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叫做鬼屋的東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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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自己明明是跟手冢道过谢准备回家了吧？为什么浅原部长会跳出来说手冢是“幸运参与者”还能再进去鬼屋一次？最严重的问题是，她是怎么被十川学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校门口拖回来的啊？神月抬眼看了一下身边的手冢大人，果然面无表情。没指望了，明天，不是，今天下午谣言就可以满天飞了——可惜了自己辛苦保持了两年的乖小孩形象。
更不妙的是，浅原部长运动外套下面藏的明明就是那身奇幻到极点的“工作服”，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红色颜料，十川学姐也在自己被拖回来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对双胞胎对自己心有灵犀地一笑之后就不见了踪影。除去跟男朋友Love Love去逛学园祭的其他学姐，是不是剩下的全体正选们都进了鬼屋准备扮鬼……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清晰，学姐们似乎是不整到自己不罢休了。虽然浅原部长有问过自己是不是怕鬼屋，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当着大家的面承认。现在好后悔当时逞强来着。怎么办啊怎么办。这下没人救得了自己了。轻咬下唇，神月有些不安地跑进了鬼屋。
手冢看了神月的背影一下，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鬼屋里的几个人在背景后面窃笑——
浅原：泪儿，你居然不公开自己的游伴是谁，哼哼，欺骗学姐可是不对的。
十川：手冢君真人果然比照片里帅多了，早知道应该和泪儿一起去看全国大赛的决赛啊，可惜那天自己看完了比赛就走了……
稚美：雅美～今天我们可是被泪儿吓到了呐～
雅美：稚美～待一会儿一定要吓到她才好呀～
众：总之，泪儿私下里认识手冢国光大人就是不对！
(饭团团，擦汗：当初不是你们怂恿神月去找手冢和幸村的么……)
跟在神月后面七绕八绕在鬼屋里穿行，手冢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这应该是第三次见面……不，算上在赛场上上看到那个坐在树上的女孩子的话，应该是第四次见面。可是到现在为之自己好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偏偏知道她的球风、手机号码还有那一手不得了的针术(手冢大约是不知道针灸这种东东吧)。甚至还去过她家。虽然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但还是希望让她想说的时候再告诉自己。比如说名字、家庭，或者，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
她的长发因为疾走而轻轻在背后飞扬起来，带起一点薄荷的香气。和红色的校服真是不相称。手冢这样想着，默默地跟上神月有些急促的步伐。
神月微皱着眉走在前面带路，握紧的右拳紧紧地贴在腿边，根本没有闲工夫想身后的手冢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要走出去，只要到了有光的地方就好，有光就会有很多人，自己就不会再在重复千百遍的梦境里徒劳地锤打不可见的牢壁。
可是鬼屋寂静中不时响起的爵士钢琴让她无可救药地陷入回忆的迷梦。环环绕绕，曲曲折折，重重叠叠，两边的“墙壁”不断地向自己挤压过来，逃离没有可能。恐惧、慌张、压抑，只能一味向前。
慢慢地，昏暗的墙壁渐渐退色，自己似乎又回到五岁的时候，扶着冰凉的瓷砖沿着医院的走廊奔跑。那么多人擦身而过。眼泪不知掉落在哪里，也始终没有办法被捡起来。那一点点温暖的气息就要消失，好像窗户外面莫名其妙失却了温度的夕阳，红得没心没肺，刺得她的眼睛喘不过气。
绕过转角，一扇扇都是关着的门。看着惨淡的日光灯透过灰蓝色的窗帘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在哪里，为自己开着的门。
每跨出一步，麻木就多一分，坚实的大理石地面震得自己从脚底到头顶不断战栗，五脏六腑结成冰，只要摔一跤就能跌落成无数美丽的剪影，散入身体的玻璃渣。
在那个房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体验着无力的感觉。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顺着气管灌进肺里，然后涌出来，灌进去，涌出来。
故作镇定地听着自己的心脏努力跳动，仅剩的温暖一阵一阵地消散在冰冷的足尖指际，渐渐地连心脏的温度都降到和周围的忙碌喧嚣一样。
张开口却无法发声。人群进来又出去。眼睁睁地看着白布蒙上那些还温暖的三千青丝。从始到终，那个男人冰冷的视线也没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
