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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甘小宁离开机一连的时候,一连长把眉头攒得死紧,几乎是把小宁的档案扔给了在一旁陪笑的某人。小宁脸上的笑跟旁边的某人差不多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用那某人之前的话说,就是既暧昧又俗气,看在一连长眼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恼火,一拍桌子,“滚滚滚!见了就烦给我滚边儿去!”

      高城极度狗腿地往一连长那里递烟——整条儿的——“嘿嘿,老幺,那什么,谢谢了啊……”
      “谢个屁的谢,死老A刚抢完人你又来。行了别在我跟前晃了,趁早带着你那宝贝疙瘩滚蛋!”
      高城还在赔笑,甘小宁已经有点犯嘀咕:“死老A抢了您谁了,班代不用说,成才是三连的,还有一人353的,跟咱这一连可没啥关系。”
      高城一听就傻了,还没反应过来,老幺已经抬脚踹了,“滚吧你!”
      小宁“啪”的打了个立正,抬胳膊,敬礼:“是!”

      *********

      送走了甘小宁,老幺开始摸烟,对着空瘪瘪的烟盒瞪了半天眼珠子,老幺还是拆了高城刚送来的玉溪。
      拆了烟,那人就彻底不是他的了。
      锦旗是挣了一面又一面,跟伍六一的混在一起大概够得上半面墙。老幺张了张口想骂,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终是骂不出来,只能狠狠的把烟塞嘴里再抽上两口。

      一个一个的,把七连看得比命还重。连长俱乐部里头,老三半开玩笑的就说,新兵连想方设法从老七手里抢兵,现在七连的兵真到了自己的手上,反而浑身不自在,老觉着不是自个儿的兵。
      小九喝了一碗酒翻白眼道:就那学员兵,马小帅,也呆了好长时间了,一开口,说的还是“我们七连”,老七那些兵,我可真服了。
      老五斯斯文文一张口就蹦粗话:他奶奶的,给他升士官,就俩字儿“不要”,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老幺没接口,想到伍六一甘小宁俩人为了骗过许三多他爹不惜吃上一处分,据说当时说的是“我们自己负责”,皱眉,死命皱眉。
      连长俱乐部里,七连的兵在有情有义和无情无义排行榜上,都占据了首位,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老幺本来以为,他们连长俱乐部一辈子也只能见识七连的兵无情无义的一面,但是——

      就刚才,甘小宁往那儿一戳儿,嘴里嘀嘀咕咕半天,最后却蹦出来一声“咱一连”。
      比刚才还要远一点的最近,伍六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嬉皮笑脸死皮赖脸的叫自己“连长”。
      比刚才还要近一点的现在,老幺看着面前恬着脸傻笑的原七连老兵王实通,咬牙切齿。

      “连长!嘿嘿。”
      “你你你怎么不走啊?!”
      “我生是一连的人,死是一连的鬼!”

      老幺腹诽了半天,终于别别扭扭的说:笑,笑什么笑,还不训练去!
      死是一连的鬼,这话我可当不起,老七还不把我废了,以后还有谁说老七连的兵没良心,老幺头一个饶不了他。

      *********

      王实通往训练场慢慢的走,走没几步就听到班里有弟兄喊:班副,咱跟六连篮球赛快开始了,你还不去?
      王实通应了一声,摸了摸兜里刚从一连长那里顺来的玉溪,加快了脚步。

      七连已经没了,哪里都没了。
      所有班长班副老兵新兵全给拆了,随着大卡车颠巴颠巴的就散了。
      从此他们各奔东西,也许再没机会见面。
      没有任何其他地方能够代替七连。
      哪怕是师侦营。哪怕是有连长在的师侦营。

      但是七连又还在。
      前几天刚来了肩上挂红牌的新人,搬进了他们住了几年的宿舍楼,电子侦察连在装甲侦察连打下的地基上渐渐壮大。
      人都说那再不是七连,都说不是挂了七连的名就有了七连的魂。
      可王实通却觉得,那就是七连。
      新兵搬进宿舍的时候代理三班长许三多讲了些话,王实通看到那些年轻的新兵们眼神很明亮,也很骄傲。
      看到这样的眼神,他觉得七连绝不会消失。

      七连的魂是什么?
      是五十七年的连史吗?
      是数不过来的一二三等功吗?
      是连长排长班长班副,所有的老兵新兵吗?

