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２２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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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天空清朗得不见一丝云彩。高邮路上庭院深处的一栋洋楼顶层，莫凡和叶荻的婚礼正在布置成教堂模样的室内进行着。
婚礼进行曲的风琴声甫一响起，厚重的雕花拱门随即被推开。叶荻挽着叶伯年的胳膊，一袭法国度身裁定的婚纱在款款慢行间，显得格外典雅高贵。透过面纱，她的眼睛直视前方。走道的尽头，莫凡微侧过身，伸出手远远望着，目光如炬。
庄严肃穆的这一刻，仿佛震慑了所有前来观礼的人。人群中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唯有悠扬的琴声回旋四周。
叶荻的步子迈得很小，白缎的拖长裙裾让她无法快步走完红毯。从一大早开始，她象个布娃娃似得被那些化妆的美发的摆布来摆布去。接着就是走马灯般从娘家到婆家，象征着嫁出门的女儿成了泼出去的水了。世纪公园拍些纪念性的照片，又整整花了她一下午的时间。笑到僵硬的两颊，脚底被高跟鞋磨出的水泡。老天，结婚还真是旁人看热闹，当事人找苦恼的活儿。
此时此刻，她看到莫凡向她伸出的手。没有狂喜，没有期待，只想着快些结束。举行完仪式，亲朋好友喝完喜酒。她，就是莫凡的妻子，就是莫醉言的媳妇了。
叶伯年丝毫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他正骄傲着把女儿交到新郎手上的任务。今天的小荻看上去美得出尘，心底尽管有些感伤，却又觉得倍感荣光。他配合着叶荻的脚步，在红地毯的尽处把女儿的手放到了莫凡的手里。
“谢谢，爸爸！”
叶荻和莫凡不约而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拍拍两只握紧的手，眼眶不禁湿润一片。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转头正好迎上亲家公理解的眼神。
这时，担任证婚人的陈远上台为新人致证婚辞。莫醉言千里迢迢把自己的好友请来，旁人一看自然明白莫家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
莫凡拽紧叶荻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纱背后的隐约容颜。至于证婚人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终于娶到小荻了！
满脑子翻滚的都是这句话。这阵子，他一直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买房子，装修，定婚宴。忙得上天入地，依然觉得云里雾里找不到真实感。现在，小荻穿着婚纱正站在他的面前。底下，近两百个客人坐在那里做见证。终于，他觉得有些真实了。
“请新郎新娘交换结婚戒指！”
陈伯伯的这句话敲醒了他。捏起欧贝儿递过来的戒指，他慌忙套上叶荻的左手无名指。戒指圈住了那根细长柔美的手指，仿佛也同时圈住了手指的主人。当叶荻把另一只相同款式的戒指戴上他的手指时，他居然有种狂啸的冲动。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洁白的面纱缓缓撩开，一张精致绝伦的丽容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大家不禁站了起来，用掌声来祝福这对璧人。莫醉言也跟着离开了座位。他慢慢地拍着掌心，每一下都用修剪整洁的指甲戳向手心的皮肤。小凡正吻上那两片瑰色的嘴唇，一脸的满足和依恋。
他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曾经，他也深深得沉醉其中。柔软的触感，撩人的气息。他忘不了，终其一生都忘不了。犹如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黑咖啡，苦涩满是酸意。今天一整天都象是在地狱里游荡，叶荻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即使是给公婆行礼的时候，她的视线也象射线，穿过他的身体落到后面去了。忽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抽搐起来。一阵一阵的隐痛快意地凌迟着他的感官。他又想起那个夜晚，那句话。
让我做你的情妇！
哦，小荻，小荻！
