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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红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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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缇素,没人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没命的狂奔,然而即便没有思想的蝼蚁在遇到危险
时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是的,危险,用动物物本能就可以嗅到的逐渐逼近的危
险。像乌云压顶一般靠拢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树林里的鸟飞兔走,脚下大地莫名
的轻颤。。。接着仿佛一阵清风拂过,缇素像大鸟一样从众人头顶飘过,落在跑得
最快的安小海面前。
“安小海,留下。箱子,轿子全留下。其它人,要想活命,分两队,一队往西,一
队往东。碧玉,阿德兰跟安小凤走,有多远走多远。”
“不行,我要沿途保护小姐!”安小海满头大汗的争辩。
话音刚落,一截东西高高在上空抛起,然后落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节
手指。
于是树林里响起安小海难以置信的沉重呼吸,他的尾指竟然被缇素。。。!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向缇素,缇素面无表情,淡道:“所有人照我说的做,立刻。”
树林里又是一阵丢盔卸甲的狂风暴雨,眨眼间,便是鸟兽散。轿子没有了,碧玉只
能扶着安小凤大步的跑,安小凤仍是一路跑一路回头,“碧玉,到底什么事?缇素
是我的保镖,为什么就他跟安小海留下?”
碧玉拖着安小凤的沉重身躯,吃力万分,为了让她合作些,只能大叫着解释,“有
危险,缇公子是保镖自然要留下断后!小姐,你就听缇公子的,跑快些,我快拉你
不动了!!!”
什么样的危险,让那个一路温和无害的男人眨眼间断了安小海的手指。安小凤仍是
不停回头望,她看到逐渐远去的树林里,散落一地装满嫁妆的红色箱子,看到垂头
丧气的安小海,看到那个人笔直的背影。什么样的危险,要顷刻间散尽金银,遣尽
众人,只留手无缚鸡之力的安小海跟他一起面对?终于,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
外,从头到尾他都没回头,他似乎对她很放心,她也应该对他有信心才是。她的美
貌跟终生幸福都托付给他了,他一定会负责的。
终于,人走了,鸟飞了,野兽藏起来了,连树叶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沙沙声。安小
海还在望着地上沾满泥土的半截手指发呆。他忽然毫无预警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
剑往缇素刺去,缇素没动,抬起左手轻易夹住剑尖,手指微弹,剑尖反往安小海刺
去,安小海甚至来不及挡,一声闷哼,右手小指被削下来,直直落入草丛。
“红蟒快到了,给你半盏茶时间,我要知道所有,从轻水毒,到流玉丹,从晋阳安
飞斧到漠北阿巴土。”
安小海有些麻木的瞪着少了尾指的双手,喃喃道:“袭击了整个须陀镇的怪兽果然是
红蟒,不过你比红蟒更可怕。一遇上你,我的运气就变得很差。但我还是不能说,
说了就是死。不被你杀了,也会被红蟒吃了,不被红蟒吃,出了这山也会被安飞斧
干掉。”
“横竖都是死,何不赌一把呢?何况你不一定要死,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给你听。”
“所有人都知道你厉害,所有人都怕你,但是红蟒不会。”
“它会,不过太迟了,因为它不会活着游出这片林子。倒是你,别拖延时间。我
没有耐心,更不介意借花献佛,把你变成红蟒的最后一顿晚餐。”
“好吧,我就赌萨丁岛的大祭司偶尔也说一次真话。我知道的不多,但我能肯定的
告诉你,你再厉害也解不了安小凤身上的轻水毒,更得不到她体内的流玉丹。因为,
那个人只能是阿巴土,当年在她身上种毒的人,她现在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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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距须陀镇最近的红桃镇传来消息,在须陀镇十里开外的山上,发现一条将近
二十尺长,六尺宽的蛇尸。原来须陀镇几日前突然遭到百年难遇的红蟒袭击,因为
毫无防备,全镇覆没,活着逃下山的人不足十人。幸存者迅速到临近的官府村落搬
救兵,在好不容易凑齐官兵道士重返须陀山时,居然发现了横陈在山腰上,被从头
到尾整齐对半分的巨大蛇尸。在悲愤接受须陀镇已没有活口的事实后,众人只好抬
着蛇尸回红桃镇泄愤。
于是这几天整个红桃镇的茶余酒后都围绕着须陀镇上的蛇尸。有人说是误杀神灵,
须陀镇是灵山,红蟒更是甚少在俗世现世,现在灵蛇出现在灵山,居然被人砍成两
半,是恶事应验前的凶象;更多的人认为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一镇的人畜都被红
蟒吞噬毕竟是事实;最后话题自然而然绕到了杀蛇凶手(英雄)身上。外行看热闹,
说那一刀劈得工整,一定是雷神干的;内行看门道,看出一身冷汗,那么长的一条
巨蟒,别说活着时候张牙舞爪,即便死了躺在哪里被人劈,没有最锋利的刀,没有
几十年的功力,是决计无法被一刀从头整齐对半到尾的。
事实的真相没人知道,或许除了此时正在白云茶馆里喝茶吃饭的三个人。一个慈眉
善目,心宽体胖的肥小姐,一个漂亮伶俐的小丫头,还有一个面目清秀的异族少年。
这两女一男自然是那天从须陀镇逃窜下来的安小凤主仆。安小凤现在虽然神色平静,
心里却免不了胆战心惊。知道她身后的广场中央挂的是什么吗?不错,白云茶馆对
面的广场中央一左一右挂着红蟒两半边尸体。想到那天在她们身后盘旋的就是这只
怪物,她到现在依然头皮发麻。如果不是缇素,她现在就不该坐在这里喝茶,或许
在蛇肚子里喝胃酸了,好恶心。
碧玉跟安小凤一样,脸色惨白,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倒是阿德兰,不仅老往广场那
边看,还在仔细的看。
碧玉踢了阿德兰的椅子一脚,“你看够没有,还要不要吃饭?”