      七连的魂是什么,王实通说不出来。
      但是他知道,只要曾经在七连呆过,那身上就必定有七连的魂。
      无论是尖子伍六一,曾经的孬兵许三多,入连没多久的马小帅,甚至跳槽兵成才,进了七连的门他就是七连的人。

      只要七连的人还在,七连的魂就不会消失。
      七连的魂只是分散到了很多地方,哪里有老七连的兵,哪里就是七连。
      既然如此,在这里和在师侦营又有什么区别?
      王实通笑嘻嘻的加入了一连的拉拉队,吼声不比任何其他一连的人轻。

      *********

      高城身后蹦蹦跳跳的跟着俩人,除了甘小宁之外另一个是刚从九连要过来的马小帅。
      小九斯斯文文的脸上要笑不笑看上去很是阴险,高城面上不露,心里着实有点儿虚,谁料想马小帅这孩子笑眯眯哄得小九平了火气。
      高城转过身子,瞥了小宁一眼,想其实这个也差不多。
      老幺虽然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但是自己带小宁走的时候并没有真的生气。
      高城觉得很满足,这种满足自从七连整编之后很久没出现了,但是他现在觉得很满足。
      不只是满足手底下的这些兵——无论是留下来的还是跟他去师侦营的——还满足于连长俱乐部的兄弟。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就自己当年那傲劲儿,不说新兵连那会儿看见好兵苗子就往自己连里划拉,就算是入了人家的口也想尽办法给骗过来,合该被人像过街老鼠一样对待的。
      但是你别说,七连出了事儿,还真就没一人落井下石的。
      后来才听说,老五被人催了好几回就差下命令了才来要物资,结果还被自己迁怒。
      高城默默唧唧往五连去,愣是被人轰出门去,说是:屁大点儿事,你管好你的师侦营,老子这还忙着呢!

      高城我我我了半天终于还是摸着鼻子灰溜溜的出门,不是不感动的,真的。
      于是,兄弟的好意自己怎么能不珍惜呢?
      所以高城转个头就开始跟营长讨论这702团改编他们师侦营能从中得多少利。
      营长笑眯眯就吐出俩字:好兵。
      高城眼睛一亮:真乃知己。
      总之702团各连长们在老A招人告一段落之后刚把心放下一半,就轮到师侦营来挑人——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抢人。
      用老六的话说就是:我靠!我靠!我靠靠靠!

      高城车后面坐着的俩人大概是许久不见了,你一拳我一脚的互相招呼着对方,高城点了根烟说:有点兵样子没?就这样别说是我七连的兵啊,丢人。
      两人非常默契,一下就规规矩矩坐好了,高城摇摇头失笑。
      马小帅倒还罢了,还是一孩子,怎么甘小宁也这样呢?
      那么甘小宁以前是……什么样的?
      高城突然想起来,七连散之前,甘小宁最要好的朋友,是全连除许三多最不被待见的孬兵白铁军。

      *********

      马小帅对着面前一沓厚厚的士兵资料,脸色有点僵硬。
      他看着高城规规矩矩拔着军姿对自己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心想甘小宁大概也已经在哪个宿舍旮旯里胡侃瞎吹了。
      个没义气的家伙,马小帅腹诽,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视线从资料移到师侦营长刘凡的脸上。
      刘凡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刚转过来的小少尉丰富的面部表情,不动声色。