他死命咬住自己的牙关，生怕一个松懈就要将心底压抑的那些呐喊狂呼出口。情妇，媳妇。原来角色的转换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仿佛世纪般长的吻礼终于结束了。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折磨究竟是结束抑或只是刚刚开始。客人们纷纷围上来，耳边尽是恭喜之类的客套话。他颓然垂下手臂，脸上挂起虚应的微笑。
婚宴设在楼下的大厅里，叶荻特意安排了两百人的自助餐。莫家和叶家的高朋亲友都是些体面人，自助餐会更加合乎他们的胃口。
“醉言老弟，我这辈子最没想到的事情就是居然会和你成为亲家。这小凡和小荻，怎么可能呢！唉，还真成一对了。呵呵！”
叶伯年喝着香槟酒，容易酒精上头的体质使得他的脸潮红一片。他拖着莫醉言喝一杯，言语里难掩惊喜。
莫醉言和他碰了碰杯，一仰头灌个底朝天。玩弄着手里的高脚杯，闷闷地说：“是啊。我又何尝想得到。现在的年轻人，不好懂。”
“从小，我家小荻就喜欢黏着你。莫叔叔长，莫叔叔短的。这下好了，成你媳妇了。你老弟可得象小时候一样疼她。”
那阵隐痛又开始发作了。莫醉言强迫自己将眼光对上去，一开口却显得底气不足。
“那是当然的。小荻打小就惹人喜爱，逸云还常说要是我们有这样一个女儿该有多好。我家那个混小子能娶到她，还真是他的福气。”
“还真别说。我一直想，要是哪个人能娶到小荻，八辈子的福气都不止。”说到宝贝女儿的好处，自然当仁不让。
“你们哥俩不招呼客人，躲到这里来偷懒啦！”
正当莫醉言除了干笑，不知道还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妍和佟逸云相携过来救了他的场。两位夫人都穿着旗袍，保养得当的脸蛋和身材在一番精心装扮下，显得雍容得体。都说女人最后一次的风头就在儿女的婚礼上，看来一点都没有错。
“和亲家喝一杯，高兴嘛！”叶伯年作势晃动酒杯，冲着老婆做个怪脸。
“就是就是。苏姐，你今天就放放伯年的假。我们可是亲上加亲，人生能有几件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佟逸云今天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除了小荻是从小看着大的，原本也是非常喜欢。更重要的，她还是个能干的媳妇。照理说，象小凡这种刚工作的人娶老婆，做父母的无论如何都要大出血。可是，无论是她家对面的别墅，还是装修办婚礼，一概是小荻自己掏腰包。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有本事让小荻喜欢到倒贴的份上。只是醉言觉得脸上挂不住，早上小荻来的时候给的红包里塞了一张二百万的支票。想想也是应该的，反正是一家人，流来流去还是一个口袋。
“逸云，还是你帮我说话。你做小荻的婆婆，我放心。”
“放心好了。我对小荻会象对自己女儿一样。再说了，我要是摆婆婆的谱，你醉言老弟第一个不同意。他喜欢小荻根本就不亚于小凡。”
“哎，苏姐，小荻她们去换衣服，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你们去看看，要不要帮什么忙啊？”佟逸云的话又象一根芒刺，扎得他连忙找个话题避开。
“醉言，你不说我倒没注意。逸云说对了，你还真关心小荻。”
苏妍拉着佟逸云往门外走，却不知道又洒了伤口一层盐。刚到门口，叶荻和欧贝儿换了晚礼服和发型走了进来。身后，莫凡也换下燕尾服改成一套笔挺的西服。
“瞧我们的小荻，不当明星浪费了。”佟逸云的话里隐隐透着些酸意。
欧贝儿斜对着她，扫向自己老板娘的眼光有丝不易察觉怜悯。捺开那些酸气，佟逸云的话说得很正确。火红的分段露肩礼服有股艳入骨髓的味道，腰间用一根绛红的烟纱掩住晶莹剔透的肌肤。挽向颈侧的发髻上压着一朵夸张火辣的牡丹发饰。整体造型应验着大俗的极至正是大雅的时髦至理。反观自己，鹅黄色的曳地长裙颇符合伴娘的身份。垂顺的直发打理成可爱芭比的鬈鬈，很俏皮也很配心型的脸蛋。
“做明星我可舍不得。”苏妍没等叶荻开口，先帮她把话挡回去。相交那么久，她会听不出逸云的意思。
“就是。小荻做了明星，我还上哪儿找老婆！”
苏妍的话已经让佟逸云有点讪讪，莫凡一通帮腔更叫她脸上挂不住。
“娶了媳妇忘了娘。古训喔！”
“小凡，你去敬敬我爸爸。我去给莫叔叔敬酒。贝儿，我的那帮朋友交给你了。”叶荻听着觉得苗头不对，连忙给几个人分派任务。
“对对，逸云。我们去照顾一下双方的亲友。”上阵不离母女兵，一唱一搭颇有默契。佟逸云想发作顿时没有了借口，只得鼻子一哼随着苏妍走向扎堆的宾客。欧贝儿一挨她转身，立刻竖起大拇指冲着叶荻嘿嘿乱笑。叶荻回个鬼脸就开始寻找莫醉言的身影。很快，她发现那个要找的人正独自站在窗边上望着她，手里的空酒杯显得他益发的孤独。心砰得一跳，涩涩的味道涌了上来。
她从长餐桌上端起两杯香槟，快步走过去。莫醉言怔然地瞅着她，不声不响接过杯子。
“爸爸，敬你！”
“你、好！”莫醉言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内心深处吼出来的，一仰头，又是整杯。可能喝得太急，明黄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溢出。将两只酒杯倒扣在三根手指间，腾出手从西装襟边抽出用做装饰的雪白手帕。他轻轻擦拭着嘴角，一连串动作优雅而从容。
