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糖果法则》黑醋栗

10、番外·她的圣诞节

　　17岁的赫妮瑟斯坐在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内，桌上摆放着的是她刚刚批完的文件，用来提神的咖啡已经不再热气氤氲。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黄昏的暖光零碎的透过微开的百叶窗洒进屋内，在房间内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左手撑着脸，右手的手指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看似无意间瞥一眼放在桌角的台历，红色的马克笔在25日处画了一个圈——圈很圆，看起来就和装饰在圣诞树上的球一样，又圆又刺眼。
　　而在此之前的24天日期全部都被黑色的笔画上了大叉。

　　“又到了圣诞节了啊……”
　　她轻声的叹息着，这个对于她个人来说还算是特殊日子，她抱有着非常特殊的情感。

　　那种既喜欢又厌恶、希望它到来却恨不得这个节日根本就不存在的心情，每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一条狡猾的虫子一样，恶狠狠地钻噬着她的心但就是让她抓不住。

　　她有些孩子气地撇开头，不让自己的视线继续停留在那一方小小的台历上，好让那个刺眼的日期肆意地牵引着自己的心情。

　　近几年来在她老爹的默许下，巴利安大大小小的琐事，已经开始陆续地转交到她的手中，除非是那些必要的事情，否则她亲爱的老爹是不会亲自出马的。

　　——其实就在这之前，能让他老人家亲自出马的事情也没有多少。

　　而彭格列例行的圣诞晚宴，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她并不是没有资格跟随着父母一块儿去——事实上彭格列十代目曾经也多次暗示她去参加——但是每次都被她以各种方式拒绝了。

　　6年前的今天，她和弟弟卡利斯被仇家绑架的事情在彭格列并不是秘密。

　　赫妮瑟斯至今还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在那个能够封锁死气之炎的小黑屋内的一切细节。
　　并没有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但却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力。

　　以及第一次清楚地认知到她太依靠自己与生俱来的火焰了。

　　那天之前的她，依旧只是天真地以为只要有火焰在就可以了、只要有火焰在就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蠢女孩。
　　但是被绑之后的她才知道，没有了父亲给她的火焰，她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啊……

　　再一次长长地叹了声气，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她就像要把一整年的怨气全部叹完一样——不过只要今夜12点的钟声一敲响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病。
　　而且还是心病，没药能治，就算是再好的医生也不行。

　　或许就是因为清楚她的心结未解，所以就算是屡次被她拒绝，温柔的彭格列十代目也没有因此而感到生气。
　　当然，他也没有气馁，反而继续着之前一次又一次的邀请。

　　“老爹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彭格列总部了吧？”

　　赫妮想，他们的这位彭格列十代目大概是早就清楚了吧，任性是巴利安的特权，尤其他们一家更是特权中的特权。
　　（与其说是清楚，不如说是早就对于他们的任性感到无力了。）

　　这可是比她的心病更难治的病——而且还是可遗传的。

　　一想到今天那位早就已经成为优秀的黑手党教父、但据说年轻时曾是废柴一个的十代目会因为她亲爱的老爹和弟弟露出怎样无奈的表情，赫妮瑟斯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虽然这位十代目大人的确很关照她（据说当初也很照顾她的母亲），但是赫妮还是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个脱力的表情，也算是满足她小小地恶趣味了吧。
　　可惜她今夜是看不见了，这大概是不去参加圣诞晚宴的唯一损失之处了吧？

　　但是比起她正在等待的，这点小小的损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或者说，现在的她巴不得巴利安的其他人全部都去出任务、或者出去庆祝圣诞去了，这样她也可以图个清静。

　　好让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等那个人回来。

　　在办公椅上坐了太久的时间，赫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完全僵硬了，如果她再不活动活动的话，可能到时候想掰会原状都扭不过来了。

　　她将椅子转向了身后落地窗的方向，其实这间屋子的视野仅次于她老爹的办公室，也能够算得上是巴利安视野最好的房间之一了。

　　一边活动着筋骨，赫妮瑟斯一边起身走到窗边，除了武器外，平时只拿笔杆子的修长手指轻轻拨开了一片百叶窗，透过那并不大的缝隙，她看见了窗外的景色。

　　残阳带着几分血色渐渐西落，映得地上的白雪都好像染上了一些暖色。
　　就连她因为过度劳累而变得有些惨白的脸色，都在这夕阳的照耀下看上去恢复了一些血色。

　　蓦地，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也许是因为盯着那光看得太久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花。