      马小帅已经把脸皱成一个疙瘩,终于开口:这个,营长……不合适吧?
      刘凡摸烟:“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军校出来的高材生,不光在电子营待过,野战部队也下过,论资历论实践都够了,让你当个排长有什么不合适的?”
      马小帅说:“我,我技术上是还过得去,可是我不会带兵。”
      刘凡瞪眼:“兵不是带出来的。”想了想怕吓到马小帅,于是和颜悦色地又说,“就算是,你想想你是怎么出来的?下连队的时候也有班长吧?你班长怎么带的你?”
      马小帅眨巴眨巴眼睛,还没回答,一直散发出“我不存在”的气息的高城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

      刘凡转头瞪高城。
      高城耳根子有点红,又忍不住辩解:“营营长你别瞪我,实在是他那班长……”
      马小帅嘀嘀咕咕:“班长挺好的,两个月前刚给死老A选走。”
      刘凡无视高城,更加和颜悦色:“就是啊,你班长怎么带你,你就怎么带你的兵啊。”
      马小帅开始回忆许三多“怎么带的他”,奈何一想就只能想起来班长蔫在床上被连长训的样子——哦,对了,伍班副也一起。
      还没回忆完,刘凡就继续微笑:好了好了,不用急慢慢来,这几天先适应着吧,高城你留下。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
      于是马小帅就只能一脸菜色的捧着一叠士兵的资料出了营长办公室。

      *********

      马小帅猜得没大错,甘小宁正在士兵宿舍里……不是胡侃瞎吹,而是在洗臭袜子刷鞋。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没什么好奇怪的,师直部队档次总是要比普通部队高一点,比如甘小宁原来所属702团,士兵比士官多,到了这里,基本上就没有列兵了,最差也是上等兵。
      按照部队里不明言的规矩,新来的总得给老兵做点儿事,洗洗袜子刷刷鞋的,主要还是图个脸熟,等这段时间过了,也就差不多了。

      于是马小帅来找甘小宁的时候只看到小宁脸色跟自己差不多,正跟一堆鞋子较劲。
      甘小宁看到马小帅,抹一把汗笑得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哟,小帅来啦?营长找你啥事儿?
      马小帅转头四处张望一下,师侦营的老兵们眼神冷淡,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甘小宁看马小帅的表情心里明白,见小帅抖了抖嘴唇说了句“没什么”也不问,目送小帅出了宿舍,低下头来继续刷鞋。
      老兵们对了对眼神,微微点点头。

      *********

      晚饭过后有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甘小宁在一没人的土坡找着了马小帅。
      “嗨,干嘛呢小帅,怎么就你一人?”
      小帅感觉到了拍在肩上的手,没有回头。
      “没啥,你呢?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马小帅只给自己个背影,甘小宁挠了挠头,有点不知该说啥,最后还是说了那一句:营长找你啥事儿?
      小帅回过头:营长说,让我当排长。
      “当排长好啊?咋了?让你升官,你还不高兴?”
      “不是……我怕我干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兵统共没多长时间。”
      “哎你不是已经是少尉了吗?怎么九连长没让你当排长练练?”
      “没有,我提排长也没多长时间,在九连……还是干技术的时间长。”
      甘小宁也有点没辙:“连长怎么说?”
      马小帅说:“连长、连长啥也没说……”
      “那你没跟营长说你还没经验?”
      “营长说……我班长怎么带的我,我就怎么带底下的兵。”

      甘小宁听了,愣了一会儿笑道:“倒还真难为你了。”
      马小帅猛点头:“是啊是啊,小宁你说,我这可咋办呐?”
      “啥咋办的,凉拌!带兵嘛,就是训练的时候严格要求,平时打成一片……吧?”
      看甘小宁说到后来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马小帅垮下了脸:“那小宁……你是怎么被带出来的?”
      “……”
      “小宁?”
      “哼,我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哪用人带?”

