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春天》anan

11、吉祥客栈(1)

　　吉祥是一间很大的客栈，去漠北的人都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离开中原前一
　　定要在吉祥吃饱住舒服，所以吉祥不止房间大，客人也很多。现在是掌灯时分，往
　　常这时候，一楼有人在觥筹交错中共消蚬懦，二楼有天涯歌女犹抱琵琶半遮面?
　　三楼有芙蓉帐内春宵一刻。但是今天，从一楼地字房到三楼天字房，像午夜过后的
　　坟墓一样冷清，连隐藏在角落的蟋蟀也偃旗息鼓。如果从外面望吉祥楼，几里外就
　　可以看到楼身四周盘旋的灰色妖气。所有来者或绕道而行，或打道回府，连官府衙
　　门也静观其变不敢妄动。这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年代，怨气怒气冲天，
　　妖怪的出没似乎已经让人们习以为常。

　　只不过，今夜吉祥楼外的灰带不是妖气，是毒气，让满楼将近一百人在无意识下开
　　始死去的毒气。

　　在吉祥完全变成一座死楼后，大约三十来个穿夜行衣，戴黑面罩的人整齐出现在客
　　栈门口。阿德兰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跺到一众黑衣人面前，用跟那张稚气的脸相差
　　甚远的低沉声音道：“记住，但凡带异色眼珠的人，格杀勿论。不要活口，只要死
　　尸。”

　　黑衣人全部低头领命，迅速往吉祥楼里冲去。

　　几刻前歌舞升平的销金楼，现在已经成了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酒杯里的酒因为毒
　　气沸腾，还在发出滋滋声，碗盘里的菜像刚被烤过，发出刺鼻的焦味。所有人均是
　　面孔变形，七窍流血的死去，手里依然拽着筷子的，嘴里塞着半支鸡腿的，兄弟勾
　　肩搭背的，夫妻相依相偎的。。。

　　黑衣人头目皱着眉头，他随大王征战数十年，即便战场上的鬼哭狼嚎见多了，眼前
　　这副平静得毛骨悚然的杀戮，依然让他看得胆颤心惊，轻水果然是举世无双的剧毒。
　　估量了周围环境后，他开始从容部署，“你们五人，清查一楼；你们，上二楼；你，
　　还有你，负责三楼。。。记住，倘若找到那人了，不论死活，先斩后奏！”

　　眨眼功夫，黑衣人们消失在阁楼尸体间。

　　头目推开旁边椅子上的女人尸首，拄着大刀坐下，开始冷眼环顾四周。

　　一柱香后，二楼来报，发现三具异色眼珠的尸体。

　　头目先在每具尸体上横补一刀，才走近了细看。

　　“不是！”

　　“这个也不是！”

　　“。。。都不是！”

　　“二楼的回去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记住，那人身长超过七尺，五尺以下的自动忽
　　视！”

　　二楼的刚回去，一楼的又来报，接着又是三楼的，一具具尸首被拖出来堆在大厅当
　　中，头目开始挨着过目，

　　“不是，”

　　“不是。。。”

　　“不是。。。”

　　“。。。”

　　“你们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首领，我们已经清查了三遍，绝对不会，除非那人根本就不在吉祥楼里！”

　　头目一挥手，“去禀报小公子，萨丁岛祭司的尸首，没找到！”

　　很快，阿德兰在黑衣保镖簇拥下冲进来，年轻的脸上肌肉扭曲，气急败坏道：“搜，
　　给我再搜，除非缇素他不是人，否则他一定不可能活着逃出吉祥楼！！！”

　　命令下了，周围的黑衣人没有一个动脚。大厅里阿德兰的吼声还在回荡，接下来就
　　是安静，比死更恐怖的寂静。阿德兰顺着对面头目的眼光，慢慢转身。

　　大厅尽头那张雕花红木长椅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个蒙着眼睛的长袍黑衣人。

　　所有人开始面面相觑，大家心知肚明，那张红木椅半刻前还是空着的。因为生着墨
　　绿眼睛的客栈老板的尸首，打一进门，就被他们从红木椅上拖到头目面前挨了无数
　　刀。

　　阿德兰当然知道现在椅子上坐着的是谁。眼睛虽然蒙在黑丝带后面，不笑时，冷冽
　　得象刀一样锋利的脸部线条，像花岗石一样坚硬不带丝毫人气的嘴唇。。。凝固在
　　那人四周无法动弹的冰的气流。。。父王地下的收藏室就挂着一幅类似的画像。

　　想起幼年时听过的传说，关于对面那个萨丁人的传说，阿德兰觉得双腿开始控制不
　　住的颤抖，他甚至开始痛苦的预料到，背着父王发起的这场屠首行动，最后会以何
　　种惨烈方式收场；他还年轻，他或许将来还有机会成为漠北的王，所以他甚至想跑，
　　撒开腿的跑。但是，当他看到挡在他身前，红古大将军肌肉纠结，充满力量的背影；
　　当他看到萨丁人绑在眼睛上的黑色丝带，他又忽然觉得野心像发酵似的膨胀，是的，
　　他面对的，是一个领导了萨丁岛成为传奇的传奇，如果他打败了这位传奇，他就将
　　站在这块大地的顶端，不仅是漠北的王，也是萨丁的王，整个欧罗巴半岛的王！