　　静静地坐在皮椅上，赫妮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突然变得有些郁悴的表情。

　　她明白自己就是太过于执着于那道银色的光，才会被灼伤了眼，变得不像是自己了一样。
　　但是赫妮却又明白，如果不执着于那道光，她便不是赫妮瑟斯了。

　　小时候的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地看见人就叫叔叔，斯夸罗也不例外（当然，其中并不包括玛蒙），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是她最乖的一段时间了吧。

　　但是稍稍大了一点以后，很多事情就都变了。

　　赫妮瑟斯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在那个人的名字后加上叔叔二字，而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她只记得对方曾经纠正过几次，但是见到她对其他人都是一视同仁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所以这个听上去很正常事实上一点都不正常的称呼，就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然后就是她的日常生活的重心，也从到书房找书看，转移到了训练始中。

　　巴利安中聚集的都是黑手党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在这个地方长大的的她比其他黑手党的子嗣，更加有着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
　　但是相对的，她的训练力度也比其他出生在黑手党的孩子，要强得多。

　　并不是事先没有确认过她的意志，只要她不愿意成为战斗人员的话，完全可以像她的母亲一样成为文职人员。

　　只是当斯夸罗站在她面前，问着她要不要变强时，她还是点头了。

　　「我想变强。」

　　彼时的她个子才刚刚长到斯夸罗的腰那么高，她吃力地仰着头，望着这个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照顾她的男人。
　　相对于她的父母而言，她更亲近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对那时候尚且年幼的她来说，想要变强并不为了立于人上，而是……

　　「只要变强了，就可以站在斯夸罗的身边了，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要变强。」

　　也就是这几个字，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在训练室进行各种锻炼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她是不是BOSS的女儿，是不是只是一个十岁还不到的孩子。

　　刀子和拳头会毫不留情地向她攻击——虽然时至今日，她回想起来当时的情节，觉得她老爹那些可爱的部下们其实还是留情了，不然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就算不死也得破相。

　　“唉……”想起了往事的赫妮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原以为这段记忆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还是会想起。

　　并不是往事不堪回首，只是当时纯碎地只是想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自己，如今想着的，却是怎么得到他。
　　一想到现在的自己的心情，赫妮瑟斯就止不住对自己的厌恶。

　　但是即使对这样的自己自我厌恶着，却也并不妨碍赫妮自己的计划。

　　她摊开了自己的右手，赤色的愤怒之火成一个火球状出现在了她的掌中，灼热而刺眼的光就和已经快要消失的夕阳一般。

　　“斯夸罗，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在怀疑呢……”

　　她轻声地叹息着，蓦地将手握成了拳状。

　　“怀疑你多年来的照顾，只是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怀疑其实你一点都不想照顾我，甚至是讨厌着我的，在你的心中我不过是一个讨人厌的小鬼。”

　　赤色的火焰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个举动而伤到她的掌心，只是偶有火光从她的指缝中流露出，然后渐渐消失。

　　“但如果你的确的是这样想的话，那么我就真的只能对你说抱歉了呢。”

　　她喃喃自语着，像是说给自己在听，又像是在说着某种宣言。

　　“因为你今后的生命，我掌管定了。”

　　那个人就算是仰慕着自己的父亲也好，还是讨厌着她也好，这些都不是她赫妮瑟斯在意的。
　　她在意的、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斯贝尔比·斯夸罗。

　　她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钟，却发现她在意的那个人才刚刚离开了一个小时，但是对于她而言，却好像是过了一年的时间一样。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赫妮瑟斯知道斯夸罗这次的任务如果要执行的话，没有三四个小时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她不是没想过和斯夸罗一起去，但是她却清楚自己并不能这么做。

　　每年的圣诞节巴利安必须有人镇守着，以免出现6年前的事情。

　　6年前的圣诞节，造成她和卡利斯被绑架的原因之一就是整个巴利安中只有他们两个孩子。
　　虽然她现在已经长大，但是却不能不考虑有敌人来袭的可能性。

　　果然是活得越大，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么？

　　她烦恼地将阻碍视线的刘海拨到了一边，从抽屉中取出自己的的枪和匣兵器，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到训练室去练习一会儿，好让这漫长的几个小时在眨眼间过去。

　　巴利安的走廊很安静，她甚至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大型的猫科动物静静地跟在她的身侧，肉垫与地毯接触时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而橙色的火焰也附着在它的耳朵与尾巴处静静地燃烧着。