      小帅沉默下去,那些琐碎的零星的、关于老班长的往事他从老兵的对话里多少知道一点,但是他从来不敢问,一问,就是一片的伤。
      小宁拍了拍小帅的背:“你也别太在意了,你刚才找我的时候手里捧的一叠都是士兵的资料吧?好好看,排里的士兵多了解了解,你看咱连长,七连的每一个兵都记得。”
      马小帅点点头,“不说我了,你呢?我刚刚找你的时候,你干嘛呢?”
      小宁笑:“你不是看到了,刷鞋啊。”
      小帅蹭的跳起来:“他们的鞋,为什么要你刷?!”
      小宁赶紧把小帅摁下,“你着什么急呢?你啊,军校出来的大概不知道,这老兵新兵呢,融合都有一个过程,是吧?这是规矩。”
      小帅别别扭扭的坐着:“七连就没这样的规矩。”
      小宁失笑:“谁跟你说七连没有这样的规矩?”
      小帅不说话,就不说话。

      小宁拍他的脑袋:“干啥呀,不说话,赌气?你怎么这么幼稚?”
      小帅揉脑袋:“我就幼稚。”
      “行啦,别坐着吹冷风了,早点回去吧,排长大人。”
      小帅接过小帅伸出来的手站起来:“那你……”
      “我什么呀,我是谁啊?告诉你,要不了多久,这连里上下都争着替我刷鞋呢。”
      小帅看小宁趾高气扬得像只公鸡,忍不住笑了,跟傻子似的。

      *********

      晚上小宁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瞪着上铺。
      有些事,有些话,他从来没跟人说过,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不出来。
      小帅问他他是怎么被带出来的,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儿的。
      之前也曾经是稀泥一块软趴趴糊不上墙的,被班长搓巴搓巴的,渐渐有了人形,转了士官提了干,也算尖子了。
      一个恍惚,就到了被人称作“老兵”的年岁,再回头一看,呵,那班长的下铺,早已换了人了。

      甘小宁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轮回,听以前的老兵说,班长的下铺本来是班副,班副练出来了,就成了新兵甘小宁,新兵甘小宁练成老兵了,就再换一个新兵白铁军。
      甘小宁那时候想这班长,可不就是保姆的命么?等白铁军也练出来了,又该换别人啦。
      夜深人静的时候甘小宁也撇着嘴想过,不过就那块铁皮,他练得出来吗?
      结果——得,白铁军还没摆脱全连老末的不光荣称号,连长又给三班送来一祖宗。

      然后,白铁军就挪到自己的铺下了,班长的下铺,又换了一个人。
      甘小宁看着许三多从稀泥一块渐渐成型,白铁皮操着唐山口音守着他的绝情坑。
      再然后,没有了,结束了。

      甘小宁翻了个身,对自己说:别想了,阿甘,挺尸!
      ——再也没有人会叫自己阿甘,再也没有人会自愿帮自己刷鞋。
      ——再也没有人会笑嘻嘻的说“小宁,悠单杠,连续悠上二三十个保你不再晕”。
      ——再也没有人会在越野五公里的时候在自己身边骂骂咧咧刺激自己跑到终点。
      七连没了,三班也没了,班长偷连长的烟给伍班副抽、白铁皮对着演习中“战死”的战友们上香致敬、篮球赛把一连打趴下后趾高气扬的说“今天状态不佳”……
      那些场景再不会出现。甘小宁不想承认,这一刻他想哭。

      正努力压抑着情绪,甘小宁突然感觉到了上铺的动静。上铺的三班长一个翻身下了床,敲了敲甘小宁的床沿儿:跟我出来。
      甘小宁床头抓了件衣服,有点茫然的跟着三班长出了宿舍。
      师侦营的构造跟七连差不多,宿舍楼外面有一片小花园,不远的地方有个石桌子,四周绕了一圈石凳子,遥遥看着,很像以前史班长伍班副常去的那个地方。
      三班长走到那里坐下,扔了件东西给甘小宁。
      甘小宁接了一看——烟。
      于是咧嘴笑:班长,这哪好意思啊?
      三班长表情挺温和,有点像以前的指导员:给你就拿着。
      于是甘小宁从衣服口袋里掏打火机,掏了半天没掏着,三班长又掏出打火机给甘小宁点烟。

