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春天》anan

10、小公子

　　今夜歇在吉祥客栈，也是中原境内的最后一家客栈，过了吉祥，就是漠北。传说中土
　　地因为干涸而无止境的分裂延伸，没有绿色，只有干黄，没有生命，只有死亡气息
　　的漠北。

　　安小凤第一次对镜贴花黄，微不可见的一点，贴在眼角，朦胧的铜镜里描出长长的
　　眉毛，脸颊边抹上淡淡的胭脂，嘴唇印上朱红。原来从来没有丑人，只有懒人。天
　　哪，她竟然不知羞耻的觉得自己有点漂亮。这样的面貌，大概是最后一次出现在缇
　　素面前了，就当给彼此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残阳已经落尽，安小凤走在路上，前面就是缇素的房间，她的心就跟茶盅里的热汤一
　　样，摇来晃去。

　　毫无底气的两声轻敲，门开了，缇素出现在门口。安小凤没有漏看男人眼睛里一闪
　　而逝的惊艳光芒，虽然淡不可见，却好像温柔的风拂过脸颊一般舒服，原来为悦己
　　者容是这样快乐的一件事。

　　他还是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色长衫，身上还是一复如是的飘着药香，他甚至因为她的
　　出现而有些惊讶，但他看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丰神俊朗。原来，当他偶尔对某件事
　　上心时，他的表情会变得沉稳严肃，他的眼神会变得非常专注，他的眼睛会变得特
　　别好看，像璨璨生辉的黑珍珠，让人仿佛看进去就跳脱不出来。

　　所以现在，她才会这样傻呼呼的站在门口跟他四目交接。

　　缇素移开眼睛，往门里走去，黑色的袖摆飘动，若隐若现露出当日她缝在上面的银
　　边。他坐在桌旁，面无表情看她，声音低沉，“不早了，你来做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又不大高兴，每次他这样不动声色的看人时，她就无端觉得有些背脊发
　　凉。现在，她端着茶盘的手指就开始发颤，她赶紧稳定心神，避开他的视线，走过去
　　把茶盘放在桌面上，故作平静道：“老实说，自从给我去毒后，你的脸色就一直不太
　　好。明天就出中原了，进漠北前，想让你再尝尝地道的中原补汤。”

　　她小心翼翼的从茶盘里拿出碗盅，一勺一勺的将碗盛满。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她
　　努力让自己心平手平，目不斜视。可惜，她是一个心里藏不住鬼的人，越是装做镇
　　定不再乎，越是因为心虚而敏感，以至于小小的耳坠在脸边晃来晃去也让她心烦意
　　乱，最后的结果是手腕一抖，手指一松，一碗盛满人参莲子的热汤往缇素身上扣去。

　　他居然没有躲开，然后他一动不动，看挂在胸口张牙舞爪的人参，又看她，最后叹
　　口气道：“安小凤，原来你来不是要毒死我，是为了烫死我。”

　　“对不起，”安小凤一边喃喃，一边清理他身上的残汤剩水。

　　“安小凤。。。”他叫她。(没听见)

　　“安小凤！”他又叫。

　　安小凤终于抬头，“在！”

　　竟然对上缇素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安小凤。。。”，缇素仿佛又变成了那个
　　没心没肺，全不在乎的缇素，声音庸懒道，“安小凤，你要找机会接近我就早说嘛，
　　这招热汤上身早就用烂了，对付阿德兰那样的小朋友或许管用，到了我面前不过是
　　班门弄斧。”他忽然凑到安小凤耳边，热气拂过她的发丝，看着挂在她白皙耳垂上
　　的玛瑙红，微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换一招，或者直接一点，那么多春宫图，难
　　道都白看了？”

　　安小凤瞪着眼睛看缇素半晌，明白过来后立马热气上涌，一个巴掌往缇素脸上煽去。

　　他居然又没躲开，瘦削苍白的脸上当即多了一个五指印。

　　安小凤看着满身热汤，脸上浮着红印的缇素，只能在心里悲叹，完了，砸了，给他
　　赔个不是，回屋好好睡一觉，明早乖乖上漠北吧。

　　“对不起，”这话不是她说的，缇素说的。

　　“对不起，”缇素又说，仿佛之前那个轻佻的浪荡子只是一闪而逝的幻像，他继续回到
　　刚开始的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那些话别放心上，你先回去，我清
　　理干净，过来找你。”

