

　　当即，我的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这人……竟然当着我的面拆我的台！

　　方芳一听果然笑颜逐开，仰着哭得红肿的小脸，眼巴巴地问道：“那，那你会娶我吗？”

　　我的心一紧，也紧张地盯着瑾辰。

　　瑾辰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一脸深情地望着方芳，轻笑一声：“不娶你娶谁？”

　　不娶你娶谁……

　　简简单单的一句笑语却犹如刺入心脏的利箭，疼得我几乎站不住，微微扶住门框，我冷冷一笑，“慕容瑾辰，你休想娶这个女人！”

　　方芳脸上胜利的笑容因我的话戛然而止在唇角，深邃的五官在烛光下有几分阴狠毒辣，但只有我能看到而已，在转向瑾辰时，她又变回了娇柔之态。

　　这下，我几乎可以肯定方芳接近瑾辰的目的不单纯，压下心中的失落难过，我恢复了一些冷静，温声恳求道：“瑾辰，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瑾辰……”方芳一听立马紧张起来。

　　瑾辰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估摸是见我神色比较认真，他朝方芳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回自己房间。方芳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也不敢违逆瑾辰的意思，只得在经过我身边时狠狠瞪了我一眼后径直走了出去。

　　方芳走后，我提步走了进去，将门关合好后方才转过身面对瑾辰。

　　“你想说什么？”瑾辰站在离我五步之遥处，神情淡然地瞥着我，微微皱起的眉头带着些许不耐烦之意。

　　“就算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也无须对我如此厌烦吧？”我苦笑道，仔细盯着他眼睛，带着几分希冀地逼问道：“瑾辰，你恨我是吗？所以才故意用方芳来报复我，对吗？”

　　“报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瑾辰竟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眸光一凝，冷冷地看着我，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是弩西尔汗的女人，是东祁景贤帝的结发妻，何时与我慕容瑾辰有过一丝一毫的干系？！”

　　我苦笑一声：“原来你都记得。”

　　“是，我都记得，我记得你的无情，记得的你冷漠，记得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似暴怒的狮子一样朝我大声吼道，看惯了他柔情宠溺的样子，这突如其来的发怒格外地可怖，如同温顺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锐的牙。

　　“我，对不起瑾辰。”想了半天却只能挤出这样几个字，瑾辰的目光叫我无言以对，虽然我也有诸多无奈和苦衷，可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更不想解释，因为瑾辰说得没错，我那时对他真的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