　　这是几年前，她开始出任务后不久斯夸罗帮她找来的匣兵器，纵使不是和她的父亲那样，同属于被誉为无法复制的大空狮子系列的匣兵器，她也非常地喜欢。

　　因为这是那个人送给她的。

　　“你说……斯夸罗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赫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匣兵器，“艾叶。”

　　与主人一样任性的大猫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主人，又沉默地向前走着。

　　对于自家匣兵器的态度，赫妮并没有在意，她很清楚自己的匣兵器原本就是这种个性，再说她也没有任性到要和一个匣兵器去斤斤计较。

　　从她的房间去训练室的路并不短，可以说是绕了大半个巴利安，平时她走这段路的时候，都是有斯夸罗陪在身边，所以感觉时间并不是那么漫长。
　　现在斯夸罗不在，她只能找匣兵器陪她走这一段路。

　　在路过斯夸罗的房门时，她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径直向前方走去。

　　虽然说已经长大了，巴利安也并不是怎么庆祝圣诞节，但是她还是维持着每年给巴利安的大家送礼物的习惯。
　　给其他人的礼物她已经在早上的时候全部送完了，而斯夸罗的圣诞礼物，她也在他今天出发后，悄悄地送到了他的卧室里。

　　并不是不敢当面给，她比谁都想看见斯夸罗在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却又怕被他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这样她连送礼物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这么说，每年她的生日和圣诞节的时候，斯夸罗的礼物却从来就没有少过，甚至每一次送的都对上了她的胃口，比起某年她生日贝尔送的惊奇盒，斯夸罗的礼物显然是她最为期待的。

　　“艾叶，你猜他今年会送什么礼物？”

　　终于抵达了训练室的门口，赫妮觉得没有斯夸罗陪伴的这段路，她就像是走了很久。

　　此后的两个小时之内，训练室内的枪声和动物的吼声就好像没有断过一样，似乎这种情况再持续几个小时，整个训练室就会彻底报废了一样。

　　赫妮瑟斯很清楚，她不仅是想让自己找点事做，好快快地地度过等待斯夸罗的这段时间，更是在发泄着自己心中那股无名的怨气。

　　她不知道这股怨气是从何而来，却明白它将自己的心口堵得发慌，如果不今早想办法把它发泄出来的话，可能会让她的这个圣诞节画上最难看的句号。

　　“快12点了么？”她看了看时间，放在训练室里的钟都是用特殊的材料在外面遮了一个罩子，寓意非常地明显。

　　“走了，艾叶，”这两个小时里，斯夸罗没来这里找她，就说明他肯定还没有回来。

　　只是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毕竟在以往每年的圣诞节里，斯夸罗都可以在12点之前赶回巴利安，虽然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的约定，但这似乎早就成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带着艾叶来到了大堂，赫妮瑟斯如同往年的每一次那样，坐在沙发的一角，望着巴利安紧闭的大门，默默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

　　完成了任务的斯夸罗并没有如同平时那样，一脚踹开巴利安的大门，他似乎比谁都要清楚，在巴利安的大厅中，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正等着他。
　　纵使知道她身为那个混蛋BOSS的女儿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他也不想吵到她。

　　“欢迎回来，斯夸罗，”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匣兵器那柔软的皮毛的手一顿，赫妮在看见来人之后，原本无表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微笑。

　　艾叶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立刻起身小跑跑向斯夸罗的赫妮，伏着身体继续睡觉。

　　“任务还顺利吗？”即使相信斯夸罗的实力，赫妮瑟斯也想多知道一些有关斯夸罗的事情。

　　不如说和斯夸罗有关的，她全部都想知道。

　　“嗯，不过是些垃圾罢了，”斯夸罗答得轻描淡写，似乎不愿意在那些无谓的事上闲扯，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赫妮，“你还不去睡么？”

　　“这就去睡了，”她笑笑，将艾叶收回到匣子里，并没有说自己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斯夸罗回来。

　　虽然对方可能早就知道了。

　　“是么？”斯夸罗没有追问。

　　上楼回房的过程无比的安静，然而等到他们都来到赫妮的房门前时，斯夸罗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用精美的包装纸包装着、甚至还扎着缎带的盒子递到赫妮的面前。

　　“你的礼物。”他说，然后催促着接过礼物的赫妮说道，“快去睡吧。”

　　“嗯，”赫妮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地给与回应，“晚安，斯夸罗。”

　　“晚安，还有……”银发的剑士撇过头，似乎不想让赫妮看清自己的表情，“圣诞快乐，赫妮。”

　　“嗯！”她的脸上突然崭露出了一丝惊喜。“你也是……”

　　她说道：

　　“圣诞快乐，斯夸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