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春天》anan

44、念平客栈

　　钟山水从早晨起床开始，左眼皮就不停的跳，最近扰心之事确实多了些，昨晚一
　　夜未眠，忙着为第二天的德阳商会一行作资产清算。萨丁人来了，比想像中快，快
　　得让北齐王朝毫无应对，更让所有在德阳安居乐业上百年的百姓措手不及，如躲避
　　末日的渺小生物，为了不被战火央及只好倾家荡产背井离乡，他的念平客栈，他的
　　高堂妻小也不例外。

　　鸡啼出门时，小素还没起，他手里握着新摘的桃花枝刚进去，她就醒了。她向来浅
　　眠，特别是最近，头疼病犯得更厉害的时候。他熟练的把花枝插在青瓷花瓶里，身
　　后传来她浅浅的声音，“山水，这花。。。以后还是别摘了。。。”

　　他身体一僵，背着身，声音有些沙哑道：“你不喜欢。。。？”

　　她叹气道：“清晨湿气重，你身子骨不比当年，要多顾念才是。”

　　他笑了笑，走到床边，“我今天跟老夫人去商会清算资产，最近人荒马乱的，你跟
　　赫赫在家小心些。”

　　她点头，叮嘱着，“把披风带上，早去早回。”

　　在去商会的马车上，他一路将披风裹得紧紧的，心头暖意阵阵。老夫人平日深居简
　　出，出门全身罩在黑斗篷里，一张脸上虽是皱纹四布，看起来依然高贵疏离。下了
　　车，街道上人群流动，马蹄声，车轮声，多是拖家带口逃难的，张张脸孔，满布焦
　　虑惶恐。进商会馆时，老夫人忽然对他道：“你带着小素赫赫今夜就走。”

　　他吃惊，“不是说三日后才走，那您呢？”

　　“客栈的事，我留下善后，随后就来。”

　　留下花甲之年的老太太善后？“不行，老夫人，客栈的事抛下也罢，要一起走。”

　　老夫人眼一横，“你信不过我？”

　　他叹气，“不是信不过，是不放心。”

　　“看我老了？比不上小素年轻？”

　　这怎么又扯上小素了。六十几的人了，怎么还不服老。他耐心道：“跟年岁无关，
　　咱们是念平客栈的一家人，一路都是在风雨中共同扶持过来的，要走一起走。”

　　老夫人看他半晌，忽然拍拍他的肩，“钟山水，一家人才把小素赫赫交给你，我有
　　事要善后，心意已定，不必多说。”

　　老夫人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无奈作罢。

　　商会里人很多，多是像他们这样在逃难前清算资产的。出得会馆来，西边只余半截
　　红日，他们刚走下石阶，一道黑影嗖的从后面冲出来，眼看就要往老夫人撞去，却
　　在离老夫人几尺外呼的往旁边飞去。老夫人头也不回的自顾进了马车，钟山水赶紧
　　过去查探那被撞飞出去的黑衣人，居然是前几日才见过的青金银庄的黄老板。钟山
　　水赶紧把黄老板扶起，所幸无大碍，黄老板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向钟山水气愤挖苦道，
　　“敢情是练家子？钟老板家丈母娘力气还真大，可想而知，钟夫人有多么青出于蓝
　　了。”

　　钟山水想起镇上关于他家养了只河东狮的无聊传闻，暗觉好笑，不住赔礼道歉寒喧，
　　“黄兄这么急，可都准备妥当了。”

　　黄老板整整衣服，“妥当了，妥当了，今夜就走。”

　　钟山水诧异道：“那么急，不是给十天时间？这才第四天？”

　　黄老板望望四周，凑到钟山水耳边，“钟兄，做个人情给你。早上就开打了！新莲
　　已经被荡平了。”

　　钟山水心口一沉，难以置信道：“黄老板是说，萨丁人已经打过来了。”

　　“来了，已经占领离漠北三十里的边镇新莲。”

　　钟山水声音忽然高了起来，“长史张观心的三万人马呢？”

　　黄老板赶紧挤眉弄眼让他小声，“说是没准备好，退守理县。要知道，理县离德阳
　　也只有三十里，再不走就铁定成炮灰，为免出现混乱，现下消息还没公开，钟兄，
　　自求多福！！”说完，撩着衣摆就跑了。