醉言，她的莫醉言。也只有他才会在最糟的情形下维持最好的风度。叶荻微颤着嘴唇望住他，嗔怨痴恼的目光把他牢牢锁住。
“叶总，莫先生，恭喜恭喜！”
宋明佑道贺的声音绕过她的后背，无意地解开了禁锢在莫醉言身上的无形锁链。一转身，妩媚的笑容灿烂如花。
“宋总，感谢你莅临我和莫凡的婚礼。”
“谢谢你的光临。”摆脱了魔力的束缚，莫醉言又回复一贯的沉着世故。
“莫先生，佳儿娇媳，好福气！”宋明佑看上去好象挺诚心的。
“哪里，哪里。托各位的福，小荻在公司里还要仰仗你的帮助。今天有没有多喝几杯啊？”
“我这不是过来讨酒喝嘛！新娘光顾讨公公的喜欢，我们这帮同事等得脖子都到天花板了。”
“行，我去让服务生拿几杯酒过来。小荻，你一定要好好敬宋总几杯。我还有些朋友没有招呼，先过去了。”
“好，好。您先忙！”
莫醉言如释重负地朝自己亲友聚集的地方疾步走去，碰到服务生关照他送两杯酒到新娘那边。
“叶荻，恭喜你！”
宋明佑转性了？叶荻有些纳闷地抿着香槟，一边用探究着对方的脸色。最近一段时间，她忙着自己的婚事，叶振坤也给了她充裕的假期。“河畔项目”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照计划进行。所以，她和宋明佑没有过多的接触，除了亲自派发请柬。
“谢谢！”
“叶荻，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瞧瞧，短短两个月怎么可能让宋明佑变得友好了呢！可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她的想法又来个360度的大转弯。
“让我宋明佑佩服的女人没有几个，你，算一个！”
“怎么说？”
“‘河畔项目’最后落在‘若斯菲娜’的手里，你还不厉害吗！我一直以为你属意的中标方是‘乔亚’，直到得到你的婚讯那天，我才彻底明白过来。莫凡是莫醉言的儿子，老婆帮老公天经地义。你这招声东击西，漂亮！真漂亮！”
忽然被老对头夸奖，叶荻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素来的谨慎让她不敢轻易相信，于是浅笑着说道：“宋明佑，你真的还是喝多了。即使喝多了，也要感谢你在我的婚礼上给我一个好心情。”
宋明佑喝着酒摇摇头，无奈的笑容里藏着深意。“怎么说你呢？精过头未必是好事。你书也念得不少，有句话总听说过吧。‘识英雄重英雄，敌人间也会惺惺相惜。’好了，不多说了。再次祝你新婚快乐！”
说完话，宋明佑就走开了。叶荻掂量着那些的份量，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宣布中标方那天宋明佑带给她的佩服感觉。
识英雄重英雄。可能吧！
热闹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莫醉言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身旁的人早已经梦回苏州了。他轻悄地爬起来，又轻悄地离开卧室来到他的工作室。
打开台灯，点燃了一支烟。他坐上转椅面向玻璃窗，对面的别墅不见一丝光影。
他们都睡了。
被妒忌啃噬得满是苍痍的心房再一次疼痛起来。她就在他的对面，和另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尽管，那个男人是他的儿子。
小荻，这就是你选择折磨报复我的方式吗？
死般的静寂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可是，他的心音却告诉他。你是对的。你是对的。
还记得当初小荻执意要买那栋别墅的情景。对面的房子本来是一个浙江老板租下给情人住的。没想到，房子刚刚装修好，事情就败露了。老婆从浙江闹到上海。可能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浙江老板只好赔钱不继续租下去。小荻二话不说立刻找销售员把它买下来，马上就重新装修作为婚房。
从叶荻买下房子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她的用意了。可是，买房的钱是她的。人家愿意住哪就住哪，他又有什么权利去干涉。何况，逸云同意，小凡愿意，就连伯年夫妻都说好。于是，他就更没话说了。
小荻，折磨了我，你就快乐了吗？
还是没有声音回应他，心底更是空荡一片。他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目光跟着变得越来越迷离……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２２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