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不是陆地（写手：飞飞）》飞飞粒粒闯天涯

4、第4章

　　若斯菲娜设计公司坐落在华山路上一栋独立的二层楼洋房里。莫醉言的眼光一向苛求完美，他喜欢怀旧气息浓郁的东西。这条路两侧的建筑基本维持着旧上海的风貌，绰约繁茂的法国梧桐萃点着久远的浪漫。尽管这几年车流渐渐多起来，避过早晚的高峰时节，它还是安静雅致的。所以，莫醉言始终愿意承担不菲的租金，心安理得拥有着这份享受。
　　此刻，他坐在私人的休息室里，微阖起有点疲惫的双眼。洛佩兹“nomeames”仓恻的旋律流泻在小巧的空间里，同室内沙龙化的布置出奇的融和。
　　长久以来，他对这首西班牙语歌曲有种近乎固执的偏爱。他不是喜欢洛佩兹，只是被歌曲本身的意境吸引住了。到了现在的年龄段，生命中能够带给他热力和激情的感动已经越来越少了。就象他的设计，娴熟的技巧更甚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贪婪着每一个触动点，稍纵即失的瞬间常常能让他感受到片刻的满足。
　　歌曲一遍一遍反复地唱着，他没有关掉的意思。因为，他在等待。因为，叶荻要来。
　　三天前，叶荻的一个电话把他从朗格多克召唤回来。莫叔叔，我手边有个项目想找你合作。投资委托方想在苏州河边上建造新的时尚地带，我觉得你公司的设计风格蛮贴近他们的要求。我负责项目的运作，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找你帮忙。当然了，你太忙的话也就不麻烦了。
　　麻烦，怎么可能！他答应叶荻，三天后的下午在他的公司面谈这件事情。
　　接完电话，莫醉言已经转过了几百个念头。这么巧！他不怀疑叶荻所说的真实性。临去法国之前，他已耳闻对方公司准备将项目委托给一家知名的资金伙伴公司操作。本来打算回来以后摸摸情况，没想到，居然是叶荻的公司。而且，苏州河沿岸也不存在第二个符合这些特定条件的项目。
　　他没有料到叶荻会先找上自己。按照她电话里的意思，好象并不知道他已经参与竞标。
　　不对。欧贝儿不会不把公司的事情透露给她，即使贝儿没有提到，小凡应该说起点什么。这些年来，很多迹象告诉他，叶荻关心他的生活轨迹。通过伯年、小凡、贝儿，甚至是逸云。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保持一丝警觉。渐渐的，随着刻意的疏远，他不太理会了。默许的结果变成了说不清的纵容。
　　就象现在，他不会去搞清她究竟知不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让它朦胧地存在着，反而简单了。
　　用不着深究这丫头的真实用意，重要的是自己志在必得的结果。她作为项目的负责人主动联络他谈设计的事，无形中，胜算的砝码又增加了一块。凭借这点，他的心绪变得格外平静。
　　“莫叔叔。”礼貌的称呼轻柔地传来。
　　他侧过脸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目光停驻在门边的一抹身影上。蓦然间，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掠过，坠跌在刚才的平静上。
　　不记得上次碰见叶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光阴，十分奇特的东西。很多人感叹它的冷酷无情。然而，在叶荻身上，它美妙地挥动手中的魔杖，幻化出不太真实的梦境。早在十多年前，她的混合气质已经绽放出来。伴随岁月的流逝，两种特质的界定点越来越清晰，分明不一样偏偏又奇怪地自然交织在一起。
　　“莫叔叔——”
　　莫醉言点了点头，淡定地拍拍右手边的沙发扶手，温和亲切地说道，
　　“来啦。小荻，坐。”
　　看到叶荻端庄地坐进沙发里，低头抚平套装裙上的拱起。他低声征询，“喝点什么？咖啡？”
　　“好啊。不要糖，加点奶。”叶荻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莫醉言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的小吧台前。咖啡壶搁在保温层上，刚煮的咖啡新鲜滚烫。
　　叶荻注视着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质地考究的细纹衬衫束进笔挺的无褶西裤里，硕长的身形一如从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馥郁的咖啡香平复下忐忑的心情。萦绕耳边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凝神倾听，竟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她不禁问道。
　　“莫叔叔，你放的什么歌曲？挺伤感的，不过很好听。”
　　“哦，是吗？”莫醉言转过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nomeames。”
　　“now-may-armys？什么意思？”
　　“不要爱我。”
　　“咚”的一下，她的心脏被狠狠地击到了，震动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终于选择了沉默。
　　莫醉言顺手关掉CD，适时端来两杯咖啡。她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唔，真香！曼特宁吧！”无措的静谧中找到了浮木。
　　“你喝得出来？”他饶有兴味地挑起眉。
　　“瞎猜的。”卖弄要懂得适可而止。
　　果然，莫醉言投来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欣赏。他拿起沙发几上的烟，熟捻地点上。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烟身，略显苍白的手背突显青色的血管，贴近唇边的指甲干净整齐。
　　叶荻近乎痴迷地专注着他的手。她的感觉里，男人身上最性感的部分就是那双手。手形的优劣常常成为她结交异性朋友的标准。眼前的手是完美的，何况它的主人是莫醉言。致命的吸引力蚕食了她的理智。
　　“你介意我抽烟吗？”察觉到她的异样，莫醉言不露痕迹地把手移到沙发扶手上。
　　“没有，我喜欢和整洁的人打交道。”人不可能虚长五岁而没有进步的。随即从包里取出烟夹，扬了扬。“我也抽烟，你不会介意吧！”
　　他锐利的眼睛紧盯住她同样熟练的姿势。终于，清了清喉咙说道：“说说你的项目。”
　　“好，莫先生。”标准公事化的回答。
　　接着的十几分钟里，叶荻简短扼要地将项目的大致情况告诉莫醉言。他静静地听着，除了间中熄灭烟蒂后，空闲的中指无意识地沾起扶手上的烟灰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准确捕捉那些话中的讯息，其中不乏有他知道的内容。至于他不清楚的内幕也在叶荻有条不紊的陈述中浮出水面。末了的那段话无疑更增添了他的兴致。
　　“所以，我们对于投资方的信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你是我爸爸的老朋友，公司的品牌效应也有目共睹。于公于私，我不找你合作还找谁呢？”
　　“这是你在夸莫叔叔喽！”他世故地打了个哈哈，立刻把话题导入正轨。
　　“其实这次去法国，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我已经参加竞标了，初步筛选的结果没有问题。现在要拿详细的设计方案，我很想在退休之后也有个拿破仑广场的杰作。”——那是贝聿铭的传世之作：卢浮宫前的金字塔。
　　他把自己的想法坦呈给叶荻，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妥。刚才的谈话让他意识到，坐在边上的不再是叶教授家的小黄毛丫头，而是一位具备相当专业素养的职业女性。
　　“是吗！太好了。可能资料还没给全，你已经参与了，我竟然不知道。”她确信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传递出真实。
　　“小荻，听说另外两家希腊和意大利的公司实力很强，呼声也很高。”他试探中藏着隐忧。
　　叶荻闭上嘴巴，端起桌上半温的咖啡，慢条斯理喝了两口。眼角扫过对方略显迫切的脸庞，坏坏地抛出一句话。
　　“看你怎么贿赂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