　　安小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转过身，开始脱身上的外衣。。。

　　她发誓，这男人绝对是世界上最纯种，最莫名其妙的变色龙。

　　缇素脱了外套，白色中衣解到一半，回过头来望她，她脸一红，低头往外冲去。

　　埋头闷冲，心头一把闷火烧得那个旺啊，不只是为了自己的白痴不济事，不只是因
　　为搞砸了终极逃亡计划，天知道，是为了那家伙那几句莫名其妙的缺德话，什么叫
　　“对阿德兰那样的小朋友或许管用”？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安小
　　凤冲啊冲，一头冲到似乎守株待兔已久的阿德兰怀中。

　　“安姐姐？进行得怎样，药涂到眼罩上了吗？”

　　“没有，砸了，我不跑了，你跑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反正搞砸了，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票，你跑吧。”

　　“安姐姐，你当我阿德兰是什么人，难道你以为我带你走就为了这点银票？”

　　“对不起，阿德兰，我。。。我太紧张，把汤倒在他身上，气氛搞僵了，没戏了。”

　　“汤倒在他身上？那他现在干嘛？”

　　“他。。。他在洗澡。”

　　“安姐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天爷给的大好机会，快去吧，找到眼罩，把药
　　涂上就好！”

　　“阿德兰。。。”

　　“安姐姐，我们生死与共，你走我走，你留我留！你不想要自由了吗？你希望从明天
　　开始一辈子生活在阿土巴大王的淫威之下吗？你。。。”

　　“好，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于是，安小凤再次出现在缇素的房间。房间里没人，深绿帘子后面隐隐看到洗浴时的
　　白色蒸气，他果然在洗澡。安小凤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当她触摸到缇素的衣衫，当她毫
　　无困难的在衣衫里找到那副黑色的熊猫眼罩时，当她从怀里掏出药瓶,颤抖着手指将杜
　　桑液涂在眼罩背面时，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她发誓，为了自己出卖伤害他人的
　　事，这辈子即便有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再干了。

　　她很快的把眼罩重新放好，看到搁在床边的黑色长衫，看到黑衫袖边的她一针一线
　　绣上去的银线，她把黑衫放到脸颊边，闭着眼睛用力吸了吸，熟悉的味道，此时才
　　发现，是熟悉得可以让人心安的味道。

　　房间后面似乎传来响动，她赶紧把黑衫折好，鼻子有些酸，她揉揉眼睛，往后面白
　　色蒸气缭绕的房间望了一眼，悄悄的走了。

　　安小凤一路有些失魂落魄的走来，阿德兰却是早已经望眼欲穿了。

　　“安姐姐，怎么样，药涂上去了么？”

　　安小凤不吭声，只是点头。

　　“那就好了，至于碧玉，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搞定了。”阿德兰又继续不放心
　　道；“你确定是涂在他的眼罩上了？”

　　“是啊，我就这样完完全全的为了自己把他的信任给背叛了。”安小凤脚软的在石
　　椅上坐下。

　　“你确定是那个很沉的，握在手里像冰一样的眼罩，你确定药涂在了眼罩背面的像
　　白缎一样的边上？”

　　安小凤心口忽然一抽，某个地方像流沙般慢慢下沉，“阿德兰，你怎会知道那么清
　　楚？”

　　阿德兰皮笑肉不笑，毛骨悚然的轻声道：“萨丁岛大祭司的“眼罩”以冰玉作体，
　　以天蚕丝为肤，这可是天下闻名的啊。怎么，饱读诗书的安姐姐没听说过吗？“

　　安小凤忽然转身往回跑，脚还没迈出就被阿德兰从身后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啊，姐姐，不是，应该叫你声小妈才是，我啊，可是你口中大魔头阿巴土的小
　　公子哦，怎么样，平白多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感觉不赖吧！”说完，阿德兰一
　　掌往安小凤肩上劈去。

　　安小凤慢慢昏死过去。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只是在想，如果缇素出事了，就让
　　她也跟着留下，一辈子留下，这样也好，至少再不用去漠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