      啪,一簇小小的火苗窜起,很温暖的样子。
      “怎么样,在班里还习惯吗?”
      “啊,还好,挺习惯的。”
      “滚,习惯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翻来覆去好玩啊。”
      “不是……那什么,就是有点……”
      三班长看着甘小宁,微微叹口气,“想老部队?”
      “……嗯。”
      “想就写信呗,把你的想念都写到信里,寄回去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
      “怎么了?”

      三班长说不清楚甘小宁此刻的表情,有些怀念有些感伤有些苍凉……
      那个士兵就带着这样复杂的表情对自己笑:“班长,我们连……我以前的部队是整编的试点,以前的战友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了,这信,也没地儿寄。”
      三班长笑了:“没地儿寄就放着不寄,寄信也就是个形式。你心里想着他们念着他们,这比什么都强。”
      甘小宁把烟塞嘴里抽了一口,“班长,你跟我老班长有些像,不过他比你帅。”
      三班长抬脚踹:“说什么哪。”
      甘小宁躲:“对,他也好踹人。”
      三班长收回脚骂了两句说:“不是我跟你老班长像,只是天下班长大概都差不多这样,大半夜的不能睡觉要客串指导员。”
      甘小宁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以前七班长也整天笑咪咪的,每次伍班副跟七班副争起来了都要当和事老,仔细想想,跟史班长那表情还真有点像。
      三班长拍拍甘小宁:“既然来了就安心呆着吧,有什么事跟我说,班里的老兵看上去不好亲近,实际上都挺好的。”
      小宁笑:“班长,您还真想客串指导员哪。”
      三班长一脚踹过去:“个小兔崽子,还不滚回去睡觉。”

      *********

      二排长最近有些头疼,确切的说是很头疼。
      为啥,就为空降的一排长马小帅整天缠着他讨教“带兵”的经验。
      你说这当排长还有啥经验不经验的,跟手底下几个小班长搞好关系,跟战友们多亲近亲近,吃饭前拉歌的时候鼓动鼓动士气不就完了,还要啥子经验?
      在二排长终于要崩溃之前,马小排长终于停止了他自认很有意义的骚扰行为。
      私底下,二排长对他的小班长们抱怨:可差点扒了我一层皮儿。
      小班长们跟了排长不短的时日,看得出排长其实挺喜欢马小帅的,年轻,肯上进,又没有架子,这样的战士谁不喜欢?

      别说排长了,原本很不满的一排的战士们现在也乐呵呵挺服气。
      倒不是马小帅平时训练的成绩有多么好,论格斗枪械他都算不上最优,但是在技术兵里马小帅着实不错了。更何况,他不是会满足于此的人。
      以前七连一个老兵对自己说过:七连人啊,就是给自己立个遥不可及的目标,然后噌的一下把自己扔过去,过去了,你就赢了。
      那老兵一口唐山普通话说的不伦不类,脸上的表情也是调笑大于正经,但是马小帅知道,他是说真的。
      一排的战士们于是常常看见新来的排长在训练场上玩命儿,当兵的人身上都有一根骨头,看见好兵会暗中较劲,但是也会佩服会敬重。
      对于能够狠得下心训练自己的好兵,管他是空降的还是什么,服,他们是真服。

      更何况,马小帅不是手底下没家伙。
      格斗射击可能马小帅可能比不过一箱箱子弹喂出来的老兵,但是对于军队不断更新的高科技设备非常了解。师侦营强人不少,不是没有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但是是个人都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学校教的出来的。更何况师侦营手上的设备在全军也算更新相当快的了,也就比老A差上那么一点时间,能够很快的对最新设备上手并且立刻发展为了解熟悉,排里的其他技术兵也服。

      马小帅来师侦营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了,大型演习没经历过,小规模的对抗还是参与过的,好手孬手行不行,长眼睛的一眼就看的出来。新上任的小排长平时总乐呵呵的,真到他上场的时候举手投足相当老练,虽然不像平时见人就傻笑,但也没见多么严肃。老兵们就知道,这不是军校刚出来的高材生学员,而是实打实的战士。训练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也没见一句抱怨,伪装潜伏更是二话不说哪儿脏往哪儿藏。不怕苦不怕累说得好听,真能做到的有几个?