没有视线落到她身上，所以只能缩进墙角看着门关上。
就在那一秒。被遗弃在世界尽头。
随着梦呓一般的片语滑出，神月感觉到手腕忽然被人拉住。灰白的医院飞快地从眼前向远方退去，她有些失神地回头，愣愣地看着紧紧攥在护腕上的那只手。把自己从记忆面前拉开的手。
很难说清楚，究竟是阳光让墨玉一般温润的眼睛灿烂，还是墨玉一般温润的眼睛让阳光灿烂。
但是无神的双眼深邃得让人心痛。
手冢拉住神月的手腕，看不清她刚才究竟想到了什么。因为他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什么会让这个女孩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光彩。
她喜欢恶作剧，有点固执又有点自卑，偏偏能够自信满满地面对挑战。能毫不示弱地跟自己讨价还价，开门见山地套问网球的技术，潇洒地挥一挥手就走开。望向远方的目光没有焦距，每时每分每秒都跟自己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于是所有的奇光异彩都汇聚到这双眼睛里，不是阳光或者月光，而是星空的颜色。不耀眼，不温柔，只是像悬崖边的一枝重瓣樱花，冰雪融化的时候安静地开放，凋零时却和春风一起调皮地在所有人眼前展开一场盛大的演出。
凋谢……
“……你真的是很怕鬼。”不知道应该如何找回平时那个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她，手冢有些笨拙地下结论。
“谁说不是呢。”许久，手冢才听到神月的回答。语气平平，不像往常一样有上扬的尾音。
“害怕就拒绝。”手冢淡然地回答，然后补上半句，“勉强自己不好。”
“不会的。”神月脸上的微笑有点刺痛了手冢的眼睛。
“……找个信任的人说出来。”手冢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神月若有所思地看着手冢，“手冢君大概从来没有烦恼吧？”
“会有，很多。”手冢下意识地反驳。
“那手冢君的朋友一定常常微笑。”轻眨眼睛，星光一瞬间溢满了平静的湖面，平时那个狡黠得让人牙痒痒的神月很快回来了。
“为什么？”虽然她不认识不二，但是这个问题很有预谋性……明知道这是讨耍，手冢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出了出来。
“因为他要帮手冢君微笑嘛，真是好辛苦呢～”神月眉眼弯弯，唇角轻扬，刚才的失神与绝望彻底从脸上消失。
“那么就不要大意地微笑吧。”手冢微微点头，提到嘴边的问题还是按捺了回去。
“没错，被人整的时候一定要微笑，而且整回去的时候更加要微笑呢。”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神月勾起唇角，冲着刚才有一点点起伏的背景“墙壁”上踢了一脚，成功听到另外一边的惨叫声若干。
……想整我，学姐们还差得远呢。
不过手冢，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吧。还有，刚才谢谢了。
手冢无言地跟着神月穿进鬼屋的“工作区”。看她用“鬼手”在双胞胎背后乱戳乱点。然后把一团假发丢到一个短发女生头上。接着在一个扎马尾的女生面前表演“大变活人”。整回去还能微笑的人果然是得罪不起的。
她一个人就能把整个女子网球部搞得天翻地覆。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只要这样就好。每天搞搞恶作剧，开心地笑笑，努力地完成功课、打网球。
因为看到刚才她泫然欲泣地低声喊着“妈妈”的时候，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自己也有想要安慰别人的一天。真是稀奇。而且……感觉自己好老。
最后，他算她的什么人呢，关心这些父亲关心的问题。
哼哼，居然敢算计我……神月满意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走出惨叫声不绝的鬼屋。
手冢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在众多奇异的目光之下跟着神月离开。有点头疼，没想到她把自己同一社团的正选们整到那种程度。
“今天真的是非常感谢手冢君呢。”神月走到人比较少的树下，忽然转身很郑重地向手冢道谢。
“不，没什么。”手冢微微点头，感觉自己被神月猝不及防的认真推到了很远的地方。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淡淡的秋风吹起神月的长发。手冢只是看着她白皙的手指把发丝捋到耳后，然后等着她说话。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般，只要跟这个女孩在一起，他就有耐心等着她想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点子。就算是被牵着走也不是很排斥。不，自己似乎不应该这样宽容，一味的放纵会扰乱纪律的。
“那手冢君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神月歪过头发问，从刚才起手冢同学就瞪着自己，不满意被拖下水拉进鬼屋吗。但是刚才用鬼手戳人、乱抛道具、在幕布之间穿来穿去他也有份，而且感觉上还满乐在其中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张死人脸装好孩子了？