　　勇气，力量，“王”，三横一竖的王带给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阿德兰对下属大叫一声，“冬牛！！轻水，继续放轻水，剩下的，有多少，放多少！！！”

　　一个矮人从人群后跳出来，将背上两个大袋重重放在地上。

　　雕花红椅上的萨丁人，还是不动如山。

　　在腥风血雨中习惯已久的黑衣人们,提着刀，红着眼，却没有一个敢靠前。

　　矮人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提出两支鲜红的，美得让满室无光的花枝，矮人从怀里掏
　　出打火石，在两块火石即将碰撞在一起时，众人感到头顶一阵微风飘过，接着轻水
　　花被托在两朵黑云上，用让他们无法作出多余反应的速度，飘到红椅上的萨丁人面
　　前。

　　阿德兰回过头，看到矮人在他眼前慢慢从中裂成两半，倒在地上。

　　托着花，瞬间将矮人劈成两半的不是黑云，是两个身形修长的黑衣人。现在，两人一
　　左一右的静静跪在缇素旁边，黑皮手套里握着妖艳的花,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浅浅对
　　着他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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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缇素身旁两个黑衣武者的来历，阿德兰不知道，表示连漠北王阿土巴也不
　　知道。

　　阿德兰看着地上矮人残汤剩水一般的尸体，终于绝望了。世界上最有威胁的人是连
　　死也不怕的人；世界上最艰苦的战斗是困兽之斗。所以当阿德兰率领着黑衣头目红
　　古将军，以及身后三十死士向萨丁人冲过来时，缇素左右的两个武者不得不把轻水
　　花仔细放在一旁，全力以赴。

　　这是一场短暂且骇人的战斗，没有刀光剑影，只有血肉横飞，红古将军死的最后一
　　刻，还仗剑挡在阿德兰身前，忠心换来全尸，所以他的尸身上只是少了一个头颅。
　　其余的人，早已化成了血海中的细砂。阿德兰像一尊红色雕像，直挺挺站在血泊中，
　　望着对面红椅上从头到尾连指头也没抬过的缇素，他努力的望着，期望在临死前可
　　以透过那片黑布，望到传说中萨丁人见过杜桑就会现形的阿修罗之瞳，如果终有一
　　死，就让阿修罗的烈焰把他烧得灰飞烟灭吧，那才不至于辱没了漠北的门楣。

　　“阿德兰，”缇素终于开口说话，“你实在有些让我失望，从装小偷混进出嫁队伍，
　　到利用安小凤愚蠢的袭击我，整个过程破绽百出，没有任何谨慎周密的部署，就把
　　几十条人命押在安小凤这样一辈子没走出过晋阳城的女流之辈身上。。。可惜了红古
　　和那几十名死士，征战沙场数十年最后落得埋尸中原吉祥客栈的下场.”

　　阿德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血，沉声道：“我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低估了你，从一开始
　　见到你，我就怀疑，这真是传说中的缇素吗？那个一身懒气，目中无人的无赖真的
　　就是传说中的萨丁领袖吗？我甚至认为你根本就是缇素的替身，直到我请人从南海
　　招来红蟒，直到我在红桃镇看到红蟒被劈成两半的尸首，我才知道，就算你不是缇
　　素本人，真的萨丁祭司也相隔不远了。”

　　缇素点点头，笑道：“看来你认为我对你的评价有失公道。这样说吧，从见到你之
　　初，给你疗伤之时，你虽然隐藏得不错，却还是被我探到几丝乱脉，所以我确定
　　你不是所谓的小偷，是有备而来；直到须陀镇上突然出现红蟒，我才开始对你特别
　　关照；之后，安小凤体内的轻水毒突然消失三分之一，你居然对此没有多余反应，
　　我有理由相信，你对轻水毒不仅知道，还很了解；本来如果你再多蛰伏几天，待到
　　进了漠北，或许会有几分胜算，偏偏你按捺不住，把身家性命押在安小凤身上，上
　　了她的贼船，会有现在的结果，是必然。综上所述，作为漠北阿土巴的小公子，你
　　的所作所为名不副实，让我失望。还有，纠正一下，叫缇素的人世上很多，不过萨
　　丁岛的缇素，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阿德兰听了，一阵心凉。原来从开始就一切尽在他人掌握，自己反倒成了跳梁小丑，
　　如今看来是必死无疑了，也罢。

　　“成王败寇，我阿德兰今年十六岁，载在风云了几十载的萨丁岛大祭司手上，说出去
　　没人会笑话，更不会有辱门楣。我只是败在年纪和经验！如果能再活三十年，我有信
　　心会成为第二个缇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