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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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御瑛希望选一个更好的地方，有望不到边的绿色，波光粼粼的湖面，灿烂
柔和的阳光，阳光透过绿叶缝隙印在草地上温暖的斑点。。。就像萨丁神宫的后殿
那样。。。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回去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却还是记得那么
清晰，那里载过她生命中最明媚的时光，很快，她就能回去了。
她从来不用胭脂水粉，唯一一次在脸上涂了薄粉，是为了让他觉得好看。很久以前，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和往日一样，他把重剑和头盔扔给她，“今天的目标是我的
肘部，击中了允许你早退。”
她抱着手中的银盔，迟迟没有带上。
他催促她，“磨蹭什么？”
最后她只好带了，她其实只是希望他可以多看两眼她初次抹上脸的淡粉腮红，当然，
他没有看。
后来她心神不宁的被他刺中跌在他怀里，脸上的水粉沾在他的黑袍上，阳光下闪闪
发亮。
他皱眉，“这是什么？”
她红透一张脸，“我擦了粉。。。”
她永远忘不了他脸上的吃惊和一丝厌恶，“以后练剑的时候别擦了。”
她以为他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女人，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不喜欢那个女人是她。
之后她全身上下再没沾过半点脂粉气，即使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曾经也年轻美貌过
的女人。
她的眼睛曾经像冬天神殿里的冰湖一样蓝，如今却罩上一层死亡的灰，她的皮肤，
曾经洁白光华如神殿石柱上的大理石，如今映在镜中的却是层层叠叠的沟壑，深深
浅浅的细斑。她想一掌掀翻面前这个可恶的镜子，但她没有，无妨，不过是让她看
清楚自己的丑陋，让自己更心如明镜罢了。慢慢将纸上的红在唇上抿散，轻轻在苍
白的脸上拍上胭脂，淡金长发散开，波浪一样垂在身后，从来没有穿过的蓝色，只有萨
丁才有的蓝。
站起身来，镜中映出枯萎的容颜，她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背脊，还跟当年一样
直。
然后她挺直脊梁，穿着湖蓝的长袍，推开长风客栈天字一号房门，她知道，他来了。
缇素没有想过他还会再见到御瑛，他以为，她应该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但是，
她不仅没有，还走得越来越近，就像现在，她一步步，雍容华贵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在那瞬间，他知道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是个穷途末路也要走下去，只愿一头撞南
墙的女人，他早就应该知道。
客栈里人来人往，多到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在旋转。旋转算什么，天崩地裂了，她的
眼里看到的也只有他。
那一刻，她是欣慰的。
如丝的黑发，笔描的眉眼，凛凛的黑袍，往那里一站，无色无息，不言不动，天地
也黯然失色。这就是初遇时她眼中的他，五十年后的今天，一点也没变。她本打算
老死不相见，却夜夜魂牵梦萦的人，终于站在她面前。
她面无表情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蓝袍像波涛起伏的大海，“见过缇主。”
缇素递给她一只盛满酒的酒杯，“姜石、石灰、甘草，大麦，很烈，也很醇。”
她用剩下的右手接过，一口饮尽，从容拭过眼角清泪，“谢缇主。”
“这么多年，你的酒量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这么多年，我的酒量如我的人，对缇主始终如一。”
缇素道：“随我来。”
一黑一蓝两道长影，消失在长风客栈门外。
这里没有湖，却有一道水花飞溅，落如银河的瀑布，和满眼的绿。
缇素负手立在瀑布顶的巨石上，淡然道：“可像神宫后的花园？”
御瑛浅笑道：“谢缇主。”
“不用谢。”
“要谢的，谢缇主还记得。”那段曾经只属于他们的，清澈干净的日子，她一直以
为只存在于她的记忆和怀念中，原来，他是记得的。
缇素波澜不兴道：“一回首，百年身。你该知道，我今天不是来怀旧，是来讨债的。”
“属下知道。”
“有遗言么？”
“有。请缇主为了自己，为了萨丁基业着想，远离安小凤。”
缇素转过身，黑眸中映着飞溅的水花，银光闪闪，“二十五年，我远离得还不够么？”
御瑛摇头，“缇主是有大智慧的人，应该知道像安小凤这样的人，是不该留在身边
的。”
缇素笑：“岂止安小凤，还有缇赫赫不是？你今天安然赴死，都打点好了吧。”
御瑛道：“差不多了，属下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为缇主好。”
缇素又笑：“你跟了我多少年？”
“三十年，不包括离开缇主却日日念着缇主的二十五年，属下爱了缇主大半辈子。”
缇素眼也没眨一下，摇头道：“口口声声念我为我，三十年都看不懂一个人，还有
什么资格谈爱。”
御瑛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属下比任何人都懂缇主。”
“我原本也以为是，并且希望是，因为我们的本质何其相似，自私冷漠，执着骄傲，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你，难道看不明白，
我为萨丁流血流汗是为了什么？为了以利撒亚家族？为了神？笑话！！神算什么？
倘若神真的存在，会让我父无辜被溺避在河中，让我母亲不白被火刑处死，从那时
候起，我就不再是以利家的人。萨丁的前途，未来？是，当我杀了何希，失了唯一
的目标和乐趣时，萨丁就是我手中的武器，让我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的武器，这一
切都是安小凤出现之前。在这个叫安小凤的女人出现之后，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样
做到的，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有在她面前，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心有良知有热
情。如果她是这个唤醒我的人，那我就将我所有被她唤出的良知，热情和人性统统
回报给她，并且只给她一人，她于我，甚过我于我自己，这样的人，岂是什么萨丁，
萨丁的基业前途可比的？为了她，毁天灭地，再所不惜！”
御瑛僵着身子，半晌，声音沙哑道：“是么？你的世界寸草不生，只除了她？那我
呢？可曾在你眼中停留片刻？我于你算什么？几十年感情，也不过是一件卑微武器
么？”
缇素大袖一挥，转过身，“不错，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清楚的心脏裂开的声音，从未流过的泪忽的疯涌而出，御瑛呛声道：“你。。。你骗人，
你还记得我喜欢神宫里的绿树，树下的冰湖。。。否则，你何苦如此大费周则，在客栈
里一刀砍了我便是。。。我从十岁到现在，爱了你一辈子。。。却原来什么也不是。。。
你忘了我们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出生入死。。。”
“御瑛。。。”缇素叹道，“你于我，就如水中的倒影，有时候看见你，就如看见
我自己。但是我比你幸运太多，我爱的人，爱我甚过爱她自己。所以今时今日的我，
才没有跟你走上同一条不归路。我理解你，所以二十五年前放过你。但是我有我的
底线，而那条线是你死也要碰触毁灭的，我要保护我的妻儿，所以我今天一定要亲
手了结你。”
御瑛直挺挺跪下，“缇主，对不起，御瑛刚才失态了。可否借你袍角一用。”
缇素没有犹豫，长臂一抬，大袖垂在御瑛眼前。
御瑛单手捧过，仿若珍宝，小心翼翼在脸上擦拭，干了的泪，半干的泪，正在流的
泪，合着淡淡的脂粉。。。
然后她合上眼，“御瑛就此别过，缇主保重。”
缇素面若沉水，袖中滑出漆黑的小椴刀。
碧光闪过，林中只传来鸟翅扑腾的声音。
缇素的身影走远了。
一颗脸上带着泪痕的头颅随着瀑布坠下，淡金长发渐渐淹没在银色水花中。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倒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