“你要回去了吗？”他固执地绕过她的问题，有点孩子气地想要拉回主动权。
“是呀，手冢君不回去吗？”神月扶了扶肩膀上有些下滑的背包带子，无辜地看着手冢，“当然咯，如果手冢君想要在我们赤王逛一下学园祭也没有问题。虽然我们赤王没有青春学园那么大，网球部的实力也不算是强，但是赤王学园祭也算是本地区学校的大事件之一，再加上我给你的招待券，应该能过个愉快的下午呢。”
“……”两个人是在不同频道讲话。手冢很容易发现了这个事实。
“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讲话……”神月微微皱眉，心里有点不快，“要是不喜欢鬼屋就直接说好了呀，干嘛答应下来还要板着脸证明自己是被逼无奈？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勉强自己不好’的。”
“不。”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点什么，手冢直接本能地否决了神月的猜测。
“……”他是什么意思，不喜欢鬼屋，还是别的什么。神月奇怪地看向继续面无表情的手冢。真是的，要是有个表情出来也好让自己判断啊。
“……”现在两个人讲话是在一个频道了……可是却没什么好说的了。手冢觉得自己的眉角有跳舞的倾向。
“看样子手冢君是不喜欢学园祭这样的活动……那么，附近有个俱乐部，虽然没有预约，但是应该还有空着的场地。”神月打破了沉默，低声的自语好像在问“今天有没有空一起去打球”。可是下一秒她就发现难得的，青学前网球部部长、中学生网球界第一人的手冢国光大人出门没背着网球拍。
“啊，真是可惜，手冢君今天没有带球拍……”
“球拍不是问题，可以借用你的备用拍吧。”手冢有点冲动地截断了神月的话。
“……哦，”神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手冢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难道是引退之后太久没人陪他比赛手痒么，“那么，我们走吧。”
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手冢有点惊讶，但还是跟着神月往校门走。自己似乎完全被牵着走了。
虽然很没有原则，但应该不是坏事。
这个男人站在顶点。几乎在原地没有移动就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神月微眯起眼，更加振作地去回击不断被打到死角的球。
金色的弧线不断地跳回手冢面前。如果是其他的选手说不定已经放弃了。但是自己不可以。虽然没有能力让球飞出这个绝对的手冢领域，但是回击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何况从球速和球重就可以知道，手冢虽然是认真在打却没有拿出全力。
那双被镜片掩藏起锐利的凤眼真是美丽。引拍、挥拍、回击、收拍。每一个姿势都恰到好处，完美。
已经是第几次回击了呢……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这算是对女生的优惠么。不过很可惜，她神月泪儿不喜欢这种优惠。
趁着回球的间隙，双手扶拍，握把轻轻向左旋转九十度。超西方式握拍打出的上旋球猛地飞出了手冢领域。然后跑动，上网。
手冢没有因为这个漏网的上旋球而慌张，但是等他回击之后看到神月已经在网前等候，确实小小地吃了一惊。
很漂亮的反手截击，可惜对手是这个手冢国光。
神月有点惋惜地看着手冢回击的手臂稍稍下沉3公分，然后金色的弧线过网之后就只能贴着地面滚到自己面前。零式削球。
“很不错。”听到手冢的声音，她惊讶地抬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手冢国光会对自己说“很不错”？！
“……啊，谢谢。”不管怎么说，被称赞了她还是很高兴。
“不要大意地继续努力吧。”手冢看着神月吐吐舌头之后对自己露出个笑容，微微点了点头，“你放弃了以前的风格之后，能做到这样很不错了。”
“那么，手冢君觉得我恢复以前的打法是不是会更好一些？”神月考虑着自己尚未成形的球风，一个点子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不，手冢君，你可以再多陪我练习一会儿吗？”
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又一次溢满了星光。
“我既然答应过会帮你就不会食言。”手冢点了点头，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然后他看到神月有点呆呆地看着自己，笑意不自觉地加深，“怎么了，我也是有表情的。”
“不是这个问题……”神月眨眨眼，一瞬间的失神变成满眼的惊叹，“手冢君微笑的时候原来很温柔，和幸村君一样呢。”
幸村君……幸村精市么。手冢稍稍眯起眼，退回底线：“可以开始了吗？”
秋风悄悄吹红了球场边的枫叶。
神月微微退后半步，束成马尾的长发从左肩滑下。苍白的脸颊上因为运动和激动而显出灿烂的红晕，有汗珠顺着单薄的侧面滑落。
又是一阵秋风。她的刘海轻晃，遮住了眼睛。
勾起嘴角扬起个带点邪气的笑容，稍稍转动球拍，左手也扶上了握把：“很多意义上，请多指教了，手冢教练。”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叫做鬼屋的東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