　　钟山水沉着脸坐进车里，对面的老夫人一脸平静。

　　车轱辘不紧不满的转着，车内一片沉静，车外依然是脚步声，马蹄声，如今听起来
　　却是越来越纷繁杂乱，渐渐汇成一道嘈杂的暗流，往钟山水铺天盖地淹来，钟山水
　　脸色越来越难看，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钟山水，”老夫人道，“你现在跟北齐王朝无关，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员，那些
　　不平凡之事，就留给不平凡之人去忧心吧。”

　　半晌，钟山水抬起头来，“原来您早就知道了。”他的过往，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大家都是背负不堪往事的过来人，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胡
　　思乱想，北齐今天的不堪一击不是一两日造成的，也不是一两日合一两人之力可以
　　解决的。该来的总要来，迟来的阵痛对麻木的北齐来说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钟山水忽然道，“你是谁？她是谁？”

　　老夫人笑，“对着这些跟你生活了二十年的妻女，这时候才问这些问题，二十年后
　　才自寻烦恼，有意义么？无论如何，二十年的感情是无法被一个简单的身份所取代
　　的。我们是你的亲人，我们信任你，这样想就够了。”

　　马车恢复平静，渐渐隐没在汲汲人潮中。

　　钟山水和老夫人刚下车，门前石阶上立着半躬身子不敢抬头的老仆，“老板，出事
　　了。夫人被人掳走了。”

　　老夫人拉下头上的斗蓬，“谁？”

　　“一个货郎。”

　　“身高，长相？”

　　“六尺五左右，长相平常。”

　　老夫人身音缓了下来，“几时被掳的？”

　　“辰时，你们走后不久。老板，老夫人。。。还有，小姐不见了。。。”

　　钟山水垂下头，重重抹脸，“几时？”

　　“不。。。不知道。。。应该是夫人被掳走前。”

　　老夫人道：“立刻备马。”

　　钟山水道：“我去。”

　　老夫人重新把斗篷系上，“不行，只有我知道怎样才能最快找到小素，”边说边快
　　步往府内行去，钟山水紧随其后。

　　两人进了钟赫赫房间，老夫人一把扯下床上的白帐，单掌击在帐后的墙上，只听咯
　　啦声中露出一个大洞，洞内堆满金银，地图，及匕首等防身物。老夫人道：“这死
　　丫头不会走远，趁我们不在遛达去了，今夜一定会回来，你留下等她，若是到了明
　　晨寅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带她先走。我和小素随后跟你们汇合。”

　　“放心，”钟山水沉声道，“你自己也要千万小心。”

　　老夫人走后不久，钟山水将一众仆人伙计召集到大厅，说明事委原由，让各人按职
　　位高低先后到府内挑了值钱之物，宣布今夜是念平客栈最后一晚营业，今夜过后，
　　各人自奔东西。

　　念平本店原本三十余人，到这时也跑得七七八八，剩下不过十数人。余下之人对钟
　　山水的决定也不作任何异议，且心存感激，个个暂压伤感之情，希望在这十余年老
　　店结业前最后一次尽忠职守。

　　出乎意料，念平客栈今晚的生意，出奇的好。

　　想是新莲失守的消息逐渐传开，有卖了房产打算歇最后一晚便离开德阳的镇上人，
　　也有从新莲理县跑来混杂其中的难民，更有目光闪烁看似逃难实则别有心思打钱财
　　主意的不三不四之人。一时间，客栈内龙蛇混杂，到得点灯时分，居然已是人满为
　　患。

　　二楼偏角开了扇窗，那是扇外面情景一览无余，里面景象却泄露不到半点的最佳位
　　置。钟念平坐在窗前，桌上放了油灯，手上握着半满的酒杯。他酒量向来很好，却
　　向来少沾，但他今夜开了念平客栈下窖最久的清平大曲，他知道，自己不会喝醉，
　　只会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清醒，他需要清醒的等到赫赫，小素，老夫人，有如十几
　　年前那个夜晚进入德阳城般，他们一家人一定可以坐着同一辆马车，在十几年后的
　　今天前往金南关。

　　一缸酒已经少了四分之三，出去的三个女人，一个还没有回来。

　　钟念平继续倒了一杯又一杯，在他饮下最后一杯，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备车出门时，
　　楼下迎宾门外走进来一人。一个他从没见过，但第一眼见便让人不得不把目光锁定
　　的人。

　　极高，黑发黑衫的年轻人，目不斜视，脚步没有半点停顿犹豫，仿佛永远知道自己
　　的目标，对之没有半点怀疑，对周围风景完全无视，一路坚定前行。

　　很快的，钟念平的视野范围内，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高个，黑发黑衫的小姑娘，永远不懂事的,钟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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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RP爆发更了好多。。。谢谢所有打分的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