阿德兰赶紧畏缩道:“要吃要吃,”说完就开始低头扒饭,过了一会儿,又忽然道:
“小姐,这条红蟒真的是缇公子杀掉的吗?缇公子现在怎样了,他为什么还不来找
我们?”
安小凤沉默,碧玉接口道:“告诉你,这条蛇天下除了缇素,就没几个人能像劈柴
这般把它做掉。”
“你怎么知道?”阿德兰问。
碧玉愣了愣,“我。。。我当然知道,能当上小姐保镖的人,自然是有本事的。”
安小凤瞟了眼碧玉,淡淡道:“费话少说,专心吃饭吧。”
“小姐,那缇公子他?”阿德兰不怕死的追问。
“他不会有事的。”
“小姐那么确定?”
“他还欠我东西,一定会留着命回来还的。”
与此同时,晋阳安府收到发自红桃镇的家书。信是安小凤写的,说途中遇到大蛇袭
击,逃跑途中嫁妆全部遗失,安小海跟缇素为保护众人逃脱,至今下落不明,其余
的轿夫挑夫大部分不见踪影,现在身边只剩碧玉,以及一途中偶遇的少年相伴。如
今人财两空,却离漠北还有至少十天路程,是否可以先打道回府,婚事他日再议。
不久,安小凤收到安飞斧的亲笔信,信中让安小凤暂且在红桃镇耐心停留,很快会
有漠北阿巴土的人马过来接应。除了一张寥寥数语的信纸,信里只附了张一千两的
银票。
安小凤无奈之余也只能暗自心酸,看来老爹这次是让她无路可退,铁了心要把她嫁
出去。二十年的情分居然重不过老爹薄薄一张脸面。
老爹无情,晋阳的安家似乎已经渐行渐远,无法倚靠;碧玉无义,十年的朝夕相处
原来也是另有所图,无法信任。安小凤忽然间觉得前途迷茫,天地之大,没有容身
之所。
盛夏的静夜里,窗外传来如梦似幻的夜来香,安小凤坐在黑木桌前,画画。手上的
笔可以描出心的轮廓,这个道理,她十岁以后才懂。
在红桃镇一住就是十天,等待阿巴土的地狱使者来临的同时,也常常想起那个让人
捉摸不定,却又老是带着破坏形像的熊猫眼罩睡觉的男人。说来奇怪,在最是无依
无靠的此时此刻,每每想起可以让她会心一笑的,居然是那个跟她距离最远,却仿
佛靠得最近的陌生人,缇素。
她自然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她踩在吟春园的井沿边,他站在武道场的擂台上,
唯一将两个陌生空间联系起来的,是墙内开花墙外飘香的桃花瓣,以及胶着在半空
中,她偷看的视线,和他目无表情的一瞥。自古美人爱英雄,那时候,她不是美人,
只是一个看见男人就会脸红心跳的女人;他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明明饿了好几天,
却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对人家说‘几天没吃饭,没什么力气,不想跟你打’的漂亮青
年;她当然不爱他,她只是在看见他的时候心跳慢了半拍。那份感觉在今天的记忆
里依然如此清晰,以至于后来无论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表现的如何可恶欠扁,她都没
办法打从心底里讨厌他。
他确实是一个恶劣得不能再恶劣的男人,各种各样的贬义词,从好吃懒做,到傲慢
无理,从牙毒舌辣到心机深沉,全都可以不带丝毫歉意的用在他身上。奇怪的是,
他对自己的劣根性了如指掌却从来不多加掩饰,他甚至可以一脸光明磊落的对她说:
“我对流玉丹没兴趣,只对你身上的轻水有兴趣。”仿佛天经地义,一切本就是世
人该对他有的既定印象。她不了解他,一点也不,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
去;除了他叫缇素,是个好吃懒做的保镖外,关于他的其它,她一无所知。她不知
道,并不代表她因为蠢而无法知道,她只是不想知道。她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懂轻水,
懂流玉丹;她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可以面不改色的削掉同伴的手指,为什么可以将一
条大蛇劈成两半;她不想知道是因为她知道,探究的背后是兴趣,兴趣的后续是陷
入,陷入的结果是沉迷,沉迷的唯一出路是你死我亡。世界上永远有一种人,只可
远观不可亵玩焉。
画纸上的缇素,横卧在桃花树下的缇素,发梢沾着花瓣,懒洋洋横卧在桃花树下的
缇素。。。漂亮而有刺的花,远远看着就够了。
身后传来一声浅笑:“原来缇某在安小姐眼里,居然长得像可耻的桃花。”
安小凤手放在胸口,仍然按不住心跳的回过头。
明黄的灯光下,缇素长身玉立,抱着手臂对她微笑,“安小姐,不好意思,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