      总之,小帅同学在一系列主观与客观原因之下,顺利的赢得了排里战士的好感与信任,成功度过艰难的开端。
      而与此同时,他的亲密战友甘小宁也在洗袜子刷鞋的过程中与三班战士打成了一片。
      高城骄傲得只差没把尾巴翘到天上:“我就说我的兵……那啥,他就没问题!”

      *********

      甘小宁和马小帅再次来到了那无人的土坡,甘小宁把脑袋枕在马小帅腿上,躺成大字型。
      俩人不说话,就傻乐,嘿嘿嘿嘿的傻笑,也不知乐个啥。末了小宁说:“小帅啊,咱以后,可得好好干!”
      小帅猛点头:“那当然,早晚毙得死老A满地找牙!”
      小宁逗他:“哎?三多可也是死老A啊,把他也毙得满地找牙?”
      小帅嘀咕着说了了句“班长不一样”,在小宁揶揄的眼神下又红着脖子说了句“毙就毙!”。

      两人又闹腾了一会儿,小帅说:“小宁,你听说了没……”
      小宁无意识的拔手边的野草:“听说啥?”
      小帅挠挠脑袋:“就是……就是那个成才……”
      小宁双手一撑坐起身来:“被退回来了是吧?”
      小帅看小宁冷淡的样子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
      小宁看了小帅半天,笑了笑:“说起来你也是七连的人,”说着摆出了说故事的架势:“有些事让你知道也是应该的。”

      小宁说的那些事有些他听说过,有些他偷偷摸摸猜过,有些他完全不知道。
      那些他听说过的,都是七连的表,那些他偷偷摸摸猜过的,是七连的幸福时光,那些他完全不知道的,则是七连的伤。
      连长、班长、班副、白铁皮、成才、三多。
      这是甘小宁的称呼,其中远近亲疏可见一斑。
      马小帅终于明白老A选拔时老七连的人,对成才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

      那天晚上小帅没睡好,梦里梦外都是人,然而眉目不清。
      有人说“我要离开七连”,看不清楚表情,只知嘴边的酒窝决绝凌厉;
      有人说“你心里就开着花儿,一朵一朵的可漂亮了”,手心干燥粗粝,温暖而坚定;
      有些不是话语,而是无声的场景。
      小帅看到连长偷偷摸摸拿水泼三班人满身然后被回泼,看到小宁和老白唱着双簧逗班长,
      一个晃眼又看到俩人在大单杠上一圈一圈的悠着,仔细一看一个是班长一个是班副,就这么一圈圈地悠,周围围了大片的人。
      等小帅仔细去看的时候,那一片的人都消失了,连单杠上的两人都不见了,整个空地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小帅满头大汗的惊醒,突然间没有半点睡意。

      过往的碎片不断袭来,小帅不知这是真实还是自己的假想。就在纷纷扰扰的碎片差点将他逼疯的时候,甘小宁的圆脸突然出现:“瞎想什么呐!”
      小帅裹着被子咧嘴笑了,是啊,乱想什么呢自己这是,那些过往他虽然并没有经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是七连的人,入了七连的门,长出了七连的骨头,他早就是七连的人。
      至于那个成才,马小帅轻蔑地撇了撇嘴,被退回来是他活该,死老A还不算太没眼光。
      迷迷糊糊睡着的小帅并不知道,这个他认为的七连的耻辱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在五班待到复员走人。
      事实刚好相反,成才壮大了草原五班,草原五班也成就了成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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