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何生隙（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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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枝子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阿胡无比包容，却并未察觉他心中深藏的不仅仅是委屈，还有嫉妒。他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只好努力克制。
耳畔传来一阵锣鼓声，由远及近，喧嚷着震天的喜气。两人被吸引过去，扒在山园的矮墙上看热闹。
锣鼓稍歇。只见几拨人齐齐堵在一条歪扭小路的路口，一方人多势众，皆穿着彩衣，一眼望去，真比园中花草还要绚烂。一方则只有十几个人，青松一般站成一排，都是精壮的汉子。但他们都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路口处虎视眈眈的两人。着绸衣的老者仗着自家人多，讲起话来嗓门敞亮，和他对峙的是一个风流爱俏的婆子，个头矮小，说起话来却如铙儿钹儿，呛呛咣咣气都不喘，一会儿便将老者的威风灭了大半。老者憋红了脸，汗湿了背。极尽忍耐之下，石破天惊地喊了一嗓子:“吵吵吵，搅扰了花神，谁的喜事都办不成！”
这句话极有威慑力，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那婆子却不服，“若不是你老儿在这儿堵着，我们姑娘早都拜过花神，赶到夫家了！”老者反驳道:“凡事得凭个先来后到，我家先了一步，要给小主人讨个花名。本来顺顺当当的事，硬被你搅和了！”
争执不下，又一番唇枪舌剑开场。
阿胡也想去见识见识花神，便跳到墙内，示意胡枝子一起去。胡枝子从未接触过凡人的世界，不免有些情怯。阿胡道:“你现在是人，没人会发现的！”
阿胡跑去问过人家花神的事，原来这里的习俗，只要有喜事，无论成婚、生子，或是乔迁、赴考，都要去花神祠，拜一拜，翻个花牌。若得了一样，便扎几朵悬在窗前，希图愿望实现。阿胡兴致大发，却发现小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去拜花神祠？绝无可能。眼见着群情激动，还有看热闹的人在高声怂恿:“别饶他！”火药味一时间浓了起来。
阿胡退到一棵无人的花树之后，胡枝子随她走去，皱眉道:“这些凡人，真讨厌。”阿胡却笑道:“看我的！”
脚下的土地突然微微颤动，顿时激起一阵惊呼。
小路霎时间宽如天街大道。原先近在眼前的花树已在丈外，而扭作一团的人群站在路的中央，像团受惊的蚂蚁，面面相觑。只听有人喊到，“花神发怒了！”呼啦啦，吓得跪了一地。多是磕头告饶，也有不信邪的，伶仃的几个立着，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莫不是吵到过路的妖怪了？”这句窃窃私语招来的是一顿痛击，“花神怎么会是是妖怪？！快跪下磕头——”
阿胡本意是把路变宽些，易走，却谁知看到这一出啼笑皆非的场面。她上前去，喊了一声，“花神没有生气，快起来吧！”
众人见是个奶气未脱的小丫头，顿时失望。“你这娃娃，怎好妄自揣度？”
阿胡煞有介事道:“若是花神真的发怒，你们还能好端端地站着？路宽了，人心也要跟着放宽，这样才能和和气气地去拜见花神呀。”
老者首先反应过来，连声称赞阿胡年纪小见识高。那婆子白了老者一眼，才亲近地来同阿胡套近乎，“这姑娘才是识大体。不知是哪家的，我婆子一看就喜欢，想是外面来的，许人家没有——”
阿胡笑呵呵地打断她道:“什么叫许了人家？”
老者哼了一声，“那婆子，保媒拉纤的，休打人家的主意！”
“嗬，可别耍横，赶明儿你家细姑娘——”
这时，胡枝子把阿胡拉到了身后。他实在讨厌这些凡人的嘴脸，便想拉着阿胡回去。
婆子被胡枝子的出现吓了一跳，见是个清秀的后生，又想打趣，“哎呀，般配般配——”但她就此打住了。“这眼睛怎么是紫的？呸呸呸，可别是个妖怪吧！”
一团火瞬间蹿起，烧着了婆子的衣角。婆子哇哇乱叫，慌不择路。有人忙上来替她把火拍灭。
胡枝子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阿胡看他一眼，低声道:“你也太鲁莽了。”说罢，上前去安抚，“不是的，你们误会了。天宽地阔，水土相异，便会生养不同的人。比方那西域的来客，高鼻子蓝眼睛，难道也是妖怪？”
有人插话道:“是啊是啊，有蓝眼睛的，想必也会有紫眼睛的。可是这火，也太邪啦！”
“我不是人！”胡枝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看了阿胡一眼，带着笑意，显然在赌气。
人群里又是一惊。
阿胡着实被他气得冒烟，瞪了一眼就走。胡枝子逍遥地跟上去，一直跟到庄院附近的田埂上。阿胡才回头道:“讨厌鬼，跟来做什么？”
胡枝子道:“我说我不是人，你也生气，我想问问什么道理。”
“我好心帮你，你却拆我的台！”
胡枝子学她哼了一声，“做人的道理真奇怪，我说真话不行，只许你撒谎骗人！”
阿胡撅着嘴巴，有些丧气。“不知道是谁当初想变成人的模样，还发脾气，羞不羞！”
胡枝子眉头一沉，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变成人了！”
阿胡不解。
“做人有什么好？除了一身皮囊近神，还不是和我们妖一样，见到比自己厉害的，就卑躬屈膝。不过，我们妖还会法术，耍弄他们，易如反掌。你说，是不是？”
听完他得意洋洋的论调，阿胡道:“做人和做妖都有各自的好处，做神仙，倒也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何必要凭着自己的优势去耍弄他们。若反被别人愚弄，岂不是会生不如死？”
胡枝子冷笑两声:“你就只会这些迂腐的话吗？统治天下的诸神不也是愚弄他们，叫他们认命随缘，等着神佛的拯救？若神佛不曾降临什么恩惠，就说机缘不到、命中无有这般的鬼话。他们却还须感恩戴德，顶礼膜拜，以免无意间触怒而获罪。”
“你说的确实是，但等着神佛的拯救，原本也不是为人的主张。天下间有因果循环，做下错事，自然要承担恶果。再有，你既然恨这些作弄人的神佛，偏又效尤，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胡枝子竟无话驳她。
一个农夫晃悠悠地出现在田埂上，忽然见到他们两个，尤其是胡枝子喷火般的眼眸，吓得酒醒了三分，“鬼啊——”拔腿便逃。胡枝子抬手，一道冰刀直冲农夫的后心。阿胡大惊失色，来不及作法，便闪身挡在其前。冰刀毫不留情地贯入她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何生隙（中）
